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和秘书是小朗自己挑的,做事特别仔细小心,都不是一般人――贸然派人去跟,一天两天麽,时间太短,你又觉得看不出什么东西;三天五天的、时间久了,就不太可能一直都不被发现。”
谢珏顿了顿,继续道:“你想暗中照看着他的心思,我能明白。但小朗从小就是心思很重的孩子,要是真的被他发现你跟踪他……我是怕你们母子本来没事,也会因此生出些没必要的矛盾和猜忌,”
“那你说,该怎么办比较好?”
谢瑶盯着谢珏,直截了当地问。
关于对待谢朗的问题,谢瑶从不允许别人有任何质疑,如果是上官,在她面前连说这些话的资格都没有。
“万一真没这么个女孩呢?而且,即使是有,其实也就交个朋友的事,真就得这么盯着?”
谢珏这句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先叹了口气。
这对话他们上次在谢家倒也发生过,他心里知道,哪怕是他也说服不了谢瑶――
“我看,要不你查查钱吧。钱比人容易查多了,来来去去,有数字,有去处,搞不好能看出点什么。”
谢珏站了起来,他身材极为瘦削,可个子却很高,背过身子逗着站在高处的那只漂亮玄风,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大多数时候,人的钱在哪,心就在哪。”
第78章 《漫无目的》
“朗哥……”
黎江也张开嘴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比干涩。
他走过去,和谢朗一起并肩站在这间像外面的植物一样枯竭的屋子里。
语言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不知为什么,黎江也没有去回应谢朗那句喃喃自语一般的、对谢瑶寒冷的疑问,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他下意识地不愿意把作为谢朗母亲的人想的那么恶劣。
那完全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珍惜――
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再也不会和妈妈有任何联系了,因为知道那种断绝人伦之情的伤痛,所以才不忍心让谢朗也经受。
黎江也握住了谢朗的手,他的动作怯怯的,可一触碰到谢朗温热的肌肤,便又变得灵活起来,将谢朗的手指那样紧紧地攥在掌心:“你现在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其实也不是现在在想,是我之前就经常会想――我父亲他,他会不会给我留了些什么。”
谢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在空空的房子里似乎隐约带着回音:“不是说钱还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这么解释的时候,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唇角吃力地牵动了一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是要和我说的话。他最后在医院的时候……其实没有和我说什么话。所以我有想过,搞不好他有留下什么呢?纸条,或者是日记,什么都好。”
他的话说的有些累赘,谢朗其实很少这样。
“……”
黎江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朗哥,其实即使真的有日记,那大概也不能算是留给你的话……吧。
他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谢朗对上官叔叔的在意,总让他觉得有些说不明白的怪异。
一个父亲在弥留之际都没对儿子说出来的话,即使是写在了别处,总不会连线索都不给就叫人自己摸索――他既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就是真的无话可说。
在他看来,上官叔叔对谢朗的感情克制到近乎可以说是淡薄的程度。
从当年离开到去世,这位叔叔似乎从没有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表现出任何的不舍。
与之相比,谢朗对上官的情感,则简直有点一厢情愿。
他像是一只忠诚的小犬,执著地认定了父亲,随之认定了父亲的爱也真的存在。
“我也不懂,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母亲在管教我,他很少插手,也很少和我交谈,后来离开了谢家之后,就更……小也,我其实不了解他。”
谢朗低声说:“可能有时候我只是觉得遗憾。”
他说到这里,忽然便戛然而止。
黎江也这时忽然又想起了谢朗进门之前的话。
谢朗说,他也从没有来过这里。
谢朗根本就不了解上官。
在这一刻,黎江也忽然感觉心头巨震。
隐隐约约,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一点――
或许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才充满了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对父爱的幻想。
而这种幻想在上官去世之后才真正到达了极致。
因为一位离去的父亲,永远也不会面对谢朗的幻想给出否定的答案。
黎江也的手指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才刚刚读懂了这一点,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感到心碎。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在背后突然被人推开。
黎江也和谢朗不约而同一起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背着黑色的小挎包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显然也有这里的钥匙,但却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所以一抬头在看到房间里居然有两个男人时,不由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你们是……?”
王阿姨最初的错愕和惊吓过后,她认出了谢朗的面孔:“小谢,你怎么在这里?”
她刚问出这个问题,目光就已经随即扫过了整个房间,从没有一本书的书架、再看到光秃秃的书桌桌面。
她的脸色随即变得越来越苍白难看,快步地走过去,挨个把抽屉重新拉开,但是见到里面全部空空如也的时候,重新站直的身体都不由微微摇晃了一下。
“王阿姨,您小心。”
谢朗上前一步,本是想要伸手扶住踉跄的女人,却没想到竟然被王阿姨转过身,重重地一把推开了。
“你放手!”
王阿姨的语气一瞬间尖利得有些刺耳,目光也突然之间变得充满防备:“说啊,你怎么在这里!是谁让你来的!”
“我,”谢朗被质问得不由怔住了,下意识地解释道:“没有谁让我来的,是我自己……”
而王阿姨此时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她浑身都在因为激烈的情绪颤抖着:“你们想干什么?最初只说是要查一边遗物还不够羞辱人的吗?现在是在干什么?抄家?啊?你们太欺负人了,真的太欺负人了!”
王阿姨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着痛苦的哭腔。
谢朗一下子手足无措了,他不敢贸然再靠近过去,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黎江也。
“阿姨……”黎江也不用他开口已经悄悄地挨了过去。
他有种很特别的柔和气质,因此接近的时候并没有激起王阿姨马上抗拒的反应,轻声细语地道:“您听我说,朗哥他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不是他做的。他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刚一开门我们俩看到也吓了一跳,真的,不骗您。”
“我不知道你们谁做的,我只知道你们都姓谢。”
王阿姨抬起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虽然站不稳,可却只是死死地用手指按着门框:“姓谢的,我告诉你――我们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你们离我远一点,别把我逼急了!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后半辈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们了,离我远一点,行吗!”
她像是曾经遭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说到最后竟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那激烈的反应与其说是在反抗,倒不如说是出于一种恐惧而不得不进行的自保动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解释都已经很难再起作用了,应该说――谢朗的存在就已经对她形成了惊吓和刺激。
黎江也抬起眼睛,和谢朗匆匆地对视了一眼,最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朗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退出房间的背影,沉默、克制中又带着痛苦。
……
“衍成啊。”
“嗯。”黎衍成这会儿正在病床边坐着低头扒橘子,听见黎母唤他,没抬起眼睛,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黎母没再继续,但过了一会儿,又唤了一声:“衍成啊……”
“……”黎衍成只能又应道:“怎么了?妈”
“胡大夫说,我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了。”黎母看了黎衍成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道:“小也还是没接你电话啊?”
就知道妈是要问这个。
黎衍成的动作停顿住了,这几天不知道旁敲侧击问了多少遍,兴许是妈觉得她都要出院了,小也再怎么闹脾气也该过来接她回家的。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黎江也这次他妈的不是闹脾气。
“妈,”黎衍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心里早烦得不行了,但再次抬起头时,还是露出了如同以往的微笑:“你不是也知道吗,他把咱俩微信都给拉黑了,我的电话他当然也不接啊。”
“噢。”黎母这次没像之前那样骂骂咧咧的,反倒是就闷闷地只应了这么一声。
“来,吃瓣橘子。”黎衍成把手里的橘子掰了一瓣递过去,若无其事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妈,你挑中那套,定金我已经让助理去付了,现房全款,过段时间就能入住了。怎么样,开心吧?”
“这么快啊――衍成啊,真是全得靠你。”提起房子,黎母果然还是来了精神头,她语气很高亢,但咽了一瓣橘子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有点跟不上语气的亢奋劲儿。
这让黎衍成有种胸口上不来气的愠怒――
妈根本不知道这套房子他买的有多么憋气。
他一念至此,更加觉得这病房待着难受,于是把橘子放进黎母的手里,轻声说:“妈,我等会还有工作,得先走了,你有事打给我啊。”
“哎,好,好。”
黎母一听工作就连连点头,虽然有点不舍,但也不留他了。
黎衍成一走出病房,脚步就越来越快,一坐进助理的车子,就砰的一声把车门摔上了。
“老板,”助理有些战战兢兢的:“刚节目组那边来电话了,说合同还是不签了,不用过去了。其实要我说――咱们不去上这个真人秀也好,最近您这么累,状态也……咳,要不多休息休息?”
他说得无比隐晦,生怕激怒了黎衍成。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黎衍成的状态差到没办法接洽的工作根本就不只这一件。
去录歌什么的幕后工作好歹还能糊弄一下,但这种上镜实录的真人秀,不去才是最好的,不然给观众看到,助理都怕出大事。
黎衍成心里当然也知道,谈不成是大概率的事,倒没有马上发火,只是黑着脸坐在后座不说话。
“老板,咱们去哪?”助理不得不又问了一句。
“随便。”黎衍成闭上了眼睛:“你就开着车往前走,别停,随便去哪――去哪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