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道:“本王提前到崖边,不过是想送三殿下一程罢了。”
“送陵王殿下一程?”一名宗室嗤笑道,“世子殿下莫不是当我们这些老臣都瞎了?世子殿下这小半年来与陵王殿下事事针锋相对,何尝这么兄友弟恭了?”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本王跟他是兄弟了?”程昶道,“我跟他,是仇人。”
“两年多前本王第一回 落水,就是为他所害;事后本王在裴府遇刺,在白云寺坠崖,也是他借他人之手为之;去年年初,皇城司起火,本王险些葬身火海,正是他授意柴屏锁上了柴房的门。他害本王这么多次,今天他终于要死了,本王过来看看怎么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左右陛下不惩,自有天道做主,本王看他死得惨,心里痛快,郁气尽纾,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谁都没料到三公子竟会这么坦荡荡地将自己与陵王的恩怨说出口。
可陵王加害三公子一事是有陛下袒护的,寻常人再怎么委屈,再怎么觉得不公,多多少少也会因为忌惮陛下强行忍了,岂知三公子竟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普天之下公道最大,话里话外连昭元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几名宗室被程昶这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言辞激得乱了阵脚,一时间面面相觑,所幸其中尚有一人稳得住,语锋一转,说道:“殿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臣问的是,乱军之中,殿下一个不掌兵的王世子是如何做到往来自如的?难不成忠勇军竟为殿下所用了吗?”
“说得正是,据臣所知,明威将军近日一直在禁足当中,而忠勇军这些时日都为宣威将军所令,可是今日第一个带忠勇军前来勤王的却是明威将军。敢问明威将军为何会闯禁令,又是如何提前得知陵王会谋反?亦或者,明威将军前来勤王是假,效忠于他人才是真,这个人原本与陵王殿下一同密谋作乱,后来见殿前司出现在平南山,知道大势已去,见风使舵,这才命明威与裴阑联兵已勤王之名剿杀逆贼的?”
“陛下!”又一名宗室朝昭元帝拜道,“臣等的揣测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此谋乱一案,关乎江山社稷,还望陛下一定要查清那幕后主谋啊!”
“是啊陛下,况乎明威将军带兵来到明隐寺后,的确第一时间赶去与世子殿下汇合,而非来垂恩宫护陛下与五殿下安危!”
云洛与田泽等人听这几名宗室这样污蔑云浠,正欲为云浠陈情,谁想云浠先一步越众而出,与昭元帝道:“禀陛下,末将今日之所以会带兵前来,是因为提前从裴将军口中得知陵王起兵计划。”
“当年陵王与塞北达满二皇子通敌,以至末将父亲战亡,兄长断臂,末将与他不共戴天,知他起兵,带兵诛杀他,既为国,也为私。”
云浠说着,看向御辇下几名宗室,说道:“本将军带兵在垂恩宫外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瑟瑟缩缩躲在宫里连面都不敢露!那些叛军是谁打退的?那些乱臣是谁诛灭的?眼下大乱将平,你们凭着一张嘴就想把白的说成黑的?哪里来这么便宜的事?说本将军与王世子是乱党,依我看你们才是真正作乱犯上,其心可诛!”
她将负于身后的红缨枪一摘,“正好,本将军这柄枪今日还没吸饱血,你们当中若有谁还敢胡言乱语,便拿命祭了它吧。”
红缨枪刃光如水,枪柄上尚有血渍未干。
几名宗室被这凛冽的杀伐之气逼得连退数步,好在吴峁从旁提醒:“明威将军,万不可在陛下面前动刀兵。”
其实这几个宗室为何会咬着程昶不放,云浠心中都明白。
他们不过是讨得圣上欢心,想帮昭元帝除去这个位高权重的王。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三公子数度生死,便只因陷于权争生在天家?
难道生在天家,就不配得到公道吗?
云浠觉得厌恶极了。
真是懒得伺候了。
她一字一句地道:“末将的父亲忠勇侯曾说,生为武者,当守护国,守护家,守护民,但他从未说过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应当守护谁的权柄。所以今日我带兵来明隐寺,第一为护国,第二为护民。我的确闯了禁令,的确拿了哥哥的令牌,擅自去西山营调走忠勇军,带兵来明隐寺救下三公子,但是——”
云浠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扔,“我浴血而战,击退叛军,不过是想从兵荒马乱中护下我心上人的性命,如果陛下觉得这也是错的,这也算反,那便治末将的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情节有点卡,未必能及时写出二更,如果今天没有二更,明后天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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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世间倾城色》by 子少言
外交部翻译司司长说:“国际司要随行翻译,大家举手报名。”
除了汤琳,翻译司的人都举手。
宋译扫了一眼大家,看向汤琳,语气和人一样温和儒雅:“这位女士不报名吗?”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汤琳。
女士?汤琳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心道: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整个翻译司谁不知道她喜欢他?这样还报名的话,她感觉不太好。
哪知宋译看着汤琳宣布:“嗯,就你了。”
下来后,汤琳拦着宋译问:“干嘛选我?我都没举手。”
宋译从容淡定道:“因为我还没忘记你其实是我女朋友,我们得培养一下感情。”
汤琳把脸转向一边,偷笑:她和他是很久都没有牵手、拥抱、亲亲了。那么……这次……很期待……
宋译又正色道:“当然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
汤琳嘀咕:“什么女朋友?我就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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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云浠这一番言辞声震四野, 立在断崖外的一干宗室朝臣中,除了少数明白内因的, 其余俱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是三公子与明威将军要一起反了么?
可是, 若真是造反,哪有这么明着来的?
田泽听完云浠的话, 辨出她心中义愤,但昭元帝到底九五之尊,这么顶撞他, 痛快是痛快了,事后只怕会被问犯上忤逆之罪。
他排众而出,欲为云浠求情,然而还未张口,昭元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转而问宣稚:“叛军那边怎么样了?”
宣稚道:“回陛下的话, 大多统领与兵卒均已认罪, 叛将中,张岳欲为己身罪过分辩,仍在吵闹;另外因为昨晚明隐寺起火, 不少僧人与叛兵趁机逃匿,末将已派人将他们追回, 预备逐一查问, 将可疑之人带回金陵。”
昭元帝颔首,“旭儿,你去明隐寺看看。”
“可是父皇——”
“明隐寺中的这些人, 趁你认祖之时作乱犯上,其心可诛。你是皇子,是储君,在不久的将来更要承天下大统,你肩上有千钧重担,你该平四海,立升平,若连这点事都不愿自己去办,将来还怎么享万民供奉?去吧。”
田泽本想留下来护云浠周全,奈何昭元帝竟拿江山与万民福泽压他,可是皇令已下,他若执意为云浠平反,因此顶撞圣上,反倒有逼宫之嫌。
昭元帝怀疑他不要紧,就怕这个戒心颇重的皇帝因结党之由迁怒忠勇侯府。
田泽无奈之下,只得退后一步,带着田泗与昭元帝一拜,匆匆离去了。
云洛原本因为云浠在自己的酒中下药,借机盗走将军令着恼不已,眼下看她为了琮亲王府这个三公子,竟把自己推上了风间浪头,只得暂时将恼怒放下,替她求情道:“禀陛下,末将回到金陵前,忠勇军本就为舍妹所领,今年末将虽重返军中,倒未曾与舍妹计较将军令该由谁保管,因此她虽因勤王心切闯了禁令,却也不算擅自调用朝廷兵马,何况——”
云洛说着,稍稍顿了顿,其实他今日来平南山前,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阿汀既已把当年父亲战亡的真相捅给了昭元帝,他也不必等待一个筹措完全的时机了,便趁着今日,把昔日塞北一役的真相辩说分明吧,“陛下,何况阿汀所言属实,当年塞北一役之所以惨烈至极,都是因为三殿下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通敌,以至塞北布防图外泄,家父忠勇侯追出关外,塞北三万将士血战而死。”
这话出,满堂哗然。
原来当年塞北数万将士埋骨沙场,竟不单单因为郓王私挪兵粮吗?
原来早在招远叛变之前,陵王就已经通敌了?
那么招远叛变又与陵王通敌有没有关系?
云洛道:“当年家父出征塞北后,陵王听闻五殿下也在塞北,便以一张布防图为交换,请达满部落二皇子找出藏于草原上的五殿下,尔后杀之。彼时陵王势弱,为陵王与达满部落穿线搭桥的正是裴铭、罗复尤两位大臣,以及曾于草原上领兵,识得达满二皇子的招远,他们三人沆瀣一气,这才酿就通敌叛国,临阵叛军之大案!”
其实及至程昶在朝堂上揭发郓王私挪兵粮,为云舒广昭雪以后,朝中对这位忠勇侯仍是存有异声的。
有人说:“既知道兵粮被调用,为何还要执意带兵追出关外?速战速决也是建立在有把握打胜仗的基础上,忠勇侯这不是冒进是什么?”
还有人说:“塞北的蛮子都是游牧部落,每逢越冬了,抢些物资便会罢手,忠勇侯既没把握跟他们打,何必硬碰硬?还说什么那年塞北蛮敌聚兵猛攻,我看就是他贪图功劳。”
而今时今日,倘云洛所言属实,昭元帝的两个儿子一个私挪兵粮,一个通敌叛国,那么当年塞北一役便是彻彻底底的天家过失了。
一名臣工出列,朝云洛拱手道:“通敌乃国之大罪,宣威将军此言牵扯重大,不知可有佐证?”
“是啊。”另一名宗室附和,“将军说得义正言辞,却是空口无凭,既想让人信,该要拿出证据才是。”
“自然有证据。”这时,故太子生前武卫,昔绥宫一等带刀侍卫宁桓说道。
他今日是与云洛卫玠一起赶来平南山的,这些年他和云洛亟亟追查当年真相,等这一日已等了多年了。
他越众一步,从怀里取出两张布防图:“末将左手这张布防图,乃当年达满二皇子所得的塞北布防图,上头有二皇子的批注;而右手这张,是这些年存于兵部库房,前阵子失窃的那张。只要将两张布防图做对比,不难看出临摹的痕迹。”
“另外,末将与宣威将军还在塞北达满部落找到了证人,他可以证实当年正是陵王命人将布防图交到了达满二皇子手中。”
昭元帝看着宁桓手中的两张布防图,淡淡唤了声:“宣稚。”
宣稚称是,亲自上前接过布防图细验,随后禀道:“回陛下,其中一张布防图确实是年初兵部库房失窃的那张,另一张与前一张如出一辙,笔墨消减,看样子,应当是数年之前的临摹之作。”
适才那名朝臣道:“可是,这两张布防图至多能证明当年确实有人通敌塞北,未必能指认通敌之人究竟是谁。难道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证人,便要为陵王定下这通敌之罪吗?据宁侍卫所言,那证人是塞北达满部落的人,蛮敌之言,岂可亲信之。”
“末将既敢为家父伸冤,自然有更切实可靠的证人。”云洛道,他朝昭元帝拜道,“禀陛下,当朝五殿下……不,该当已是太子殿下,当年塞北一役,他亦在塞北草原上,当可为家父与万千塞北将士作证。”
“笑话!倘五殿下真可以为忠勇侯作证,为何他在金陵这么多年不发一语?为何他回宫后只字不提忠勇侯的冤情?”
“倘五殿下当真可以作证,为何适才殿下在山上时,将军不曾请他为侯爷陈情,非要到五殿下去明隐寺了,才说五殿下当年亦在塞北?”
几名宗室同时辩道。
云洛听这些宗室强词夺理,心中愤慨不已。
塞北一役后,陵王得柴屏、罗复尤、裴铭等人扶持,迅速建立势力,可谓一日千里。
田泽这些年为什么不发一语?因他若发一语,才是真正莽撞。
陵王权重至斯,他若擅自为忠勇侯陈情,只怕还未传到昭元帝耳朵里,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便是云洛这个云舒广之子,这些年不也小心收集证据,非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时,绝不贸然行事吗?
毕竟他们要抗衡的,是这个王朝权势滔天的皇子。
及至田泽回宫后,尚未有机会私下与云洛见上一面,协力做好参倒陵王的准备,夺位刀锋已现。
想想也是,陵王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必然是要在田泽参自己前起兵一搏的。
云洛听了宗室们的话,本想为自己与田泽分辩,可话到了嘴边,忽然咽了回去。
他蓦地意识到陵王已经死了,还是因谋反而死的。
这个三殿下已然罪孽深重,便是再加上一条通敌的罪过又怎么样呢?这几个宗室们还在拼命为他辩解什么呢?
云洛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名宗室并不是愿为陵王辩解,他们的目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程昶。
诚如今日辅国将军受圣命起兵,不就是为给三公子扣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么?
只是后来陵王作乱,裴阑叛变,云浠带兵相救程昶于水火,才至后来的一切都出了差错,才至陵王堕崖,程昶反倒好端端地活着。
程昶已然掌有三司,若再得忠勇军与裴阑之军相扶,便足以与田泽争天下了。
位高震主,所以昭元帝才一定要除去他。
但程昶到底是天家血脉,要除去他,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由头,辅国将军作乱的罪名已扣不到他身上,便只好拿忠勇军说事了。
只有把陵王与程昶归为一党,说今日的兵乱是三公子与陵王合盟为之,昭元帝才有足够的理由治程昶的罪。
反正裴阑原本就是效力陵王的,反正云浠原本就闯了禁令,反正陵王堕崖之时,三公子刚好与他一处,这些宗室们有的是线索编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