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锋嫌麻烦,懒得下手挑钳子里的肉。他饶有兴趣地看印寒像只叩贝壳的海獭,将一只只虾钳叩开,鲜美的肉条摞成一堆,被推到自己面前。
“我吃饱了。”明月锋说。
“哦。”印寒将盘子挪回面前,夹起虾肉蘸海鲜酱油吃。
“锋锋,晚上你去寒寒那住。”楚悠说,“你叔把你的房间改回书房了,寒寒的房间也收拾出来搞成了健身室。”
明月锋装可怜:“原来叔叔阿姨早就不想要我们了。”
“瞎说什么。”楚悠没好气地推他一下。
“要不你俩回来跟大黄挤着睡。”印诚久说,“大黄住健身室。”
“不了不了,我怕踩着大黄。”明月锋连连摆手,“我去寒寒那睡单间。”睡单间是不可能的,按照他之前在印寒家为数不多的两次住宿经历,印寒就是爬也要爬到他床上。
但这次印寒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留他睡客卧,自己去了主卧。
明月锋躺在床上,双眼睁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印寒站在客卧门口,酝酿半晌,开口:“泽泽半夜可能会闹你,把门关好。”
印寒说:“晚安。”
说完,他转身走向主卧,留明月锋和尾巴高高直竖的灰猫大眼瞪小眼。
不对劲,明月锋想,难不成这大半年的疏远起了效果,印寒终于认识到自己并非良配,准备认认真真过日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也挺好的。
明月锋如释重负,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莫名多了一份空落。
人类的劣根性是贪婪,明月锋无疑是最贪的那一个,既想要印寒的特殊对待,又不愿冒风险与亲人坦白,他极度轻视爱情,认为亲情是人与人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明月锋和印寒是亲情,意味着除非死亡,世间没有艰难险阻能把他们分开。
印寒坐在主卧宽大的床铺上,灰猫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身边,任主人一遍遍仿佛刻板行为地梳理皮毛。这是明月锋想要的,印寒想,但他不想要,他学着忍耐,但拒绝退让,究其根本,不过是他缺少能让明月锋永远待在身边的手段。
是什么呢?
印寒揉搓灰猫的耳朵,床的另一半五六本心理学书籍逐一摊开,论社交印寒零分出局,论读书,可谓是天赋属性,自带加成。情商不够论文来凑,印寒将明月锋当做研究对象,从原生家庭、童年经历、性格塑造多方面入手,单凭记忆就把明月锋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父母早逝――缺爱、早熟、警惕心强。
常年校草――博取关注、争强好胜、情商高、有领导力。
多次见义勇为――善良、仗义、勇敢。
印寒想起柳美郴对明月锋的形容,在纸上写――虚伪?
为什么柳美郴和米桃都觉得明月锋虚伪,从印寒的角度找不到蛛丝马迹,看来他得找个时间约柳美郴出来仔细问问。他倒是没考虑柳美郴不来的情况,以柳美郴的傲气,给她个吐槽明月锋的机会,哪怕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前来赴约。
明月锋房门虚掩,故意漏出一条缝供印寒爬床,却也方便灰猫半夜悄悄溜进客卧,轻巧跳上床铺,卧在枕头旁咕噜咕噜打呼。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沿,明月锋翻身,脸庞埋进灰猫的毛肚皮,细细的猫毛钻进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把灰猫吓得一溜烟钻进床底。
明月锋皱皱鼻子,没睁眼,四仰八叉地继续睡,印寒不在,宽敞的床铺任他翻滚――等等,印寒不在?明月锋陡然清醒,他左臂在床单上划拉两下,抻着脖子看向墙边,曾经倔强得与石头无二的小伙伴还真不在。
又是一阵空落落的情绪,仿佛鹅毛大雪将他覆盖,明月锋仰面朝上,烦恼地揉了下额角,唾弃自己少见的多愁善感,有这精力不如多想想怎么挽回即将离职的元老员工。
早上八点,印寒起床,他走出卧室,就见明月锋站在玄关处匆匆忙忙地换鞋,那人不抬头地交代:“小笼包和豆浆在桌子上,猫喂过了,屎也铲过了,我去公司,有事打电话。”
“我约柳美郴和王岳扬吃饭,你来吗?”印寒问。
“这两天没空。”明月锋说,“替我带去问候。”他摁下门把手,抬脚迈过门槛,突然停下,转身问,“你约的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印寒说。
“中午啊……不太行。”明月锋遗憾地说,“聊到有趣的八卦,记得告诉我。”
“嗯。”印寒点头,不像原来那样腻着明月锋,或者找机会亲近他。
明月锋抿出一个不带情绪的微笑,说:“再见。”他关门离开,踩着台阶咚咚咚下楼,似乎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明老板,好久不见。”赖祥云坐在独立办公室中央,真皮座椅、红木办公桌、铸金摆件,右手边摆放一个两米宽的大鱼缸,里面一条金龙鱼缓缓游曳。
“你这什么审美。”明月锋从踏进赖祥云的办公室开始,眼睛生疼,黑红金白四色混杂,像是千禧年煤老板的装修风格。
“我特地找人算了风水。”赖祥云说,“八方来财的布局,你不懂。”
“我是不懂,那你去找风水先生合伙赚钱。”明月锋坐在真皮沙发上,倒像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