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思量,他便主动走上前去,道:“我来帮忙吧。”
说着,他便主动抬起大木桌一角。
小剑与小刀在收拾祭祀月神的祭坛和祭品,只有小匕首一个人在搬木桌。
这木桌又大又厚,十分沉重,小匕首在三个仙侍中年纪最小、修为最低微,饶是作为剑修体力不错,独自一人搬动也颇为吃力。
他见小七愿意帮忙,感激地一笑,欣然说:“那太好了!我们正好可以一人一边。你抬那边吧,多谢你!”
小匕首是三个仙侍里最好相处的,若是将来要作为仙侍留在花醉谷,与他结好最容易,也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小七心中考虑得清清楚楚。
他点点头,便一抬手,将桌子抬了起来。
小七看似清瘦,可毕竟是在凶险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伤愈以后,力气倒是不小。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抬起木桌的时候,他右手的袖子挂在了一旁的假山上。
小七以前的衣裳不能穿了,他现在穿的,皆是相天远以前的旧常服。
师弟本来年纪就比他大,个子也高。
以小七的身量来说,即使仙侍已经将衣服简单修改过,师弟的衣服对小七也还是略大了一些。且师弟生来富贵,衣服也都是些金贵漂亮的宽袍大袖,外观十分风雅漂亮,但绝对是不会考虑穿来干杂活方便不方便的。
七以前没怎么穿过这类衣裳,还未完全穿惯。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袖管结实地勾在了假山突出的石角上,只觉得手臂好像有点不舒服。
再加上小匕首看到他抬起以后,已经打算走了,七一时着急,下意识地用力一拽――
撕拉――
诚然师弟的衣裳都很不错,但他借给小七穿的,只是普通布料做的常服,并没有什么法力,本身也有些年头了。
石角尖锐,小七用的力道又不小。
锦帛撕裂的声响,在寂夜中分外清晰。
咣当!
小七的瞳孔登时一缩!
他意识到自己的袖子裂开了,还是从中间断开的,无论是刚才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感觉,无一不在应证如此。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松开了托着桌子半边的手,猛地用左手去捂右手臂手肘后的袖子!
大木桌失去平衡,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将收拾祭坛的小剑和小刀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
小剑当即对他怒目而视。
小七的头脑中此时千头万绪,短短片刻,已有无数念头转过,他根本没有余裕去搭理小剑――
袖子裂开了!
魔印暴露出来了吗?
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等等,先不要这么紧张。
袖子撕裂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且破的只是外衣,里面还有中衣打底。
更何况,他很快就抬手遮住了,还有桌子挡着,他们未必看见了,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且,从先前的情况看,仙侍对魔印的事未必了解,一定知情的应该只有那个雾心和相天远。
现在只要装作受伤的样子,先回到房间去――
小七咬牙不言,艰难地挪动步子,打算就这样离开。
然而,他花了太多注意力在仙侍身上,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环境――
他微微后退一步,却撞到了身后尚未收拾完毕的月神祭坛。
烧了一半的蜡烛掉下来,火舌燎在他捂着右臂的手腕上,惊得小七松开了手!
他往旁边一避,竟又碰掉了祭月的茶杯。
茶杯滚下来,小七下意识地想去接,却让茶杯掉在了胳膊上,里面的茶水不偏不倚全泼在他外衣袖子裂开后里面的中衣上!
蜡烛滚落在地,顿时熄灭。
茶杯砸在地上,裂成几块。
小七感到手臂被茶水浸得冰凉,他心头暗叫不好,连忙又去捂手臂!
然而却已经迟了。
他的中衣被水浇湿后,变得通透,能够隐隐看到衣衫下的皮肤颜色。
祭坛上的月神像低垂眼睑,眼神幽幽,仿若俯视世人。
这时,只听小匕首喊着问:“小七,你手臂上那个黑色的图案是什么?蝴蝶?”
“!”
小七一惊。
恰在同时,雾心和师弟也从庄子外回来,师弟手中还拿着收集了不少月光的玉灯座。
他们走到中庭的时候,正好撞上小匕首那句话。
“什么蝴蝶?小七手臂上有蝴蝶的印记?”
雾心重复,看向少年七。
七只觉得所有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大脑。
小剑看到七之前的反应,已觉得他不对劲。
他向来排斥外来人,眉头一竖,就向小七走去――
“你手臂上是什么东西?!手放开!让我看清楚!”
天旋地转。
小七环顾四周。
小剑步步紧逼,小匕首与小刀满脸错愕。
雾心和相天远在听到他手臂上有蝴蝶印记后,神情冷静得令人感到恐怖。
小剑已经要走过来拉扯他的胳膊。
电光石火之间,七当机立断,他一把推开小剑,拔腿狂奔而去!
第24章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头脑中思绪过于纷乱,反而变得一片空白。
七在庄子的道路上狂奔,不敢停下,甚至不敢仔细辨认道路。
他感觉自己慌不择路,从灌木丛中撞了出来。他听到不少细木枝折断的声响,手臂也被刮得生疼。
他听着自己的喘息声,等回过神来,已经一路冲回了客房。
一回到屋中,他立即插上门栓、将门反锁。
然后他跑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片锋利的瓷片,紧紧握在手中,尖处对着房门。
屋内很安静,屋外也同样,就像根本没有人来追他一般。
小七却全身绷紧,半刻不敢放松。
他的目光黑沉,透着深深的压抑。
只一瞬间,脑内已有万千念头飞掠而过――
他右臂上的魔印暴露了。
雾心和相天远知道魔子身上有蝴蝶型的魔印。
他们一定会猜到他就是失踪的魔子。
说实话,他并非没有起过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的念头。
甚至于,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不久后就要说出来了。
但对象仅限于小秋药,和将来有可能见面的花醉谷主人花千州。
愿意对秋药说,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些信任。
而愿意告诉花千州,是因为如果他想留在花醉谷,就不得不坦诚。
以花千州的修为,他大概很难有什么秘密。而且……他现在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花千州不会排斥魔子,或者无心人。
但即使要说,也绝不是现在,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和秋药不一样,他对花醉谷的其他人完全不了解、完全没有信任可言。
他们或许乍一看人还不错,可如果知道他不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病弱少年,而是一个魔子呢?
七听过逃亡的兄长的故事,他知道世人对他们的偏见,也知道世人会伪装。
在兄长的故事里,他的魔印暴露以后,先前对他照顾有加的村民都突然变了面孔。
一半人当场翻了脸,另一半人表面上对他说没关系,可转过身,不知是谁,却立即叫来了附近的修仙人,想要杀死他。
在魔宫中,他们兄弟间的确避免不了混战厮杀。但在竞争的时间以外、在父亲的视野范围之外的地方,因为处境相似,他们这些哥哥弟弟之间,其实时常能够互相理解,还能够互舔伤口。即使真的要被杀了,他们也能理解对方的理由和苦衷。
可是在魔宫以外,是所有的人都想杀他,只想杀他一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遍体鳞伤地逃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
可是,他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结果也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