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也在电话另一端也微微地笑了。
其实黎江也没听到他笑出声,可他就是执拗地觉得谢朗笑了。
“我不知道,小也。”谢朗温柔地问他:“真的那么好笑吗?”
“嗯。”黎江也应声的时候,不得不努力仰起头,才能努力保持住语气的轻松:“我看评论大家都说啊,这个就叫:帅哥养烂狗。”
“怎么是烂狗呢?”谢朗认真地开口:“黎家明很乖的,它是很好的小狗。”
“真的很乖吗?”黎江也很怀疑。
“……嗯。”谢朗这一次回答得有点迟疑:“就是,有时候会咬东西。家里的沙发换了两次,衣柜里我的西装也被咬坏了一些,哦还有,床垫前几天也换了。”
他的措辞多少有点避重就轻。
“朗哥,沙发床垫都被它给咬坏了,这都已经是到拆家的程度了吧。”黎江也忍不住小小声地吐槽。
“它还小,是这样的。”谢朗停顿了一下:“而且我看资料说,哈士奇、萨摩耶还有阿拉斯加都是很喜欢拆家的,这是天性,天性是不能磨灭的。而且在这里面,阿拉斯加只排第三。”
好学生谢朗真的很会背资料啊。
黎江也想起他在视频里背小狗的社交化训练的12345时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忍俊不禁。
他含着笑调侃谢朗:“只排第三,你好像还有点骄傲啊。”
说话时,他白白的脚趾头踩在地板上微微蜷缩着,因为某种说不上来的小小悸动――
即使分离了这么久,即使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决绝到近乎惨烈的程度,即使今晚之前他真的觉得不会和谢朗再联系了。
可原来再次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仍然能这么自然地闲聊着亲密的话。
虽然一问一答全都是关于黎家明,黎家明却又像是某种暗号。
是最重要的人留给他的小狗。
所以他看了好多狗狗的资料,倒背如流、信手拈来;
所以他会认真地反问“怎么是烂狗呢”;
在镜头下被狼狈地拽进泥坑里时,爬起来时的第一反应是环住黎家明的脖颈。
关于黎家明的一切一切,黎江也都觉得像是他们之间缄默的温柔信号。
“朗哥。”
“小也。”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两个人竟然同时开口了,黎江也故意停了下来,他在等谢朗继续。
“小也,你……”
谢朗的声音低低的:“你好不好?”
小小的出租屋里,万籁俱寂,静到黎江也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
那明明是多么简单的问题,可黎江也却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像是紧张的感觉。
他最终选择了一种轻松的回答方式:“我没什么,就是忙工作嘛。这段时间舞室的业务量翻了几倍,师姐让我做了正式店长,所以我排班变少了,除了平时带私教课,还有上上下下很多事要操心,不过收入也翻了十几倍,挺好的。哦对了,师姐还筹备着在s市开新店呢,这几年舞蹈私教市场发展得挺快的,她最近还想着有没有什么途径可以拉拉投资,这样好把let’dance的品牌再做大一些。朗哥,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关注看看哦,一定不会让你亏钱的。”
他故意俏皮地道。
“好,我会去看。”
然而谢朗回答得非常肯定。
这么长一段话,他一直在很专注地听,只是在这时候才忽然道:“可你自己跳舞的时间没以前多了。”
黎江也握着手机忽然愣了一下,这甚至是他自己都忘记去想的事。
这段时间,他刻意地让忙碌的工作和琐事塞满了自己空洞的躯壳,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忘我地、为了自己跳芭蕾是什么时候了――
可当他在谢朗的身边时,他却总是有那样美丽的心情。
他在清晨的朝霞下跳舞、他在月光之下跳舞、他在做爱后裸着身体跳舞。
原来离开谢朗之后,他就一直在低着头看着脚下现实的路,而忘了他轻盈的身体曾经那样真诚地向往着天空。
就在这时,谢朗的背景隐约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依稀像是有人在哭。
黎江也的内心被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侵袭,他忽然问:“朗哥,我……我这两天回去看黎家明好不好?我想它了。”
他明明知道谢朗是不可能不答应的,可却竟然还是感到莫名的慌乱。
“好。”谢朗很快开口道。
他的语气那么温和,像是在摸着黎江也的脑袋说话:“和我说一声就好,我派人开车接你。”
这句话有种收束感,像是无形之中暗示着对话即将终结。
黎江也有些不安地用手揉搓了一下颈间的小彩灯项链,他有些急切了起来,这时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朗哥,晚上的时候你打给我来着,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嗯。”谢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次,他的踌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出的漫长,直到黎江也甚至又问了一次:“朗哥?”
“那时候,我父亲在icu抢救。”
“什么?”黎江也感觉自己忽然有点眩晕:“那、那现在他……”
“小也,他过世了。”谢朗在电话里轻轻地说:“零点之前走的,所以是昨天的事。”
黎江也张开嘴唇,可却发不出声音来。
朗哥……
要有多么无助、多么难过才会打给他,可他偏偏没有接听。
而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打过去,谢朗已经沉默地咽下了所有痛苦。
谢朗怎么可以这么能忍?
怎么可以还和他耐心地聊起黎家明,说黎家明不是烂狗,只是排名第三的爱拆家。。
怎么还可以温柔地反问他:“真的有那么好笑吗?小也。”
怎么还可以专注地听他讲let’s dance需要投资,然后说:我会去看的。
“朗哥,我现在就回去――”
黎江也一把抓起挂在一旁的大衣,不顾一切地飞奔了出去。
……
那一路究竟是怎么回去的,黎江也的记忆其实也变得模糊。
但是天刚刚冒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抵达了n市。
初春的细雨冷飕飕的,天空也灰蒙蒙的,乌云阴沉地压下来,像是压在他的背后。
他靠着谢朗的定位找到了灵堂的位置。
灵堂布置得很大,黄白花圈一片片摆满了大半个街道,周围站了很多面目严肃的人,非常惊人的排场,像是谢朗安排的。
黎江也站在街对面,看到这样的场景甚至感到有一丝胆怯,他甚至忘记了要穿全黑的衣服。
他才刚到,谢朗就已经从灵堂里出来,然后从斑马线慢慢地穿行过来。
谢朗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黎江也才发现,谢朗竟然瘦得这么厉害了。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笔挺肃穆的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冷清的白色纸花,整个人仿佛都剩下了黑白二色。
那纸花沾了雨点萧瑟地蜷着,直衬得谢朗英俊的面孔仿佛更加瘦削、苍白。
“小也,你来了。”
谢朗撑着伞站到了黎江也的面前:“下雨了,我接你过去,你穿得太少了。”
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那克制的平静和温柔,让黎江也难以形容那一瞬间他的心碎。
“朗哥……”
心碎,原来是那样一种五感的混乱。
明明已经口干舌燥得说不出话来,可眼睛里却可以顷刻间湿润地涌出泪水。
“朗哥,你……你好不好?”
当黎江也终于哑声问出口的时候,他忽然懂了谢朗在电话里问他这个问题时的心。
他想捧起谢朗的面孔。
在这一秒,只有你好不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第41章 《母与子,父与子》
黎江也和谢朗相视而立,雨点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可在他们之间,一切却都仿佛很安静,连时间的流速也因此而变得缓慢。
你好不好?
男孩问他的时候急切地仰起脸,头发乱糟糟的。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问题,不像是:吃饭了吗?工作做完了吗?
也因此对他来说更为难以回答。
谢朗怔怔地看着黎江也。
我好不好?
他询问自己的时候,雨珠刚好被大风吹进伞下,冰凉地洒落在他的面孔上。
再没第二个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了。
谢朗感觉有种陌生的痛,从心口的位置溢出来,钝钝的。
“我……”
谢朗刚刚开口,背后忽然传来刹车时溅起雨点的声音,他和黎江也于是一同转头,看到四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在灵堂前停了下来,看起来虽然是肃穆,但也有种震慑人的气势。
打头那辆的司机打着伞一路小跑到后面弯腰打开车门,里面的人才扶着他的手慢慢地走了下来,那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中年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