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凌胜楼说:“槐槐说的也是我的想法。我们可以明年元旦为太平园剪彩,先吸引一些新老戏迷的目光。我和香港、首都的几家媒体都有联系,《男旦》上映后,让他们帮忙宣传槐槐和辛派,以及凤山的新模式,这就会引起看报纸的人的好奇,从而让更多人走进剧场。”
这样大家都同意,先继续练戏三个月,等春节过后,凤山在太平园正式开演。
第89章
大家订好了计划, 各个都充满了干劲。
他们给鼎成丰所在院子的外墙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鼎成丰原址”,第二块就是凤山的老木招牌。
翻修后, 里面有标准四人间宿舍,有带自动冲水的厕所, 有铺着新地毯装着大镜子的排练厅,有崭新的刀枪剑戟和戏服道具, 有供奉祖师爷的神龛, 也有花草树木和青砖灰瓦。
新演员们都很喜欢这里, 没住几天就自动产生了归属感。
盛慕槐和凌胜楼每天五点半就会到这里,带着新演员们一起喊嗓、练功、排剧,就连爷爷和李韵笙也每天都来,在院子里喝茶,指导指导演员们,爷爷兴致来了甚至拉胡琴给演员吊嗓。他们俩的一句点拨,往往让演员们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这样密集高强度的练了三个月, 每个人,包括龙套演员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功夫大有增长。
太平园是在元旦节剪彩的,凌胜楼联系了不同的媒体写了报道。
太平园本身就有上百年的历史,是清末民国时候知名的戏院, 各路大角都曾经在里面贡献过精彩的表演,是老一代首都人的记忆。
经过几十年的荒废后,它又被私人买下, 在增添现代化设备的基础上保留原来的风貌,不仅成为电影的拍摄地,而且还将是个私人戏班的御用场地……光这些,就足够吸引首都人的目光的了。
剪彩那天,在这波关注里,太平园顺势贴出了春节过后凤山为期两周的表演剧目单。
盛慕槐是挑班主角。她第一天打炮戏《小上坟》《挡马》,第二天《阴阳河》辛派《贵妃醉酒》,第三天《红梅阁》《铁弓缘》,第四天《马前泼水》,第五天《梵王宫》,第六天《小放牛》《拾玉镯》,第七天《挑帘裁衣》……
两个星期天天不带重样,而且每天都有市场上绝迹或者再难得一见的戏,这下可把目光吸引得足足的,即使在京剧不景气的情况下,有几天的后排中排座位还是几乎卖光了。
当然,有支持的声音就会有反对的声音。一些人也说盛慕槐这些年在青年团几乎没再演过主角,可见水平不行。现在她不知是傍上了哪里的土大款,一个劲得给自己找噱头,演这些早就断了根的戏,小心步子迈太大,劈叉了。
还有些人批判这些老戏,说它们是粉戏,对社会风气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然而对这些争议盛慕槐是统统不放在心上,有争议说明凤山和京剧受到了关注,某些戏里真正不适宜演出的地方她和爷爷早已经做了删改,也不怕批评。
演员就在舞台上用实力说话吧。
在此期间,胡子阳传来好消息,说《男旦》在台湾也定档了,和香港同日上映。
据说是邱博洮邱老爷子看过剪好的片子,对这部电影十分喜爱,亲自大手笔引进,正好这两年对岸对大陆影片的政策限制也有所松动,《男旦》遂被选为十年来第一部 能在台湾上映的大陆影片。
台湾且不说,香港业内对这部片的票房并不十分看好。
这是一部以大陆文化为背景,完全在大陆拍摄的电影。既没有知名影星,还是十分小众的京剧题材。本片唯一与香港有关的就是投资人凌胜楼,可他本人也并不是香港人。
这样的电影,真得能吸引到香港本地人吗?电影院一不自信,排片也给得不多。
不过凌胜楼投资这部片也不是为了挣钱,所以也没多在意。凤山二十多号人过了一个热闹愉快的春节。
大年初一,《男旦》在香港和台湾同时上映。
两地的票房格局很不一样。
台湾第一天的上座率就很高,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部 引进的大陆片子,很多人都想知道大陆的电影水平究竟怎么样了。台湾的国剧没断根,还有一些从大陆过去的老人和二代三代,对京剧有兴趣。
还有,人都是八卦的。据说这部电影是邱博洮极力推荐和引进的,电影里就有邱家大少爷的戏份,而且里面的主角原型辛韵春在历史上还和邱博洮传过“绯闻”,这一切一切都戳中人们那颗八卦心,坐在电影院的绝大多数人都存着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心思呢。
没想到进入电影院后,他们就渐渐忘了八卦,而被荣泠春本人和他的故事吸引。
电影开头,是一出堂会戏,台上演得是《玉堂春》。穿着洋气的荣家小少爷呆呆立在台侧,看着玉堂春目不转睛。
戏终了他溜进摆满杂物的后台,趴在衣箱上,偷偷把一只亮晶晶的蝴蝶比在了自己的头上。还没插就被人抱下来请了出去。
可从此他与戏就结下了一辈子的缘。他变成了荣泠春。
胡子阳很会运用镜头和色彩,就好像是一件被从落满灰尘的木箱里取出来的戏衣,哗地在舞台中央摊开,鲜艳又华丽,伴随着空气中飞舞的埃尘。
荣泠春的风韵,荣泠春的气度,他在舞台上的千娇百媚和在生活中从来弯不下打不断的脊梁,他高台上的最后一曲和纵身一跃……
都那么令人难忘而且后劲十足。
台湾的上座率连续十天都保持了极高的水平。
香港前两天上座率欠佳,但呈上升趋势,第三天陡增,后来持续增长,第五天就和台湾的上座率持平。
《 男旦》在台湾和香港走红了,排片量大增,放映时间也延长了半个月。
这消息传回大陆,一举让为电影配音、配动作的盛慕槐和辛派再度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盛慕槐趁热打铁,邀请饰演荣泠春的池世秋一起演《游龙戏凤》。
这下凤山前排的票也被卖完了。
铺垫了那么久,终于到凤山正式开张的那一天。
观众走进剧场,首先就对环境非常满意。剧场的老木质装饰得以保留,却搭配了现代化的声光电设施,椅子也都是舒服的软靠背椅。
首场演出《小上坟》,在观众的屏息期待中,一袭白衣、青春靓丽的盛慕槐出场了。
她脚下踩木跷,翩飞的衣袖和孝巾在满场飞舞,配上那绝佳的身段和唱腔,既惊艳了老戏迷,也震惊了新观众——原来还有这样的京剧,原来京剧还可以这么美?
老戏迷则看得更专业,盛慕槐说自己是辛派还真不是吹牛的,她和辛韵春当年的表演简直一模一样!看着盛慕槐的肖素贞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他们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耳朵也支着,许多年幼时看过辛韵春表演的人眼眶都湿润了——
盛慕槐的演出让他们想起了当年京剧鼎盛时的模样。
《小上坟》后,是柳青青的《锯大缸》。柳青青武艺高超,而且也踩了跷,这就更不容易了。如果说盛慕槐是老人们这么十几年来看过最好的花旦,那么柳青青就是他们这十几年年来看过得最好的武旦。
这是绝对的视听盛宴。可凤山不是个私人戏班吗?怎么能够这么藏龙卧虎?
戏迷们感觉自己就是捡到了宝,坚定了一定要支持凤山,捧红凤山的演员,让他们不断给出更好的表演。
最后一场戏是盛慕槐和凌胜楼的《挡马》,两人配合默契,盛慕槐穿厚底靴扮番官丝毫不乱,凌胜楼功夫老练,几个高难度动作完成得利落漂亮,两人打斗的片段让现场叫好声连连。
大家看了看接下来十几天的戏单,盛慕槐每场都有新玩意,文武昆乱不挡,这真是使出了看家本领,肚子里也是真有货啊!
那些天,凤山真是场场爆满,不仅戏曲杂志来约专访,报纸也针对凤山的新型京剧班子现象做了报道。盛慕槐的电话响个不停,不断有地方邀请他们去演出,还有体制内的团体想和凤山合作,或者租用太平园的场地。
四五六月份,凤山又受邀到天津、上海两地演出,照样点燃了当地观众的激情,还有从首都追过去的戏迷,仍然是场场爆满。
报纸说,原来不是这个年代没人喜欢看京剧,是我们没看到足够好的剧目,捧出一个值得爱的角儿。
盛慕槐和凌胜楼是真火了。两人在手牵手逛个街都能被认出来,被要签名。
盛慕槐的粉丝给自己起名叫“槐花党”,成立了“槐花社”来专门捧她。还有人蹲守在凤山门外,就为了看自己喜爱的角儿一眼,听听盛慕槐吊嗓子练戏的声音。
盛春一边在院子里喝茶一边笑着调侃:“你现在是终于感受到了‘角儿’的烦恼了。”
我是没想到戏迷也能那么疯狂。盛慕槐心里擦汗。
昨天练戏的时候有几个人扒到墙上来偷看,被盛慕槐发现,直接推门出去对线。
她告诉他们,如果真喜欢她欢迎大家去剧场支持她,但是在门外听戏,自己嗓子不是最好的状态,对戏迷也不尊重。而且她绝不能接受扒墙头的行为,这不仅是对院子里所有人隐私的破坏,你们自己也很可能摔下来受伤,我不希望我的戏迷受伤。
她的语气不愠不火,直接表达了自己态度的同时又体现了对戏迷的关心,被说的戏迷不仅不生气,反而更爱她了,纷纷决定买票补偿对角儿的损害。
盛慕槐的走红让观众们爱上了辛派,记起了辛韵春,甚至反哺了《男旦》,无数戏迷表示想在大陆看到这部电影,看看咱们辛派大家的风采,还有咱们角儿在电影里的配音和表现。
终于,艰难过审的《男旦》八月份在大陆上映了。
大家抱着对辛派的好感而来,也抱着对荣泠春命运的不忿与惋惜离开。这人一惋惜,就得有补偿,于是更多地人涌向了剧场,爱上了京剧。
不过大陆毕竟和港台不一样,辛韵春曾经是四小名伶之首,自然直到现在还有许多戏迷。他们敏锐地听出,最后荣泠春跳台前唱得好像并不是盛慕槐的配音,而就是……就是辛韵春本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关于电影的上映排片上座率什么的,都是作者架空的,和90年代真实香港、台湾情况不一样~
第90章
辛老板十年以后就销声匿迹, 连李韵笙都失去了他的消息,很多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了那场浩劫里。
可这下坊间就流出了无数传言。
有热心者甚至买了盗版碟片反复观看,结果发现大荣泠春演出的《小上坟》片段里, 那个只出现了两秒钟的踩跷跑圆场的替身身量十分高挑,并不是盛慕槐, 一定是男人。
可当代有这样跷功的乾旦,除了辛老板还有谁呢?
镜头再一转, 有人在台下的观众里发现了李韵笙。
如果不是辛老板, 谁又能请动李老板在台下当群演?
戏迷们都激动坏了。那可是辛韵春啊!四小名伶之首, 霞姿月韵、春色满园的辛韵春。
原本以为佳人已去,没想到怹老人家还活着,并且还能跳能唱,宝刀未老。
该当请他出山啊!看看这京剧界,花旦行都凋敝成什么模样了。
可是记者采访了许多人,无论是胡子阳,池世秋,还是小万星明, 都说替身是特邀演出的长辈,他们不能提供联系方式,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辛韵春。
视线转了一圈,又转回了盛慕槐的身上。
很多戏迷们这才发现, 原来盛慕槐和凤山的核心成员,竟然住在万顺胡同李韵笙的家。而且盛慕槐还有一个年纪和辛老板相仿的爷爷。
这位爷爷的身份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盛慕槐和凤山其他成员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但是无数的传言, 戏迷的打探终究是给爷爷的生活都带来了不便。
现在万顺胡同三不五时就会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窥视一番,爷爷干脆都不出门买菜了,鼎成丰也两周没去。
凤山的人都刻意不和盛春提这件事,可他虽然心里一直有自己的思量,情绪上却好像没怎么被影响,不怎么出门就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一天天也挺从容乐呵。
***
这一天,盛慕槐下了戏,凌胜楼看她实在累了,一进胡同就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自己揽着她走路也不怕摔。
盛慕槐一只手揽住凌胜楼的腰,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信任的把大半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凌胜楼的身上总有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让她既安心又不自觉的动心。
她指尖在凌胜楼的腰上摸索,然后在最细的地方掐了一把,很硬,掐不动。
“怎么了?” 凌胜楼腰一痒,侧头看盛慕槐,她睫毛半垂,一副不愿意睁眼的样子,嘴却不自觉地上翘,像一只耍无赖的小猫。
“没怎么,我就想检查检查我的小马达。” 盛慕槐说着说着笑了。
“什么?” 凌胜楼没懂。
盛慕槐不解释,一只雪白的手抓住凌胜楼腹部前的衣料,t恤勒出他腰部凹陷的轮廓。盛慕槐这下用心看了一眼,然后用辛派念白道:“班主,你腰好细啊。”
“班主,我好喜欢你啊。” 她两手搂住凌胜楼,软软地说。温热的气息喷到凌胜楼的脖子上,让他半边身体发麻,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