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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朕和她 她与灯 5804 2024-06-30 06:42

  席银见他沉默,又将目光落向了他垂放在榻边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张铎看着她腰腹处的伤口,席银戒备着他的手。

  良久,张铎喉咙哽了一下,脖根处渐渐泛出了红色。

  比起语言来,身上的知觉反而是更真实的,张铎觉得自己的脸,手掌都在烧烫,然而,最烫的地方却是在……

  他下意识地要低头去看,回过神来之后,又赶紧仰起了头。

  可她胸前那双晋江不让写的东西却又撞入他的眼中,三千世界,电光火闪,一种又麻又暖的感觉袭遍他的四肢百害,令他差点没从榻上“噌”地弹起来。

  食欲,权欲,爱欲。这三者纠缠演化出人生的种种苦果。

  张铎从前以前,最容易克制和压抑的是最后那一种,如今他却混乱了。

  “你……过来……”

  “你要做什么……”

  “朕让个女人过来,你说朕要作什么!”

  席银缩在角落里,双腿一抖,那脚腕上的铃铛就伶仃作响,她抿了抿唇,面上也是通红一片。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只见口型,不闻声音。

  “你有什么要说……”

  话一出口,张铎就恨不得收回。

  他要做一件畅快自身的事,何必管她有什么话说,且这一句话意思诡异,竟如同在问一个罪囚,又或者问一个临终之人,细想之下,他自己也不自如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改了句式,似乎顺口了些,却失了将才的气势,于是他又懊悔起来,不如顺着那股气焰,就……

  谁知他还没有想清楚,却见眼前的女人垮着嘴,望着他道:“你骗我……”

  “什么?”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

  “你说,自轻自贱的女人最容易被凌(和谐)虐至死。我听了你的话,可你还是要……”

  张铎气得想给她一巴掌:“朕要怎么样,朕怎么你了啊?”

  她声音里带出了哭腔:“你要我就这么地过来,你侮辱我……”

  有什么比被自己递出去的刀扎起来更痛呢。

  张铎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以来最慌乱的侍候,竟然是在这个奴婢面前。

  他径直站起身,六神无主地在屏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轮,终于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朕教你自重你记住了,那朕教给你其他的东西呢,你记着了吗?”

  “我记住了的。”

  她说着抬起头来。

  “你说刑可上大夫,礼亦下庶人,你要我不要被一时卑微的身份束缚,你让我仰头做人嘛,我记着了的。可是,我记着这些,你也没有满意过,你总是骂我蠢,嫌我字丑,斥我言行不规矩,”

  张铎立在屏前望着她,忽然想起梅辛林将才的话——姑娘家的身子本来就弱。

  不知道他有没有双关之意,张铎从其中隐约觉出了一丝埋怨,埋怨他过于严苛,过于急切地想要让她改变,以致于忘了,她是一个身骨柔弱的姑娘。

  “陛下,其实我一直都记得殿下在永宁寺塔前跟我说过的话,殿下说,你的名讳里有一个‘铎’字,和永宁寺塔上的金铎是一样的。那四个角上的金铃铛一辈子都看不见彼此,我觉得他们特别孤独,特别不开心,而你……也总是不开心。你之前在太极殿上救了我,我从前真的很想在我力所能及处,好好地照顾你,可是我好像总是做不好,总是要被责罚。每次挨了打,我就想家,哥哥不会打我。”

  她说完,抓起薄毯笼在头顶,抱膝抿唇,试图把眼泪忍回去。

  张铎站在他面前,不自觉地伸出手,却又在她的头顶停滞处。

  他实在不会用肢体的接触去安抚女人,言语上就更是捉襟见肘。他将手握成拳,慢慢地放下,立在她面前想了很久。

  “对不起。”

  这一声细若蚊鸣,但席银还是听见了。

  “掖庭这件事,到今日算了。”

  席银将头从薄毯里钻出来,怔怔地望向张铎。

  他也低头望着她。

  “但你抗旨不归,是大罪。宫正司也没有过错。徐司正现在跪在外面,一会儿你把衣服穿好,出去传朕的话,让她回去。告诉她,朕已经处置过你,其余的事,朕不追究了。”

  “真的吗?那哥哥呢?”

  “哥哥”这个称谓,怎么听怎么刺耳。

  但张铎今日,实在不想让席银再伤心。

  “岑照,朕也赦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之后怎么处置她,你都不准再置喙,否则朕随时都会取他的性命。至于你,这次朕让你受了这些伤,你想要什么恩,朕都可以考虑,但如果,你敢说出宫的事,朕就把你交还给宫正司。”

  说完,他抬手在她额头点了点。

  “躺下。”

  “你要做什么。”

  “药还没上完。”

  “你让女医来上啊。”

  张铎根本不顾她的挣扎,拖过一个软垫垫在她背后。

  “不,朕要上。”

  这话说完了,可却令人感觉好像没有说完。那蓬勃而出的虎狼之意,让席银脑中混沌一片。

  然而,张铎真的只是替她上药,连眼神都不曾飘移。

  宋怀玉立在门前,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夜张铎传水的时候,传了一盆冷水。至于大冬天的,皇帝为什么要冷水,他就想不大明白了。

  ……………………

  第55章 夏湖

  转眼冬深。北邙山覆雪而立, 苍苍茫茫的雪影中,洛阳城却四处飘散着椒柏酒的香气。

  腊月初八这一日,李继从尚书省出来, 在阖春门上遇见了赵谦。

  “赵将军,亲自巡查?”

  雪下得很大, 在赵谦的鱼鳞甲上落了厚厚的一层, 他骑马近李继的车架,在马上抱拳道:“太极殿朝会早散了,李将军怎么晚了一步。”

  李继道:“哦,有事要密奏。”

  他说完抬头望向赵谦:“听赵将军的意思, 是刻意在这里等我。”

  赵谦翻身下马:“我想问一句, 岑赵的处置, 陛下勾了吗?”

  李继道:“赵将军为何不直接面询陛下。”

  赵谦闻言抓了抓脑袋,压声道:“中领军不涉刑律。”

  李继不以为然,“尚书省拟的诏,我将才在太极殿看过了, 判的百杖,陛下看过后,施恩又改作杖八十, 不过,刑后能不能活, 我尚不敢说。”

  赵谦点了点头,拉马让开面前的道:“多谢大人相告,雪大, 李大人好行。”

  李继应声撩起车帘,踏车的脚顿了顿,转身又道:“将军若能见到长公主殿下,能否替我劝劝殿下,廷尉狱隶于太极殿。殿下的训示,我等实在为难,还望殿□□谅。”

  赵谦一怔,忙道:“殿下做了什么吗?”

  李继道:“无非妄求一见。哎……”

  他说着,仰头叹了一口气,摇头续道:“也是冤孽啊。”

  说完拱手,上车辞去。

  赵谦立在楸树下,眼见李继行远,这才牵马走向城门拐角,张平宣裹着鹤羽氅靠在城墙上,低头望着脚边飞滚的雪沫子。

  赵谦蹲下身,冲着她的脸晃了晃手。

  “欸。”

  张平宣忙摁了摁眉心,抬起头道:“你还敢玩笑。”

  赵谦拍了拍肩上的雪。“怕殿下闷着难受。”

  说着他站起身,看着张平宣的神色,试探着道:“李继的话,殿下都听到了吧。”

  “嗯。”

  赵谦将马拴在树旁,陪她一道靠在城墙上,轻声道:“你怎么想啊。”

  张平宣抿了抿唇,“八十杖过后,人还能活吗?”

  “能活,怎么不能活。十年前金衫关那一战,我担罪挨了一百杖呢,不也好好的吗?”

  他乐呵地说完,见张平宣不出声,兴子一下子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皮糙肉厚,岑照不一样。”

  越说越有些尴尬。

  张平宣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避开了眼,仍然望着脚边的雪沫,轻道:“赵谦。”

  “啊?”

  “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总之,无论岑照活不活得下来,我都会记着你帮我的事。”

  赵谦忙立直身:“你放心,陛下心里还是在意殿下的感受,有我疏通,他一定能活。”

  张平宣点了点头:“等他出了廷尉狱,我想把他接到张府。”

  赵谦神色一暗:“你要让他住在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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