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话虽在细微上有出入,但大致确是实情。
张怀鲁看向云浠,云浠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她想了想,补充道,“且昨日三公子与卑职之所以会请小郡王出面找姚二小姐,正是因为我们在街旁捡到了雪团儿,姚二小姐从来把这猫带在身边,等闲是离不得的。”
张怀鲁又望向程昶与程烨。
二人俱称是。
张怀鲁略一点头,对丫鬟道:“那本官姑且信了你的话。”
他沉吟片刻:“你方才说……昨夜你与姚二小姐分开时,她尚与罗府的四小姐在一处,两人还起了争执?”
“是。”
“俱本官所知,昨日秋节,姚二小姐只带了你一人出府,并未约见任何人。她是因何会与罗府的四小姐在一起?是偶遇,还是私下里刻意相约?她二人因何事起的争执?当时又是什么时辰?”
“回、回大人的话,当时……大约是戌时末。”
张怀鲁低声问一旁的师爷:“仵作可验明尸身了?姚二小姐是什么时辰遇害的?”
师爷摇摇头:“尚未。”
张怀鲁对丫鬟道:“你继续说。”
“说、说什么?”
张怀鲁不耐,提醒:“罗四小姐与姚二小姐为何会在一处?因何起的争执?”
“这、这……”丫鬟结巴,一头磕在地上,“奴婢不知。”
“胡说八道!”张怀鲁斥道,“你当时既跟在你家小姐身边,难道连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得而知?还是你方才所言俱是诳语,就是你――害死了你家小姐!”
“不是、不是。”丫鬟摇头,“我家小姐,之所以会与姝儿小姐闹起来,乃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呀!”看她半晌憋不出一个响来,姚府的夫人赵氏也急了,厉声催促。
“因为尚书裴府的二少爷,裴大将军!”
丫鬟一咬牙,道出实情。
开了这个口,后头的话就好说多了。
“昨日小姐出门,并非没有约见任何人。她……其实是借着秋节,赶去朱雀街附近的道观与裴二少爷幽会。”
“后来不知怎么……姝儿小姐与云大小姐撞破了我家小姐与裴二少爷的事,两人因此才起了争执。”
张怀鲁听了这话,一愣,问云浠:“昨日云校尉也在?”
男女私下幽会,终归是有辱声名,难以启齿的。
云浠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其实昨日罗姝是与卑职的阿嫂相约出门,到了朱雀街附近,遇见姚二小姐行踪诡秘,罗姝她当时就起了疑,跟着姚二小姐进了道观。卑职见罗姝神色有异,怕出事,也跟了进去,这才撞见了……姚二小姐与裴将军幽会。”
“只是,”云浠想了想道,“我二人撞破他们幽会后,并未声张,罗姝说,怕声张了,她和裴将军正在议的亲事就不成了,因此她当时是同卑职一起离开的。”
“我二人离开后,去了卑职阿嫂常看病的药铺子,当时大约是酉时末,卑职赶着上值,叮嘱了家仆与阿嫂照看罗姝,尔后就去了朱雀街。”
“至于再后来,罗姝为何会离开药铺,为何会与姚素素起了争执,卑职就不得而知了。”
张怀鲁点点头,对丫鬟道:“你接着说。”
“是。云大小姐与姝儿小姐离开道观时,与奴婢撞了个正着。奴婢心知小姐与裴二少爷幽会的事败露,便去告诉了小姐。”
“小姐她与裴二少爷相互倾心已久,若不是裴府的老太君执意要让裴二少爷娶姝儿小姐,裴二少爷怕是早已上姚府提亲了。这厢两人幽会被撞破,小姐破罐子破摔,决定去找姝儿小姐摊牌,请她把裴二少爷让出来,哪知姝儿小姐竟是不肯,两人这才――”
“你胡说!”不等丫鬟说完,姚夫人赵氏厉声道,“素素她温婉贵雅,岂会为了一个,为了一个男子卑微至此!还说什么幽会?!素素她成日都在本夫人眼珠子底下呆着,乖巧至极,哪里来的功夫去幽会?!定是你害了素素,眼下编的泼天谎话,辱了素素的名声来洗脱自己的罪名!”
“大人!”赵氏对张怀鲁一欠身,“这死丫头信口开河,心狠手辣,还请大人即刻赐她死罪!”
“大人,奴婢没有撒谎!”丫鬟见势不好,连声辩解。
她惊慌失措,当下也不管不顾,平日里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往外倒,“小姐与裴府的二少爷有私情,金陵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裴府的二少爷自回金陵后,与小姐幽会已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都约在道观,有时候……有时候两人呆在一处,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小姐是对裴府的二少爷许了终生,这才非他不嫁,才去恳求姝儿小姐把裴二少爷让出来的……”
“你住嘴!”赵氏气得几欲昏厥,一旁的姨娘扶住赵氏,也不顾衙役拦阻,当下便甩了一个巴掌在丫鬟脸上,“姚府养你十余年,如何养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辱没素素的名声还不够,眼下还要辱没她的清白!”
“素素冰清玉洁,才高貌美,放眼整个金陵城,有哪个门第是她够不上的?就是宗亲勋爵,天潢贵胄,她也配得上!如何会在裴阑那一根刚被人解了亲的朽木上吊死?!便说、便说……”
姨娘没见识,说起话来几乎是口不择言,她环目一望,目光落到程昶身上。
“便说琮亲王府的三公子,一直以来也是对素素有意的。论出生,论门第,论样貌,裴阑哪里比得上三公子?与其选裴阑,素素何不选三公子?!”
程昶:“……”
“住口!”张怀鲁被这话惊得一颤,连忙拍了惊堂木,“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随意喧哗,来人,把这口无遮拦的妇人给本官拖下去。”
随即又起了身,跟程昶赔罪道:“三公子莫怪,那妇人只怕是得知嫡女意外身亡,一时伤心魔怔,得了失心疯了,本官待会儿定会按律例责罚她。”
程昶:“……没事。”
经姨娘这么一闹,公堂上倒是安静了不少。
姚府的人怕开罪了琮亲王府,俱是清醒了些,不再多话。
张怀鲁战战兢兢地坐下,顺着方才丫鬟与云浠的供词,把思绪理了一遍。
简单来说,昨日罗姝与方芙兰相约,在云浠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朱雀街附近,撞见了行踪诡秘的姚素素。罗姝近日正与裴阑议亲,又知裴阑与姚素素有私情,心中起了疑,便与云浠一起跟了进去,果然撞破了裴姚二人幽会。
按云浠的说法,罗姝十分看重自己与裴阑的亲事,怕两相闹开难以收场,于是选择息事宁人,离开道观,与云浠一起回了方芙兰看病的药铺子,当时是酉时末。
二人在此途中,遇到了姚素素的贴身丫鬟。丫鬟把云罗二人撞破幽会的事告诉了姚素素。姚素素心慕裴阑已久,决定破罐子破摔,去找了罗姝,求她把裴阑让给自己。
罗姝大约是不肯,两人在此过程中,起了争执。
争执的时候,姚素素手里的雪团儿跑丢了,遂让丫鬟去寻雪团儿,当时大概是戌时末。
若丫鬟说的话全是真的,那么最后一个见到姚素素的人,就是罗姝。
因为雪团儿是在亥初被程昶与云浠捡到的,从戌时末到亥初,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程烨命人在亥初去找姚素素时,已然寻不到她的踪迹了。
张怀鲁问云浠道:“你与罗四小姐撞破姚二小姐的幽会后,回到了药铺子,当时云将军的遗孀方氏可在?”
云浠道:“在的。”
“除方氏外,还有谁人在药铺里?”
“还有药铺的杂役与掌柜,卑职府上的赵五,丫鬟鸣翠。不过,当时阿嫂刚服过药,独一人在药铺里间歇息,罗姝回到药铺后,阿嫂见她心情不好,便把她唤道里间安慰,其余人,包括鸣翠与药铺子的人都在外间,赵五更是守在药铺门外。”
“照你这么说,如果后来姚二小姐来寻罗四小姐,方氏、赵五、丫鬟鸣翠,还有药铺里的人,都该看见才是。”
“是。”云浠应道。
张怀鲁想了想:“来人,即刻去忠勇侯府请方氏、家丁赵五、和丫鬟鸣翠,去朱雀街的回春堂请掌柜的。另外,罗府和裴府那边……”
眼下罗姝嫌疑最大,裴阑又是关键证人,不得不请来审问。
可是,罗府与裴府,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张怀鲁踌躇了半晌,目光落到云浠身上。
今日云浠虽被提了校尉,但圣旨未到,她仍是京兆府的捕快。
云浠的目光与张怀鲁对上,会意,拱手道:“是,卑职这就去罗府请罗四小姐过堂。”
张怀鲁微松一口气,又移目,看向程烨,赔着笑道:“想必裴将军眼下正是在枢密院当值,小郡王是枢密院在京房的统领,不如……”
程烨应道:“好,张大人可差一名捕头随在下一起去枢密院,请裴将军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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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到得罗府, 罗复尤的夫人俞氏乍一见到云浠,着实意外:“阿汀, 你怎么来了?是来寻姝儿的么?”
忠勇侯府与罗府间虽有表亲, 自回了金陵,两家便疏于来往。
云浠道:“姨母误会了, 阿汀此番是为公差来的。”
“公差?什么公差?”
“衙门中的案子,暂不方便透露,还请姨母速速去唤姝儿表妹, 请她跟我回衙门一趟。”
俞氏向来是个没主心骨的,一听这话,惊得脸都白了:“该不会是老爷他出了什么事吧?”
云浠摇头:“与罗大人无关。”
“这就好、这就好。”俞氏抚了抚心口,一边命下人为几个衙差看茶,一边将云浠往里间引, 笑着说, “你是不知道, 昨夜姝儿回府后,一直心神不宁,直到今早问我讨了碗安神汤才歇下, 也不知睡着没有。我原还想着阿汀你若无要事,便先等一等, 待用过午膳, 我再去唤姝儿起身,不想竟是为着衙门的案子。”
说着,一推罗姝闺房的门, 把云浠引了进去。
罗姝竟还未睡,独坐在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门前响动,她蓦地抬起头来,瞥见云浠,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阿、阿汀,你怎么来了?”
云浠道:“衙门里出了桩案子,张大人让我来请你过堂。”
罗姝倏地一下站起身,不安地理了理衣裙,磕磕巴巴地应道:“出了案子?好、好,我……我这就跟你去。”
一路随云浠走至门口,又问:“阿汀,可是素素她,她……”
后头截话似堵在了喉咙里,如何都说不出口。
云浠蹙眉,看她一眼,道:“兹事体大,我不方便透露,等到了衙门你就知道了。”
罗府离京兆府甚远,云浠带罗姝回到衙门,裴阑,方芙兰,以及回春堂的掌柜与杂役已等在公堂里了。
罗姝一见这场景,彻底慌了神,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两名衙役走上来,不由分说便给她拷上手枷。
身后一个捕头将她一搡,她往前跌走两步,一下便跪倒在公堂正中。
张怀鲁将惊堂木一敲:“罪女罗姝,你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