对于张汀兰的忽然离开,程静影给出的理由是张家的意思。张汀兰来的就突然,走时也这样,倒也没人觉得突兀,只觉得首辅家的闺秀就是不一样,把书院当客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放假之前,贺颜、许书窈、何莲娇帮着陆休、陆霄盘算清楚书院的账目,誊录一份,送交官府——官府每年要给诸多补贴,总要知道银子花到了哪些地方,看过账目,想想书院一年的表现,来年可以酌情赠减。
陆休告诉贺颜:“年初不用来书院了,安心待嫁。”
出嫁之前,理应留在双亲身边,承欢膝下。贺颜称是,然后问道:“您呢?过年回金陵么?回去看看吧,老祖宗年岁不小了,一定很想您。”指的是陆休的祖父。
陆休笑着颔首,“要回金陵,正月里回来了,去你家串门儿。”
“好啊。”贺颜笑道,“回到家里,只怕您改不掉这一口京片子,挨训。”
陆休哈哈地笑,“小兔崽子,就不会盼我点儿好。”
得了先生的准话,贺颜给陆休的祖父备了一份礼物,是她画的最好一幅八骏图,先生和阿初的评价都不低,那就送给老人家。
与此同时,她知会了蒋云初,蒋云初立刻给她回话,说一定会在先生途中安排妥当。
学子们全部离开书院之后,上至陆休下至仆役又忙了三日,将一应事宜料理安排妥当。
贺颜辞了恩师,回到家中那日,是腊月初十。
过了腊八便有了年味儿,这一年因为新人进门,要比往年更多一份喜气。
贺颜与周氏两个白日里帮着贺夫人打理内宅诸事。
这时候,贺颜在书院的一番历练的效用便显现出来了,贺夫人、周氏瞧着贺颜沉着又麻利地做派,俱是啧啧称奇。
贺颜就笑,“书院也是一份儿日子,比门第里的要大许多,我被先生训着学到了些一些东西。”
“够用了,打理家事完全够用了。”贺夫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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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的一晚,索长友不当值,约见蒋云初。
蒋云初素来知晓他的稳重内敛,若非需要亲口相告的要事,绝不会要求相见。至于原由,该是与他提过的端妃那边的事有关。
相见之地,他选在了一所没过名录的别业,离索长友的宅邸不算远。
索长友神色凝重,品过上品大红袍之后,略有缓和。
蒋云初遣了随侍的小厮,命他们到院门外等候吩咐。
索长友缓声道:“侯爷上次知会的事,我着意吩咐宫里的几个心腹去办了。
“这段日子,他们陆续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拼凑起来,让我脊背生寒。
“端妃早在几年前,便安排人查找景家遗孤,至于为何,侯爷比我眼界宽,看得更清楚。
“到这三二年,梁王买通了方志,方志将一些暗卫交给梁王与端妃差遣。”
蒋云初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弹跳两下,“她眼光还挺长远。”
索长友颔首,“谁说不是。因为锦衣卫、暗卫头领的更换,她将这事情暂时搁置了——不论有无进展,外面的人都要等来年再与她通消息。年节前后,她得专心致志地寻找让梁王脱困的机会。”
“梁王那边怎么都好,随她去。”
索长友道:“可我只是担心她放在外面的人手,万一有了进展……那么,景家岂不是要在灭门之后雪上加霜?”
蒋云初认真而诚挚地看着他,“不需担心,那些不会发生。”再多的他不能说,只能给予这样的保证。
索长友透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茶,“这就好,这就好。作孽的事情我已看过太多,但有一些,如何也看不了第二回 。”说着坐直身形,“那么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蒋云初先问他:“您担负的风险大不大?”他要人办事,不能不顾人安危。
索长友一笑,含着几分感激,“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不在话下。”
“那就成。”蒋云初这才道,“等着,等着看他们究竟要唱出怎样的一折子戏。我这边也另外安排些人手,盯牢梁王——端妃的意图,他必须经手。是以,您那边的人稍稍留意些即可。”
索长友笑眯眯地颔首,“如此,我心里便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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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腊月下旬,从小年开始,之于贺府,便开始过节了。
辛氏那边传来好消息:诞下一子,母子平安。贺夫人与贺颜分别备了厚礼,由周氏带过去。
蒋云初不准贺颜下厨,她还是阳奉阴违,和母亲、嫂嫂学会了做各种馅儿的饺子,另外学了婆媳两个各自的拿手菜。
接下来,她没事就给亲人做饭吃。
第一次,贺师虞对着桌上的八菜一汤,得知是女儿做的,先是感动得不得了,喃喃叹息着“女儿长大了”,随即又高兴得不得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在座的其余的人都笑了一阵。
贺颜置身其中,心里五味杂陈:出嫁之后,还能随时回来讨得双亲的欢颜么?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出嫁,就算是嫁给蒋云初,也不是只有憧憬欢喜,还有不舍。
真笨,真迟钝。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她就在这样喜忧参半的情绪中,与亲人迎来了新的一年,很少出门,时间都用来陪伴父母,见两个手帕交也是在家中。她写信告诉蒋云初,要学些新东西,他也忙,没事就不用见面了。
蒋云初为此又一次夜探她闺房,见她好端端的,没闹脾气,这才放心,专心应对身边诸事。
正月下旬,陆休自金陵返回,先来贺府,见贺颜神采奕奕的,心情大好,离开时很没正形地说:“下次相见,便是在蒋府了,到时候,蒋夫人可不要吝啬好茶点。”
贺颜嘴角一抽,索性豁出去了,“就吝啬。”
陆休哈哈大笑着,大步流星走远。
贺颜忍不住叹气。这个人啊,什么人才降服得了?又想起何莲娇,只盼着好友今年加把劲,把这厮收了。
正月一晃而过,二月里,喜气更盛,贺府上下开始着手将选好的嫁妆装入箱笼。天子亲赐的婚事,关注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提前上门道贺。
贺颜安静下来,留在房里看书作画写信做针线,有以前的同窗前来,便和颜悦色地款待。
便这样到了三月,出嫁在即。
三月初五,贺颜令人咋舌的嫁妆送至蒋府,又为京城添了一个长久的津津乐道的话题。
贺夫人到了女儿房里,放下一个包裹,叮嘱她这是压箱底的东西,随后坐下来,携了她的手,说了好半晌相夫教子之道。
贺颜专心听着,有一些当下就能消化,有一些因为感觉遥远,便将原话放在心里,留待日后细品。
贺夫人见了,很是心安,说完柔声叮嘱几句,便回房了。
贺颜捧着压箱底的包裹到了寝室,打开来看。
有一本小册子,还有一个精致的椭圆形的匣子。她对后者更好奇,小心翼翼地打开,见里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陶瓷雕像。
乍一看,雕像都是两个胖娃娃以不同的姿态贴在一起。
她拿起一个,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腾一下红了脸,做贼似的把东西放回去,将包裹恢复原样。
脸红心跳地呆坐了一阵子,又想着该知道的总要知道,不对那些事做到心里有数,未免矫情——娘家这不是用这种方式教你了么?做什么不学?
想通了,她抚了抚心口,慢吞吞地打开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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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大吉,晴空万里,暖阳高照。
贺颜一大早起身,沐浴更衣,随后由全福夫人打理妆容,穿上大红喜服。
到了盼望很久的这一日,她一时欣喜,一时不舍,更多的时候是心神恍惚,亲朋的夸赞笑语声变得遥远,稀里糊涂的,就到了迎亲的吉时。
贺颜回过神来,专心应对眼前事。
她前去拜别父母,脚步有些沉重。
进到厅堂,望见已然端坐的双亲,鼻子便发酸了。
她款步上前,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声如常:“女儿前来拜别爹爹、娘亲,出嫁之后,定会谨遵爹娘教诲。”
再多的,她没的说,有也说不下去了。
她看到母亲在用帕子拭泪,看到父亲红了眼眶,站在一旁的哥哥,已经别转身。
她竭力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
贺夫人看贺师虞一眼,意思是让他叮嘱女儿一番——要照章程走。
贺师虞却摆一摆手,别转脸。
贺夫人的不舍之中融入了一点笑意,心绪缓和了一些,当即代替夫君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期间,见女儿忍泪忍得太辛苦,在自己再一次落泪之前,示意喜娘为女儿盖上盖头。
大红盖头落下,眼前只剩了一片悦目的红。
泪水也就在此刻掉落。
她在全福夫人、喜娘的提醒之下拜别双亲,抱上宝瓶,出了厅堂,在越来越大的喧哗声中,走向等候的花轿。
京城这地方,不大不也着实不小,嫁娶的章程有几种,贺家历代如此,没有兄长背妹妹上轿这一节。
自蒋府给了超出任何所在规格的聘礼之后,这一场婚事便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
如今贺家回的聘礼只多不少,在这个正日子,谁都想寻找机会,一睹这对儿眷侣的风采——见新娘子难,见新郎可容易。
因此,自蒋家到贺家迎亲的红毡铺就的一路,俱是人头攒动,加之蒋家不吝啬喜钱喜糖,自是笑语欢腾。
此刻,蒋云初与迎亲的八名来头都不小的傧相站在花轿前。赶来观看的百姓有不少惊为天人,随后都说贺颜有福气。
蒋云初耳力太好,听得多了,差点儿皱眉:什么话?娶颜颜,是他的福气。
贺颜此刻不知道这些,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被过于闹腾的氛围弄得有点儿懵。
到了花轿前,全福夫人、喜娘说完吉祥话,鞭炮锣鼓声齐鸣。
一名喜娘要掀轿帘的时候,蒋云初对她打个手势,先一步掀开轿帘。
喜娘只有一刹的愣怔,便笑着退到一旁,转去服侍贺颜上轿。
围观的百姓有一些望见了这一幕,拍手叫好地有之,善意的大笑地有之。
贺颜一头雾水,更懵了,上轿之际,听到了蒋云初对她说:“小气包子,高兴点儿。”声音很低很低,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她耳里。
端端正正地坐在花轿上,贺颜才来得及默默反驳:她是他的新娘,怎么还叫她小气包子?
作者:我们的颜颜出嫁啦,阿初、雪狼有人管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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