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尽头?”童心念叨着,“白桦有尽头吗?”
“有。”
乔极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支画笔,在半空轻轻一挥而就,登时,白桦消失于白茫茫的雾中,眼前是无边的蓝海,涌动着,潜藏着未知的能量。
童心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大海,惊叹,“尽管见过北极之海,可是这里的大海竟然纯净得如此彻底。”
“这就是白桦尽头。”
“这里面有什么?”
“一只魂魄。”乔极望着无边海浪,嘴里发出低喃,凤眼漾开层层波浪。
“你说的‘寄魂’,指的就是这里?”
“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拥有爱上一个人的能力。”乔极轻声说,仿佛在对着海中的灵魂说,“很久之前,我不认为自己是被人爱的。那年,下了大雪,雪花如席,席卷了我的生命,让我差点以为自己会因此和雪而死。躺在雪堆里,身子僵成一团,蜷缩着,意识也渐渐模糊,感觉不到冷了,模糊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弯腰把我抱起来,叹口气说:‘唉,这小傻瓜,被人抛弃了吧。’我一听,眼泪上涌,竟然活了过来。”
童心听到乔极吃吃的笑声,似乎格外幸福似的,眼睛也泛着光。
“也许是注定的吧,我会从他身上得到爱的能力。我瑟缩着,往他心口温暖的地方钻,想汲取更多的温暖,那仅有的温暖。耳边却听到这辈子最好听的声音:‘小子,你干什么呢?我可没有奶喂你!’这时我羞红了脸,僵住不敢乱动了。就这样被他一路抱着回到了他的家。
“‘咦,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啊!’那人把我放下来,用一种很奇妙的眼光看着我。我这时才悄悄抬起头,对上一双惊艳的眼睛,纯净的如孩子一般的眼睛,但是他却是个十足男人味的爷们,长相酷到没边没际,叉腰看着我,像看着一只奇怪生物。我说:‘谁让你救我的?我本来就打算寻死来的。’
“他伸手在我脑袋弹了一下,‘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话,给我好好活着,你看我还没死呢,你这么年轻,寻什么死?’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想趁机偷跑。可每次都被他看出破绽,只得老老实实呆在他家里。
“说起来,他还真是有耐心呢。”乔极的神情突然冷漠,死死盯着那翻涌的海水,“不知为什么,在和他的相处之中,越发觉得他的背影明亮而耀眼。他总是拉着我进他家后面的白桦林,他说:‘白桦没有尽头,就像艺术没有止境。’我笑他,‘你又不懂艺术!’他没说话,只是笑,那时阳光从东方起,照耀他的后背,长长的影子投射向前,在无边的白桦林无限而长。”
童心顺着乔极的目光看过去,“你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吗?”
“没错,当时我就说,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他没有说话,但我却拿起画笔在他面前开始画,挥笔画成的是一只黑猫,那黑猫瞬间从画中飞跃而出。我本以为他会吓到,甚至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可是我没有听到,只听到一声叹气。我失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自己无法触及。
“不久之后,他死了。我听到无法触及的空间中他的声音:‘乔极,我要走了,我还是想说,白桦没有尽头。’我发疯似的,开始画画,我要留住他,一定要留住他,因为我有那种能力。终于,我成功将他留在我的画里,就是这《白桦尽头》,这海底就有他的魂魄,可是他从来不说话,也不出来。”
“你觉得他恨你?”
乔极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爱我,怕伤害我。你知道吗?在我把他的灵魂困在这里之后,我在他的房子里发现一个密室,那是一个私人画室,一屋子的画作,全是他画的,我当时看到画的时候,何止是震惊,更多的是羞愧,我竟然说他不懂艺术,其实真正不懂艺术的是我,我只是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而已,所谓的‘艺术’,真的没有止境。”
“那那些画呢?”童心问。
“一夜之间从画室里消失了。”乔极说。
“怎么会?”童心惊讶。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直在那间屋子里,也许是太过震惊,我在那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夜,我睡着了,就在那里,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空空如也,像从来没人住过,连他的用过的东西都一并消失了。”
“会不会他根本没死?”
乔极冷笑,“不会,他得了绝症,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当他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那段日子他总是面色苍白,咳嗽不停,但因为他本来就肤色白皙,又总是表现得很活跃才让我忽视掉他可能也会生病――”
“难不成他的画也和你的一样?”
“不,其实另有隐情。”乔极说,“他是下来渡劫的罪神。”
童心一怔,嘴角不由一笑,“那你找我来岂不是让我来搞笑的吗?我不过是个渡鬼人。”
乔极说:“你不是一般的渡鬼人,和他有很深的渊源。”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乔极眨眨眼,“在他死之后,我忽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每天呆坐着,不是躲进画里,就是抱着我的猫闲逛,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他的绝笔画――就在你家客厅正中央挂着――”
童心一愣,“什么?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家里有画?”
“他的画是隐形的,一般人看不到,除非有绘画的天赋。”
童心白他一眼,“你这是在说我没有天赋是吧?”
乔极一笑,“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就算是吧。”
“真是――”
“其实真正是因为我们有某种共通的地方。”乔极说。
“什么共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