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奶奶,有人刚才偷了好几个虾饼!!!”
“就是姬奶奶!廖仔他们已经去追了,你别担心!!”
“真是的,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偷东西啊――家里穷吃不起是不是啊!!”
一个撅着嘴含着麦芽糖的男孩嚷着:“切……刚才那人我就说怎么那么面熟呢,好像是我们村葛老寡的两个儿子之一。他们家可穷了,连头牛都供不起。不像我爸,早就不种田出去做生意发大财去了……”
这男孩所说的村子,乃是距离镇子不远的欣茂村;而他口中所忌惮的“葛老寡”,乃是这村子里守了五年寡的寡妇葛江萍。据传言,葛江萍的丈夫五年前夜间上山时被发疯的野狗咬死了,至今死不见尸,下落不明。奈何这葛江萍还是个情种,因为怀念丈夫,更是天天以泪洗面。原本还算美人胚子的面容被泪水浸得面似靴皮,村里的男人人见人嫌,再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这一家原本就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如今这顶梁柱的丈夫一去世,更是直接让大小儿子双双辍学。大儿子楚平被迫留在家里干农活,而小儿子楚钧……虽说这人老说在镇上找到了可靠的生计活,但就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一些小偷小摸的窝囊事。
而此时此刻,这位偷虾饼的烂俗贼子,便是穿着一身破烂装扮的楚钧。
由于从小营养不良,楚钧从小就比别人矮一截。他现如今虽然已快15岁了,身长却还跟12、3岁刚发育的少年如出一辙……方才那人先是躲进狭小的墙缝里,再趁着姬老太跟李嗲嗲打嘴仗的功夫,飞速地混入人群堆中抢上几个刚炸好的虾饼。
手掌心被刚出锅的虾饼烫得红肿,但楚钧却毫无反应。后面好像有几个人追了过来,楚钧非但没理,反而还飞速向前跑去……他把剩下的两个虾饼小心地揣到口袋里,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把另一块滴着油的虾饼揉成一团,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一口气将那一整坨全吞了。
“操你娘!!你老子老娘怎么教你做人的――”
“他妈的站住!等我把你抓到,看警察叔叔把你千刀万剐!”
“有娘生没娘养的孬种!贱货!”
“……”
后面传来的叫骂声离他越来越远。虾饼鲜甜的油汁在口腔里迸溅开来,楚钧的嘴角偷偷地笑了,巴不得他们这些连几分货都不知道的书生弱子叫得再大声点,而他便可以跑得更快,久而久之的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任谁也抓不到……
但这终究还是有些幼稚的小孩子想法。半响,还没等他把嘴上的油抹干净,上身便因为刹不住车的惯性,直直地栽进了一个身躯高大的男人怀里――
“对、对不起……”
事发突然,他第一时间护好兜里的虾饼,正想随口应付一句之后逃之夭夭……但等他离了那男人片刻,却碰巧嗅到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股“达官贵人”之气,那样与众不同,与他身上满是油垢和酸烂的破衣服味全然不同。
他有些颤抖地抬头,只见那男人非但没有一股脑地赶他走,反而是用一种仁慈的眼神低头望他。
于是他灵机一动,突然间想到了一个碰瓷的好办法――
“哎哟这位叔叔……”半响,他抱着膝盖瘫坐在地上,捂着小腹装作抽搐不停的样子,“好疼啊叔叔,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您这一撞,好像把我的骨架子撞碎了,这医药费我们家可折腾不起……哎哟……”
那几个书生弱子的叫唤声已经完全消失,想必又是一时犯傻跟错了路。楚钧拧着拳头呻吟着,时不时还不忘抬眼瞄一下那位达官贵人。
“行了,你先起来吧。”那男人神情依旧可亲,甚至还颇有耐心地扶住了他干瘦的胳膊,“你想要好处是吧,我可以给你……”
“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干一件事。”
谁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另一帮藏在暗角里的人捂住口鼻拖了过去――
三小时后,欣茂村,葛家。
趁着葛江萍上山挖山药的功夫,楚平暂停了田里插秧的活,转而走进自己那间狭小漏风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从褥子下抽出那本卷边泛黄的《中学外国语课本》。
葛江萍上山的时间通常在两个小时之内,为了不被发现什么倪端,他还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把剩下的秧苗插完……如此看来,他每天看书的时间除了漆黑的夜晚,也就只有这宝贵的一个多小时了。
“葛老寡,没人要,红泥地里把头插……”
“哈哈哈哈哈哈哈葛老寡人人都嫌,人人都撒咯……”
“害得老倌被野狗咬了,活该活该,半路遇到鬼咯……”
正当他背得入迷时,铁窗外却突然传来小毛孩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带有侮辱性的词语渐渐入耳,他掐着页边,差点抠出一个洞来。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没人应啊,该不会葛老寡怨气冲天,炸出阴尸,把一家子都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带头的那个小胖孩脖子被一击重创。他“啊”地一声回头,正好望见铁窗内头,楚平那张充满憎恶与愤恨的脸――
很奇怪,那双眼睛分明是灰黑色的……但一旦被那冰冷的窗框框住,却总能窥见几分血一般的赤红。
楚平将弹弓伸出窗外,对着小孩的头又是一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