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悬着心点了头。
楚扬仿佛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把夏景行他们拉到一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继续同他说道:“小方,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他说着把口袋里的律师证翻开:“我姓楚名扬,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楚煜文是我的亲生父亲。经过秘密调查,我有充分的证据怀疑楚煜文涉及黑恶性质组织。而这位精神病人于信的死亡,极有可能跟此次涉及的黑恶性质组织有关。”
“现在也处于秘密调查阶段,所以麻烦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或者,如果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或者证据,麻烦多多告诉我们。必要的时候,还得请你作为重要的证人……”
像是梦魇中的恶魔在跟他进行殊死一战。方畅低着头,在心里又拜了一次佛祖:“是吗……”
事到如今,他终于迎来赎罪的机会了吗?
“如果你们真的要查,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个证据。”
那日夜晚,待那凶手扼住他的脖颈之后,却意外在他的肩膀上遗落下来一根又粗又长的黑发。
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精神病大爷死了数月之后,他在寺院之上掌心相对默念阿弥陀佛,对望那三柱香流烟绕梁于红柱……须臾,像是物自天生,工开于人般的,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应当早日赎罪,而不是光图对着佛像忏悔。
众生之念于此世,何必超渡献未时?
那天下午,15岁的他冲进村长办公室,直言不讳地告诉那位老人――自己掌握了那精神病人被他杀的关键证据,若是现在叫警察来,必然能够改破“悬案”。
白白的墙上挂着一幅锦旗,上面赫然用金箔烫着:“扶贫工作重点示范村”。老人端着茶水,随即摆手叹了口气――
“算了吧,孩子。”
“如你所不知,那癫子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你也不想让我们村子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吧……”
殊不知,上天并没有给他赎罪的机会。而人冲破自身桎梏的勇气只有一次,至此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对着佛祖忏悔,也再弥补之心。
那根头发被他封在了真空塑料袋里,又被他塞进了枕头里洁白的棉絮中。多年来的罪孽重见天日,他有些颤抖地拿着,将那个小小的塑料袋交给了楚扬。
“你们验吧。”
“这应该是凶手的头发。”
至此,天道有情。
楚扬接到沈知安电话时正在从县里赶到市区的高速路上。
那根头发被小心地放在了皮包内的夹层中。楚扬摁下接听键,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安安,我跟你说――”
“楚扬……”
对面传来一句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气音。楚扬的心狠狠颤了颤,一秒钟内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糟糕透顶的情况:“怎么了,那帮人没把你――”
“来接我……我想回家。”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沈知安正赤着胳膊瘫坐在墙角里。狭窄的茶楼灯光灰暗,那双桃花眼无神地耷拉下来。楚扬凑近了看了看,只见沈知安嘴角带血地弓着,手里还拿了一只小小的录音笔。
楚扬鼻尖一酸,意识到可能是事情败露了。他把自己的大衣给人披上,又如视珍宝般把沈知安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我带你回家……”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楚扬偏头一看,只见那人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看不到表情地摇了摇手上的录音笔――
“其实……”
“我办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出自《金刚经》。
第70章 王小钧n
楚扬抚在他背上的手一顿,纵然间觉得怀里人贴近于冰凉的体温有些扎人。刚刚因为来得太急忘了关门,冬日潮湿的寒流沿着楼梯爬过,如利剑般地打在他背上。
楚扬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沈知安虽已精力耗尽,但还是忍不住地用最后一丝力气,哑着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早就希望这样吗?”
虽然当时杨国斌为了找到录音设备都差点掀翻那张桌子了。但也许是苍天有眼,人心有感,那只卡在暗槽里的录音笔并没有被找到。
那帮人在这之后照样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凌辱。乱尘狂舞,灯光冽冽。他被抵在一排生锈的架子上,几个身体流油的壮汉轮番对他干尽侮辱之事,又听着他骂骂咧咧地嚷着要抄了那群人的祖宗十八代。
杨国斌往他的裤脚上吐了口唾沫:“呸,你个变态――”
兴许是身处高位让出了狂妄之心。这人现在完全褪去了方才的警惕,变得信口开河起来:“你骂啊,你倒是再骂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昂――‘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应的。’刚才那话倒是说的不错,你要是想搞我们啊,那还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他妈要是杀人放火,玉皇大帝也休想动我一根汗毛。”
楚扬悬着心亲了亲他的眉角:“对不起安安,辛苦你了……”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心存愧疚,但更多的,其实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恨自己。那年元旦暴雨倾盆,他恨当年的自己那般懦弱,只能过家家似的坐在饭店门前哭,从头到尾,要不是他没有早点发现这其中的漏洞,也许沈知安就不用等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