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的踏在铺着青石板的大道上,马车中的文璟晗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入目的正是京中最繁华热闹的朱雀大道。
她性子喜静,其实不大爱出门,但此刻看见这熟悉的街市,文璟晗心中竟也有了些许怅然和眷恋。当然,更有浓浓的归心,只是眼下时候未到,只能再等等。
马车最终停在了京城最有名的兴源楼前,秦安熟门熟路的跑在前面安排好了一切。
而后一行人入住其间,洗去风尘,换上华服,等到文璟晗再次出现在兴源楼大堂中用膳时,已经恢复了原本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酒楼中的小二总有一双利眼,一见文璟晗的模样气度便是眼前一亮,当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公子可是要用膳?楼上还有雅间空着。”
文璟晗本意是在大堂中用膳的,倒不是她喜欢这热闹,只是初来乍到,她想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听一听,看看有没有文府的消息传出来。不过眼下有这小二主动凑了上来,秦安暂时也没跟在身边,她便改了主意,从善如流的跟着小二去了雅间。
这世上再没有比银子更招人喜欢的东西了,所以当文璟晗取出一角碎银在小二眼前晃了晃,便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那小二都能答出个子丑寅卯来。
文璟晗却只淡淡的问道:“我离京一月有余,不知京中近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二盯着银子,脸上的笑容已是越发的灿烂了,等到文璟晗抬手将那碎银放在桌面上往他面前一推,这成天混迹在各色人群中的小二的嘴便是立刻被撬开了。
他也聪明,看文璟晗这模样也不像是爱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便是道:“回公子的话,这一月京中是发生了些大事。文丞相上月告老还乡了,周尚书月初的时候被查出了贪墨,何侍郎便顶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前两日齐御史好似又参了鸿胪寺卿……”
林林总总,小二说了不少,虽然除了头一句提到的文丞相之外,其余人和事都与文璟晗无关,但听完之后文璟晗还是忍不住心头震动。
与寻常那些养在深闺只识风月的闺秀不同,文璟晗勤学好问,文丞相待她也与两个儿子一般,毫无偏颇。父子三人议事时并不会刻意避开文璟晗,所以文璟晗对朝中之事亦是知道许多。
如小二方才提起的那些人,文璟晗便都知道,她心中的震动并不仅仅因为这些人接连出事,更是因为朝中的动荡居然来得这般快!
少帝亲政之后果然是迫不及待的揽权了,还好她爹急流勇退抽身及时。只是有了她那一场意外,文家似乎还未能离京呢,至少她在路上不曾听说过有文家归乡的车队行过。
念及此,文璟晗便主动问道:“你说文丞相告老还乡了,如今他可是已经离京了?”
因为之前是自己提起的,小二便也没多想,当即答道:“这倒不曾。听闻是文小姐在武英侯府出了意外,行程被耽搁了,至今未能成行呢。”
文璟晗闻言,心道一声果然,不过转瞬就又察觉了些许不妥。
心跳不自觉的加速,文璟晗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面上却还努力装作无事:“文小姐出了何事?可是有什么不测?!”
小二闻言却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理所当然的反驳道:“自然没有。不过那等高门大户里的事,小人这等身份也是没法儿知道的。就是听说文小姐在武英侯府落了水,之后便是病了,至于病得如何小人便是不知了,但文小姐定还是好好的,文府也没有什么动静。”
这话说得家若是真有了丧事,府外定是要挂上白幡的,不可能悄无声息。
文璟晗听完,心跳便是更快了几分,一双唇也抿得死紧。虽然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或许,她的身体没有死,她还能回去呢?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她要回家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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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丞相已经辞官,但这不代表文家在京城的地位有所改变。毕竟是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又是在少帝亲政后二话不说就还权与帝的人,于情于理,皇帝对文丞相也是礼遇非常的。
皇帝的态度代表着一切,所以文丞相的急流勇退并不代表着文家的没落。相反,他的退让足以让皇帝领情,也足够为他那两个尚在朝中的儿子铺路,两人今后只要不犯大错,注定前程似锦。
这样的文家,哪怕本身并不张扬,一个外人想要入府拜访,显然并非易事。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那名帖就算送了,文家的门房也规规矩矩的接了,也注定不会送到主人的手中。
文璟晗目前面临的正是这般的窘境。她不可能说自己是文璟晗,可若是报出秦易的名字,文家上下谁认识她啊,又有谁有那空闲见这无名小卒?!
于是站在文府那气派的朱红大门之前,文璟晗为难了,也抑郁了,这种抑郁就叫做有家不能回!
在府门外足足站了半刻钟,文璟晗终是幽幽一叹,抬步离开了。但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也不想就这么回兴源楼去,便是绕着文府的外墙慢慢的走着,也思量着对策。
曾经的文璟晗在这府中住了二十年,但日日身在其中,却是从未在意过这府邸的模样,哪怕是要走了,也没想过要仔细看看。府中尚且如此,一墙之隔的府外就更不必说了,如今换个身份再绕着围墙走上一圈儿,文璟晗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
终于,文璟晗走到了距离自己墨韵阁最近的一面围墙后面,她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墙内的一株梧桐。那梧桐便是种在墨韵阁内的,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岁,寻常文璟晗待在书房里,推开窗户边能看见,岂料如今再见,竟是要隔着一堵高墙了。
文璟晗正看着那梧桐惆怅,却不料那墙头上突然冒出个黑黝黝的脑袋来。对方也没看她,只时不时的回头向着墙内张望,大抵没发现什么,便是吭哧吭哧的爬上了围墙。
下一瞬,文璟晗看见了墙头上那人的真容,十分熟悉的一张脸,却是万分陌生的神态……
作者有话要说:文小姐(表情空白):我大概是……没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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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如此初遇
被明熙郡主推下水榭时,文璟晗强自镇定。在陌生的环境乃至于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时,文璟晗勉力自持。至家门而不得入那一刻,文璟晗仍未灰心……
可在这一刻,看见那熟练的翻上墙头,骑坐在高墙之上的人时,文小姐只觉得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一声“你是谁”的质问已经到了嘴边,但过分的理智终究是将这句话堵在了文璟晗嘴里。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又该如何质问。须知隔墙有耳,焉知一些话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去?
文璟晗正拧了眉强自忍耐。下一刻,墙头上的人终于将视线从墙内移到了墙外,也将一张脸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了墙外之人的眼中。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浅蓝长裙,柳眉杏目,面容姣好,眉宇间原本是透着一股浅淡的书卷气。只是因为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换了,原本的气质也随之淡去,浅淡变得鲜活,从容变成洒脱,仿佛一瞬间就从文家那清高自持的才女,变成了邻家娇蛮的女孩儿。
四目相对,文璟晗觉得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显然,在文璟晗看见秦易的时候,正翻坐在墙头上的秦易也将她看了个分明。四目相对的瞬间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惊吓,而秦易的惊吓比起文璟晗的自持来,显得更为直观。
文璟晗的身体不比秦易,虽然两人都是女子,但秦易自幼便被扮作男儿,家中对她约束也小,于是从小便是跟一群男孩儿混在一处。斗鸡走狗自然不在话下,但郊游狩猎,骑马射箭这些她也是全学了的,身体自是比寻常女子强健许多。反观文璟晗,那便是养在深闺的一朵娇花……
而此刻,纨绔小少爷正用着那娇花一般柔弱的身体翻墙,而且还在翻到一半时受到了惊吓,结果几乎是不言而喻的——秦易惊吓之余手上一滑,整个人便失手的从墙上跌落了下来!
那一瞬,墙上墙下,两个人都吓得白了脸色。
在身体失重的瞬间秦易已经闭上了眼睛,心里直呼“晦气”和“要完”,文璟晗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从墙上摔下来摔死。哪怕她心里还有万千疑惑未解,在这一刻,文璟晗也是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迎向前。
文家的围墙不算很高,却也绝不算低,一个大活人从墙上摔下来,力道可想而知。
文璟晗伸出了双手,也确确实实是将人接住了,但那一刻她却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了胸口,双手几乎接不住,脚下更是立足不稳。
没有悬念的,文璟晗跌倒在了地上,墙上坠落的那人则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