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波将床尾的护栏放了下来,然后垫上一层毛巾,又给雪惜后颈上垫上毛巾,让她躺了下来。他去卫生间接了热水出来,弯腰给她洗头。温热的水冲过她头顶,雪惜觉得舒服极了,这几天她头皮痒得受不了,自己这么邋里邋遢的样子,只怕只有宋清波受得了了。
宋清波将她的头发打湿,然后倒了洗发水,轻轻的揉搓她的头发,“感觉怎么样,力道重吗?”
“不会。”雪惜闭着眼睛,“很舒服,你都可以去当洗发师了。”
“如果有一天我失业了,我可以去给人洗头发赚钱。”宋清波玩笑道。
雪惜心里一颤,这样的对话多么熟悉,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如果你失业了,你就在家看孩子,我出去赚钱养你。
宋清波见雪惜没吭声了,他也没多说话,很快给她洗好头,拿毛巾包了起来,他找来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
雪惜拿镜子照了照自己,现在看起来清爽多了。她从包里找出唇彩点上,镜子里的她虽然掩饰不住憔悴,但是比刚才好多了。宋清波愣愣地看着她,“小晴……”
就在这时,室内响起敲门声,雪惜中规中矩坐好,宋清波看了她一眼,然后去开门,门外站在池斯年,他也十分憔悴,颊边的胡茬很长,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雪惜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他时,仍旧控制不住悲伤逆流。她定定地看着他,他一步步走进来,宋清波没有拦他,他看了雪惜一眼,转身出去了。
池斯年走到床边,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他轻扯了一下嘴角,明明想笑的,却别哭得还难看,“你还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雪惜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努力不让自己失控,“你也一样很憔悴。”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池斯年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
“离婚,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还漂亮吗,照离婚照的时候会不会很难看?我可以化妆。”雪惜紧紧捏着被角,语气虽轻松,但是混乱的语序还是出卖了她。
“不用化妆,你很漂亮。”池斯年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拼命压抑着心里的难过与不舍,他挣扎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在他身边会受苦,而他舍不得她受苦。
虽然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为时已晚。
雪惜哽咽,她急忙转开头,她抹了抹眼睛,低声道:“那你给我梳一下头发,好吗?”
“好!”池斯年拿起梳子,轻柔地替她梳头发,他动作很轻,生怕刮疼她的头皮。雪惜的眼睛湿润了,她拼命克制着自己别哭,当初他们笑着结合,如今分手,也应该笑着分手。
“斯年,我不曾恨过你。”池斯年的手离开她的头发时,雪惜轻声说,池斯年浑身一颤,他看着她已经长长的头发,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他五内俱焚。
已经十月份了,虽然外面天气很热,但是雪惜的身体十分畏寒,她肩上披了一条长长的披肩,披肩上的流苏挡住了她的小腹。池斯年扶着她走出病房,宋清波看着他俩的表情,他说:“小晴,黎阿姨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我送你过去。”
“好。”雪惜没有拒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从民政局里出来,是否还有力气走回来。
池斯年扶着她走进电梯,很短的一段路程,她额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池斯年看着她苍白的脸,“你还好吗?”
“我还好。”雪惜试图微笑,池斯年知道她在的逞能,他将她打横抱起,此刻少了披肩遮挡,他看到了雪惜的小腹,雪惜生怕他怀疑,连忙道:“黎医生说过流产之后小腹一时收不回去很正常,别担心。”
池斯年的心掠过一抹锐痛,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痛得窒息。雪惜咬紧牙关,也不敢看他。
到了楼下,宋清波开车,池斯年与雪惜坐在后座,一路上,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很快到了民政局。手续办得很顺利,照离婚照时,雪惜痛得撕心裂肺。
曾经,他们在这里照结婚照,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又在这里照离婚照,从此后,他们再无瓜葛。雪惜心里涌起了悲伤,离婚,不是不爱,是太爱了,所以才不得不离开,因为她付出的爱,永远也得不到对待的回应。
池斯年签字的手在颤抖,他知道,一旦他在这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他犹豫了许久,雪惜说:“签吧,斯年。”
池斯年看着她娟秀的字迹,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痛彻心扉,他提起笔,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从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他们从此以后,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从民政局里出来,外面日头正猛,雪惜眼前有些花,她侧身看向池斯年,她强忍住悲伤,微笑道:“斯年,我想喝前面那家饮品店的香芋奶茶,你去帮我买一杯好吗?”
池斯年看着她,她身影十分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池斯年扶着她走到前面一家药店外的椅子旁,脱下西装垫在上面,“我马上回来。”
“好。”雪惜点了点头,池斯年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子里,永远不遗忘。他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去,雪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潸然泪下,轻轻启唇,无声道:“斯年,再见!”
池斯年买好奶茶回来,长椅上已经没有雪惜的身影,他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长椅上,他慢慢走过去,手里中的奶茶落了地,他整个人瞬间被悲恸淹没,他捧起外套,将头埋在外套里,失声痛哭……
………………
三年后,法国巴黎。
雪惜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在电脑面前走来走去,电脑里传来安小离发嗲的声音,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被她嗲得无影无踪,“雪惜,求求你了,我人生中就这么一件大事,你要是敢缺席,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小离,拜托,你天天为这事来烦我,你家老公不会吃醋吗?”雪惜抓着头发,3年了,她拒绝知道任何关于池斯年的消息,也没有再回过海城。
安小离偶尔会跟她现任男友出差来巴黎看她,只是他们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个人。
“放心,他不会的。雪惜,求你了,回来吧,你放心,你不会撞见你不想见的人。我得到确切消息,他自我放逐到非洲去拓展非洲市场了,所以不会回来的。”安小离为了让雪惜回去参加她的婚礼,几乎天天一通越洋电话缠着她,提醒她婚期逼近。
雪惜身影一僵,这么猝不及防的知道关于他的消息,她还是不能适应,安小离吐了吐舌头,隔壁适时地响起孩子的哭声,打断了雪惜的思路,她迅速道:“再说吧,你知道我手里有一本剧本要马上赶出来,如果赶得及,我一定会回去参加你的婚礼。”
雪惜说完就关上了笔记本电脑,音响里传来安小离狂笑的声音,她愣神,刚才她似乎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
她顾不得仔细去想,反正距离婚期还有段时间,能拖就拖,先要稳住这个小魔女,免得她天天来烦她。雪惜想着,耳边的哭声更响亮了,她低咒了一句,匆匆向儿童房跑去,忙碌的一天从兜兜的叫魂声开始……
雪惜跑到儿童房,发现兜兜再次从她的小床上翻了下来,好在小床距离地面不高,下面又垫了软软的地毯,她不会摔着,她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心肝宝贝的哄。
兜兜的脾气被宋清波宠得不成样了,睡着了还好,她醒来五秒钟没见人,必定大哭,傲娇得不行。雪惜想趁宋清波不在时收拾她,结果还是舍不得,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她就心疼。
“好了,宝贝,妈妈错了,不哭了,不哭了,妈妈知道错了。”雪惜抱着她在屋子里乱转,兜兜拼命大哭,雪惜哄了半天,她都还伤伤心心的抽泣。
雪惜曾找儿童医生问过这种情形,因为兜兜一急起来,总是面色发紫,浑身抽搐。医生让她不要担心,孩子发育很正常。
雪惜还是担心,那次大出血后,黎医生与简.福瑞克虽然救了她的孩子,但是同时也告诉她,孩子生下来有可能不健全。
孩子出生时,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她无法进行顺产,孩子没有经过产道挤压,生下来后易惊易哭。还好检查时,她身体没有任何缺陷。
宋清波打电话咨询过黎医生,黎医生将兜兜这种反应归类为缺乏安全感,让雪惜多加培养孩子的安全感。
雪惜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兜兜的情况渐渐好转,只是偶尔黏她黏得很厉害。
她跟池斯年离婚时,她什么也没要,离开时,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来巴黎的第一年,她要养胎要照顾孩子,几乎荒废了。
后来她身体好了一些,就谢绝了宋清波的资助,她欠他已经够了,不想再继续欠下去。她以为宋清波会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却光明正大的搬进来,说要跟她分摊房租,顺便帮她照顾兜兜。
雪惜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试图搬家,但是黎医生说过,对于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最后固定在一个她熟悉的环境里,环境太混乱,也容易加深孩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