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倒是学的巧妙,哄得住方府的那些丫鬟老妈子,可哄不住宫里头的人,特别是琉璃宫的,汝月一向出手大方,而且整个琉璃宫上上下下怕是都知道,桦月姑娘手里的那些闲钱首饰都是如妃娘娘给的,拿出来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乌兰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未免刻薄,桦月姑娘毕竟是如妃娘娘的亲妹子,要是能够盼着点姐妹同心,虽说未必其利断金,至少也让娘娘能够省心。
从膳房出来,乌兰与正面而来的云欢正好遇上,云欢的裙裾上都是泥点,她笑着道:“你是不是又去那池子里捣鼓莲花了?”
“还真被你猜中了,那碧心莲长势甚好,就是要在泥中施肥,花朵才会开得硕硕,隔三差五都要下去一次。”云欢朗声说道,手背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凑头过来看看乌兰手中端着的点心,“这冰镇绿豆百合汤,让娘娘少喝些,天气虽热,这个却寒气。”
“不是给娘娘的,娘娘的妹子来了,拿过去给她解暑的。”乌兰见云欢听了此话,脸色微微一沉,立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外头瞧见了什么?”
云欢咧了咧嘴道:“我瞧见的,也是你瞧见的。”
“你还给我卖关子。”乌兰撇了撇嘴角道,“我这会儿端着东西,说话不方便,回头再来找你,你可不许跑,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云欢苦笑了一下道:“是,掌事姑姑,婢子谨听姑姑教诲。”
乌兰的年纪毕竟比她小了许多,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掌不住,白了云欢一眼,才疾步而去,云欢瞧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下垮,低声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宽心。”说完将手中的花锄往肩上一挑,又去侍弄那些花草了。
乌兰推门进去,桦月仿佛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娴静舒雅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窗外,轻声笑道:“院子里头的花倒是越开越好了,真是个好兆头,姐姐定然能够平平安安为皇上生下龙子的。”
茶水,点心放置在桦月的手边,桦月又客客气气地谢了两句,乌兰轻咳一声后问道:“桦月姑娘只身过来的?就没有带个随身服侍的人?”
“外公送我入宫的,先去太后那里请了安,又看了看锐儿,太后让人派了步辇送我过来的,”桦月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包袱,“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这是姐姐的地方,外公说过不用带太多的物件,姐姐身边离不了人,你不用忙我这边,去姐姐那里就好,等姐姐醒了,我再去看她。”
乌兰听她说的真挚,就留下一个小宫女来陪着,随即回到汝月安睡的屋中,琥珀还老老实实地收在旁边,将汝月放在一边坐了半截的针线活都收拾干净妥帖,乌兰笑着站在门边对她招招手,她垫着足尖过去:“那边怎么样,娘娘都没有醒呢。”
“娘娘近来嗜睡,这一觉才过半,上回连皇上过来都在旁边等了许久的,桦月姑娘在那边候着,等娘娘醒了再说。”乌兰沉吟一下道,“桦月姑娘来时,你可见到是谁送过来的?”
“是太后那边的人,不过不是熟脸孔,应该是下头的小宫女,看着我还喊姐姐的。”琥珀悄声说道,“送到门口,就走了。”
“那么说,确实是从太兴殿过来的,真会做人,进宫来看亲姐姐,还不忘记给太后请安。”乌兰扯着嘴笑一下,“太后最喜欢懂规矩的,她倒是能会摸透心思,看样子,她这次来是要长住段日子了,娘娘还有月余就要临盆,若是她安的好心,那么娘娘身边也算是有个娘家人可以照应着。”
琥珀站在旁边,听着乌兰说话,有些木木地反应不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桦月姑娘来宫里头不是为了看望娘娘。”
“上回一走了之都几个月了,这会儿想着就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乌兰听到屋中有些许的动静,“娘娘居然这会儿就醒了,怕是我们走动有些惊扰到了。”
汝月从乌兰回来,其实就醒过来,她静静躺着听门外的对话,乌兰层层设防,防得住人,可防不住人心,她在心底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自己都不宽心,那么旁人就更加帮不上忙了,她不想自己变得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信任,那样子的话,她还能剩下什么?
“娘娘醒了?”乌兰搀扶着让汝月坐起身来,将窗户支开些,“娘娘可觉得口渴,要不要喝些口口?”
“也好,倒些来喝。”汝月接过茶盏,喝下一杯,见乌兰站在那里,一双眼定定神的,她只当做是不知道,“怎么了,我睡着的时候,宫里头出事了?”
“没出事,娘娘说的笑话,宫里头哪里就能够出事了。”乌兰赶紧浮起笑容来,“告诉娘娘个好消息,是桦月姑娘来了,懂事的很,说不打扰娘娘休息,在偏厅坐着等呢。”
“原来是桦月来了,去唤她来,这几个月都没见着人了,外祖父将她带回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请了两次都说不能来,我还担心是她身体不好。”汝月心里头其实也是欢喜的,“别让她干坐着,路上也辛苦,唤她过来让我瞧瞧。”
“娘娘别急着下床,仔细身体,婢子这就去喊她。”乌兰又给汝月身后加了两个软垫,才打开门,让琥珀去叫人,“桦月姑娘看起来,气色极好的,娘娘不必为她费心。”
“她无父无母的,寄宿在外祖父家中,行事说话必然也要多多陪着小心,还是住在我这里的好,平日里就我与她姐妹两人,乐得轻松自在。”汝月笑着说道。
“要是皇上来,规矩还不是更大,婢子还记得上一回皇上留在琉璃宫用膳,桦月姑娘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乌兰轻笑着道,“也是难为她了,在宫里头,婢子还知道有那第一回见着皇上,整个人都瘫软在地,爬不起来的人。”
汝月一下子被她说乐了:“那皇上又是什么反应?”“皇上目不斜视,从那人身边走过去了,要是正眼儿瞧见了,那还不给治个大不敬的罪名,皇上发了善心的。”
乌兰又拿来汝月最爱吃的银丝卷,“娘娘吃一块,垫垫肚子。”“每天这一轮一轮地吃下去,真正吃出个满月脸了。”
话虽如此,汝月还是挡不住诱惑,拿起一块来,看了又看,准备往嘴里头送去。
“姐姐要是生了满月脸,那才是好福气的。”桦月柔声细语,站在门边,一双眼中波光流转,正专注地看着汝月。
“桦月好似长高了。”汝月赶紧将银丝卷放下来,“快些过来让姐姐看看。”
桦月的动作很轻巧,走到床边,自觉地半蹲半坐下来:“我在宫外很挂念姐姐,见姐姐一切安好,我才能放心。”
“我不是去方府想唤你进宫来陪我说说话的,你怎么总是不来?”汝月摸了摸桦月的发鬓,那小小的耳垂底下佩着珊瑚珠子的耳环,殷红如雪,衬得桦月的脸孔越发雪白剔透,眉目如画。
“外公说了,我以后要是不想在宫里头给姐姐丢脸,就要好好地将宫规都学全了才能进宫,所以不让我来。”桦月微微撅了嘴道,“以前也不见外公着人来教,那一次回去,偏偏请了四个从宫里出去的老宫女,其中一个虽然不老,但是规矩格外大,说什么都板着脸孔,从来不笑,还同我说宫里头的就应该这个样,我又不是没进过宫,姐姐身边的这些,也都会说会笑的,看着多舒服。”
“外祖父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姐姐知道,你不会给姐姐丢脸的。”汝月让乌兰端了椅子过来给她坐,“路上累不累,今天日头甚毒,有没有晒着你?”
“过来的时候,是有些暑气,乌兰给我喝了冰镇绿豆汤,到底是宫里头,外公家虽然也显得很气派,到了这个时节,也喝不到这样冰凉爽口的。”桦月握住汝月的一只手,细声道,“几个月没见着姐姐,姐姐都胖了。”
“胖了才好,太医说娘娘胎气稳健,身体保养得法的。”乌兰插了一句道,桦月姑娘笑得还真甜,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们只会塞吃食给我,哪里有不胖的道理,还有月余便要生了,你是来宫里长住还是小住几日就要回去的?”汝月觉着桦月的掌心微微发潮,好似一直在出汗。
桦月低垂下头,像是害羞地笑了笑道:“要长住的,在姐姐的琉璃宫中,陪着姐姐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汝月只当没听出那话外之意,连连点头道:“长住也好,你来之前没有知会一声,乌兰将桦月以前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平日里也时常打扫的,是等着盼着你来的。”
“姐姐不必麻烦这些,我记得是哪一间屋子,稍后会有人过来打扫的。”桦月掩不住眼中的神采奕奕,“就不劳烦姐姐这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