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干脆一刀宰了那个小少爷为母亲报仇。但是,见到只知道窝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的托尼·霍奇时,他到底没了动手的欲望。更何况,虽然那位小少爷的嘴脸实在难看,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若不是他咬死了那条项链是被他弄丢了而不是说出自家妹妹的所在,那么,依照那位假城主的行事作风,自己和妹妹怕是撑不到索伦大人出现的那天。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位托尼·霍奇少爷已经品尝到了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况且,谁又知道活着不是比死亡更大的惩罚呢?
而今天,西蒙终于按照之前得到的线索,找到了霍奇伯爵的下落。
“伯爵在扎克山半山腰的山洞里,外围有许多毒蛇看守。我观察了一天,发现会有人定期给他送食物,不过按照洞里传出的声音来看,伯爵的情况怕是不太好,未必是清醒的。”
虽然厌恶那个托尼·霍奇,但是对于城主老霍奇,西蒙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或者说,整个凡塞特城的居民对于霍奇伯爵的印象都相当好。毕竟,若不是霍奇伯爵的努力,原本荒凉偏僻的凡塞特城也不会有今天的繁华。
“不过,明明可以直接杀人灭口,那个假城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伯爵大人囚禁起来?”
“当初霍华德大巫应皇室所求,为帝国绘制了一张疆域图,凡出任一方城主的官员都会在图上留下自己和直系亲属的名字。一旦城主及其亲属发生什么意外,原本金色的名字就会变灰。而皇室每天都会派人看着这张疆域图,一是为了防止城主出事而皇室却被欺上瞒下,二是为了避免有人绑架城主的亲人以威胁城主做出对皇室不利的事。”
时霊解释道。
对于一个举目看不到敌人的帝国来说,皇室这样小心翼翼地防备似乎很无道理,但是那时巫神殿与皇室正处于亲密期,霍华德大巫本就是巫神殿历史上最为长袖善舞的一位,在认真研究了典籍后,便也为皇室制作了这么一张疆域图,同时还在巫神殿内留下了副本。
不过如今既然知晓了暗中存在的那些遗族,想来皇室的警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影族、黑曼族……还有统治着他们的两个种族,以及可能存在却并没有出现过的其它种族。对了,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菲利克斯”,或者说是“菲尼克斯(Phoenix,凤凰;死而复生的人)”?
时霊的手从洺祁的头部一直摸到脊背,然后忍不住捏住了他那条大尾巴,幸福地揉了揉,又从根部一直顺到尾巴尖。洺祁一个抖擞,感觉整个神都有种被阿时摸了个遍的舒爽和瘙痒,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甩脱那种全身酥麻的感觉。抽出尾巴吧,又觉得舍不得阿时每一次温柔的抚摸。
唉,阿时真的是太黏着自己了,这样的习惯,很好,非常好︿( ̄︶ ̄)︿
第93章 何以横八荒(十四)
西蒙无疑有着极其出色的天赋,只需稍加点拨,便能展露出卓越的才能。然而,受限于出身,在博闻强识这一方面,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去弥补。
时霊并没有刻意为他讲些什么,只是在西蒙遇到不解时为他作答。而西蒙也意识到了他对自己和妹妹的教导之意,非但不因他的年龄而轻视于他,反倒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
与只求安康、性格温软的珍妮不同,从小肩负起这个家的西蒙在心底里,一直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远大志向。或许是因为在他幼年时母亲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出身上流社会的父亲的关系,也或许是出于他对幼妹的疼爱怜惜。只是,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依他这样的出身,又哪里找得到出头的机会?
在时霊刚刚出现在他面前时,因为挂心妹妹身体的关系,他不曾多想。但是如今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又如何不会意识到这位暂住于自己家的索伦大人不是普通人?不是指他出身如何、地位如何,而是依他这些时日的行事来看,必有一番大事业要为。而今大人既有提携指点之心,西蒙又怎会不抓住机会?
因此,对于时霊这样轻描淡写地提及巫神殿、皇室隐秘,西蒙不但没有露出半点异色,反而极其认真地记下并思考着这些隐秘背后蕴藏的含义,以渐渐增长必要的政治智慧。
“如此说来,那位假城主定是与神殿、陛下俱无关系。”
“不错。”
时霊颔首,目光落在洺祁沾染了水色的暗金眸子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得感受到小狼崽不稳的气息和骤然变快许多的心跳以及在他手中不甚安分的尾巴后,才意识到洺祁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松了尚在尾巴尖上揉捏的手,却被那毛色纯白松软的尾巴带着眷恋的意味勾过,竟不知为何心神一恍,又忍不住顺着尾巴捋了一把。
“嗷呜——”
洺祁被顺毛顺的舒服极了,难得从嘴里流泻出了一声真正的狼嚎。于是时霊也不克制自己的动作,看出洺祁喜欢得紧,就继续一边与西蒙交谈,一边把玩着洺祁的尾巴。
旁边西蒙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暗地里称奇。
便是狗崽也不见得有这般亲人乖巧的,他看得分明,跟在索伦大人身边的分别是一头小狼崽,偏偏对人——当然仅限于索伦大人——亲近的很,几乎片刻都不能离身,又似乎听得懂人话,若是哪天当真变成了一个大活人,他都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若有一方势力既可知晓神殿、皇室隐秘,又能以假乱真,悄无声息地将一方城主偷天换日,同时还能令神殿巫女背叛,西蒙可能推测一番其取凡塞特城的用意?”
“是为了圣城吗?”
珍妮见自己一句话同时引来了哥哥和索伦大人的注视,不由得有些怯怯。她看了两人一眼,垂下了眸子,搅弄着手指。
“我只是以前听那些来往的客商冒险者谈论过,说我们这儿毗邻洛尔塔荒原,正是很多朝圣者们的必经之地……”
她越说越小声,又想到除了伟大的奥尔南卡大巫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人找到过圣城赛加,便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于是喃喃着赤红了脸,再也不敢说下去。
珍妮先前为了补贴家用,曾在很多地方打过短工。酒馆、旅店、杂货铺……凡塞特城本就是人流众多的城邦,而她工作的地方往往鱼龙混杂。那些来往的客人们之间的对话,她偶尔也会听一两句,虽然看起来对她半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出于那份渴望知道更多事情的心,她总是会认真将他们的对话记下来,细细思索,默默聆听。
西蒙并未出声,就如珍妮所想的那样,圣城传说虽久,但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再找到过了,他并不觉得值得有人为了虚无缥缈的圣城而对一方城主下手。但是除了毗邻洛尔塔荒原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凡塞特城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若论富庶,哪怕往来的客商再多,也远不如位于大陆腹地、交通要道的兰恩之流;若对神殿、皇室有所企图,凡塞特城虽说天高皇帝远,却也未免太偏僻了,既无地势之险,也无城墙之坚,四方大开,绝非什么好根据地。
时霊却对珍妮的回答点了头。这么多天,他自然不可能只放西蒙出去探查,考验磨砺人是一回事,但若是仅为了此就不做正事,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洺祁,本欲开口,却忽然将目光投向了一个方向。
“既已有合作之意,便不必藏头露尾了。”
珍妮被时霊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而西蒙却猛地一惊。
屋内还有别人?!
墙角一片阴影中,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讪笑着出现在了那里。
“种族习惯,种族习惯。”
正是那日在暗处窥视于时霊的高登·迪福。
说来这位高登·迪福也是可怜,在他与兄长两人在时霊的纵容下将他出现的消息传给魔主后,双方便借着这对影族兄弟交锋了几次。虽未见面,但透过这几次交锋,已经看出了多少对方的心性想法。于是哪怕不曾正式交流过,二人也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鉴于影族的特殊能力,为了便于双方的联系,在魔主召回乔·迪福前,便命高登·迪福暂时跟在时霊的身边。
高登·迪福虽然因为时霊的身份对他有几分畏惧,但是少年心性,总是忍不住挑衅一二。然而,影族无往不利的隐匿能力却总是在时霊面前失效,再加上时霊虽然一副温文尔雅,特别好说话的模样,但是生于黑暗、长于黑暗,又自幼跟在魔主身边随侍的高登·迪福却敏锐地感受到了时霊身上流露出的危险气息。
就如此刻,对于高登这种屡教不改的行为,时霊只是微笑着望了他一眼,便轻轻扬袖,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四周布下了隔绝人探视的阵法。然而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高登抖了抖,总有一种自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的错觉。
敢不听阿时的话!
洺祁收回落在高登·迪福身上的目光,见阿时动手布置阵法,也默默地从他膝头跳下来,四处巡视了一圈,不着痕迹地加固了一遍阿时的阵法。才不能让阿时一个人辛苦呢。他邀功般地蹭了蹭阿时的小腿,然后又乖顺地被阿时抱回了膝上。
在洺祁收回了视线后,高登身上的寒意才消失。要知道,洺祁如今虽然只剩下这具狼躯所具备的冰系异能以及他结合巫术开发出的一些其他能力,但是他到底是司掌毁灭的神祇,他刻意地注视,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也是他为了不让阿时察觉收敛了几分,不然高登绝不只是感觉到危险并且倒霉几天,很可能直接就化为宇宙尘埃了也说不好。
当然,目前的高登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感并不是来源于时霊,而是他身边跟着的那只小狼,更不可能知道他到底躲过了怎样悲剧的下场。他只是别别扭扭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加入了这场临时的“会议”。
“若是我没有推断错的话,他们确实是为了圣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