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绩点和综测跟我差不多,我觉得这实在是……”
林艾和他站在学院的走廊上,从上往下望去,下面的自习室里坐满了备战考研的大四学生。他们拼命向前奔去,望不到何处是骄阳。林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只丢出来一句“有上面的意思,也有他自己的意思。”
这天的阳光很好,云淡风轻。
宿舍里依旧空无一人。楚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非常平静地打完了那份申请书。
周嘉在这时碰巧回来了。他面色蜡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楚扬的心静如死水,觉得周嘉这时候突然抽他一个巴掌他都能够平淡接受。
但周嘉看都没看他一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貌收的严严实实,只是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玩手机。
楚扬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内心越烧越旺的愧疚感在隐隐作祟,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该下地狱的人是他,他应该要和周嘉说上一声“对不起”。
“周嘉……”他手指紧张地蜷着,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句“对不起”刚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脑袋里仅存的理性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周嘉一开始就处处针对他,他这样是他罪有应得……
善良与罪恶的小人来来回回在他脑子里转圈。楚扬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周嘉两耳不闻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到阳台上把属于他的一堆衣服全收到床上,又把柜子上放着的行李箱搬下来,把那一堆衣服胡乱地堆到箱子里。
“我没有告诉你吧……”
他低沉嘶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楚扬猛地回头,周嘉抖着衣服的手在颤抖,血红的眼眶里浸满泪水。
“我爸一周前去县里的时候出车祸了……”
“他人没死,但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我妈当时一个人在家,那警察本来答应了要通知村里的人去看看她的,但还是来得太迟了……”
“我妈又聋又瞎,她那天想自己开火做饭,结果不小心把煤气灶点燃了……”
周嘉瘫坐在那一堆洗的发白的衣服上,整个人乱糟糟的。他眼里没有憎恨,没有愤懑,反倒是充斥了些许死水般的无望。
南方的潮气自东方奔波而来,“麓园”的枝丫常年都是绿意盎然,但人生并不会。
楚扬望着被风吹起一角的窗帘,突然想起大一刚开学时初见周嘉时的场景――他穿着有些老土的格子衬衫,一手拎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行李包,给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小盒自己家里种的枇杷。
那时张成杰老在背地里说周嘉土,楚扬听了不舒服,于是便主动提出来跟他一起去上课。
现在想起来,他跟周嘉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后来的事情楚扬记得很迷糊……他只知道周嘉休学了一年,回老家处理家里的事情去了。后来匆匆毕业,也没有再考过研。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楚扬特地为了放弃保研的事情回去了一趟。那时楚煜文正好在家,正陪着宁曦嗑瓜子听相声。
瓜子皮落了一地的灰渣。楚扬开口把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电视里的观众碰巧在这时发出哄堂大笑,给这场坦白增添了些许闹剧的成分。
楚煜文果不其然的大动肝火。他手里端着的那盘瓜子灰蹭蹭地抖了一地,眼看着就要照着楚扬的脸扬上去了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保研是因为什么?!”
“老子的好心被你他妈全当成驴肝肺,老子他妈白养了你二十多年――”
大二的时候他就听很多学长学姐说过,他们学校的保研是很“黑”的,陷进去了便永远出不来了。
楚扬知法懂法,十分清楚楚煜文嘴里的“好心”其实是官僚主义式的贿赂。他抿着嘴,任由那一沓瓜子灰从他的头发上落下来,至始至终都没有说穿。
父子两的冷战又持续了多天。在这期间他考完了法考,也重新搬到了新的合租公寓。室友赵学长时不时会带女朋友回来吃饭,有时也会叫上他一起喝酒。
离考研初试还剩两个月。楚扬几乎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复习,沈知安由于也要备考四级,平时也会陪着他一起去图书馆,美名其曰说要去“学习”。
那家伙天生不擅长拿笔写字,总是做到一半又开始趴在桌上偷懒。楚扬见状,拿着笔杆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沈知安“哼”了一声,睡眼惺忪地回头对上他的眼神。
周边实在太过于安静。楚扬不好意思小声讲话,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认真点。
沈知安气哄哄地把笔一摁,刷刷在纸上画了个生动形象的哭脸。
他上大学之后每天过的如梦如幻,早就把高中的英语知识忘得一干二净。这回决定要考四级也是因为跟了简从南的风,却没想到那人高考英语140,完全把他带到了坑里。
他听着耳机里如同念经般的听力,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家里那条一句洋文都听不懂的傻狗。好不容易念完了,他架势铺满地拿起红笔一对,前五道题都是大红叉。
太没意思了。他灵机一动,低头给楚扬发微信――
“今晚不想回去。”
“我们去外面开房好不好?”
谈了这么久,他很清楚自己说的哪句话能够在一瞬间勾起楚扬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