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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朕和她 她与灯 5845 2024-06-30 06:42

  张平宣双手被绑在身前。周身无力,浑身湿透,目光无神,连说话的气力都散了。

  席银忙撑伞迎过去,撑住她的身子对江凌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绑着她……”

  江凌接过伞道:“你最好别问,郎主的原话是,把女郎锁起来,但她这样……我……”

  席银迎着雨抬起头,雨水的力道,几乎逼得她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要锁起来,女郎到底怎么了。”

  江凌道:“让你别问你别问!不过,你可算救了大命,若让其他的奴婢见她,我怕郎主那儿还要多几条命债,你在最好,赶紧扶女郎进去,给她换身衣裳。”

  张平宣一丝力气都使不上,的席银已然有些撑不住她,然而扫看周身,又不见伤处。

  “那也得请大夫来看看啊。女郎是伤到什么地方了吗?怎会狼狈如此啊……”

  “还请大夫呢?千万别提,今晚你好好守着女郎,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管。”

  席银听完江凌的话,还想再深问,谁知张平宣脚下一绊,猛地扑到在地。席银忙蹲下身去扶她,她却根本无心起来,身子软地像一团泥。

  席银心里焦急,惶道:“都这样了,还要锁起来吗……”

  江凌低头道:“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席银,我也要告诫你,不该问的别问。”

  “好好……”

  席银点着头,把张平宣的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踉跄地撑她从新站起来。

  “我带女郎去她的屋子。大夫不能请,那你……那你吩咐奴婢去替我熬些汤水来。”

  “什么汤。”

  “不拘什么,要滚的。”

  “好。”

  江凌一面说一面前跨几步,推开房门。

  “一定要守好她,她是郎主唯一的妹妹。”

  “我明白,你赶紧去吧。”

  江凌应声正要回转,袖口却被张平宣那双绑住的手,死命地扯住。

  江凌一时不敢轻动。

  张平宣撑着席银,半晌方憋足了一口起气,哑咳了几声,抬起那张被碎发切割的脸,眼底透着凄凉。

  “你去,你去……告诉他,我……我张平宣,再也不是他的……妹妹。”

  席银一怔,望向江凌。

  江凌也是一脸惶然。

  “女郎……实非你所见。”

  张平宣含雨呛笑了几声,没有应他。

  反而转向席银,手指抓紧了席银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肩肉里去。

  “阿银,你也骗我……他杀人……怎么会是为了我们……他都是为了他自己……”

  话未说完,她实在心碎力竭。手指松垂,瘫软在席银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死或生都是人生变化中的大事了,可是死或生都不能使他随之变化;即使天翻过来地坠下去,他也不会因此而丧失、毁灭。他通晓无所依凭的道理而不随物变迁,听任事物变化而信守自己的要旨。”

  第40章 春蛹(二)

  雨的影子如针阵一般地映在帷帐上。

  席银撑着陶案坐下来, 让张平宣靠在她的膝盖上,拿绢子去替她擦拭湿发。

  原本体面明艳的一个女子,如今这般痛苦地瑟缩在她身边。不禁让她想起了太极殿上的那位皇后。

  无论是姻缘也好, 血缘也好。

  女子身在其中,实太易被搓揉凌虐了。

  ***

  张奚的死讯, 在次日传遍了整个洛阳。

  第三日, 赵谦奉敕令点中领军三万,驰援霁山。

  出镛关前,赵谦在城门后见到一身重孝的张铎。

  他满身披麻,腰系丧带, 勒马盘桓。

  赵谦传令军队暂息, 打马驰至人面前, 劈头便道:

  “我真想替平宣给你一巴掌。”

  张铎看着他身上的鳞甲,抽出腰间的剑,在他胸口点了点:“霁山夹道擒人归来再说。”

  赵谦引马逼近他:“听说你把张平宣关在你府上,不准她服丧, 不准她行礼,到底是为什么。”

  “她犯了禁。”

  赵谦忍无可忍,马鞭猛一空甩:“犯禁, 你也说得出口。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对。”

  张铎抬起头,“所以, 她不得背弃我。”

  残阳迎暮色,晚霞前旌旗翻飞,赵谦抬手挡开张铎的剑, 偏身道:“她知道什么是吧?我问过服侍她的奴婢,大司马死的那一日,她去永宁寺塔找过你和大司马的。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张退寒,大司马是怎么死的。”

  “疾重不治。”

  赵谦道:“你对我也不肯说实话是吧。若是疾重而死,你为什么当夜就要行入殓之礼,既不正寝,也不裹尸,更把张府所有的人都禁锁在府内,不准他们临棺。”

  ,

  张铎并不正面应他的问。

  “父有遗命,令薄葬。‘敛以法服,载以露车,还葬旧墓,随得一地,容棺而已。’我既为张家长子,此举何错?”

  猎风翻马鬃,战马不知受了什么惊,马蹄躁乱起来。

  赵谦一把勒住缰绳。“好,这是你张家的事,连陛下都不敢过问,我也没有资格置喙,大司马死了,郑扬的军队也殆尽,放眼整个洛阳,无人再掣肘你,然我今日奔霁山,归期不定。趁此时,你不妨自己看看,你身边,到底还剩下谁。”

  说完,他打马归军阵。半道返身又道“张退寒,你好自为之。”

  大军步伐轰隆,排行出镛关。

  张铎身沐残阳,随着大军的去向,远眺关外的霁山。红霞流转,风情万种。天际无人处,映着洛阳城中,永宁寺塔的蜃楼。关山外,似有一独琴,独奏送行军。和那铜驼道旁,无名的路祭一样,都是无人堪慰的私情。

  张铎勒马回城,江凌正在司马府前等他。

  见张铎下马,忙上前牵住马道:

  “宋常侍刚走,之前在正堂上替天子奠酒。因不见二郎君和余氏等人,问询过父亲一回。”

  张铎跨过门槛,“江沁如何答的。”

  “悲恸神伤,不能勉力前来。”

  张铎不置可否,撩开堂门前的一道灵幡。

  江凌见此也不再续,转而道:“郎主,明日就要送灵了。各族皆有路祭,寒门亦设私祭,都已遣人来问询明日的灵道图。”

  张铎笑了一声:“你传话,张府不兴私祭。”

  江凌闻话,忙追上道:“可这也是儒子们对司马大人的哀思之情。”

  张铎顿步回身,声里透着一丝恨意。

  “名门路祭,都不是出自真心。这也就罢了,可寒门士者,仰他为尊师,真心敬奉。而他一个自戕之人,根本受不起。”

  话音刚落,背后竟受了重重的一拳。

  张铎不妨,身子朝前一倾,脚步却没有乱。

  “父亲已死,你还要污蔑他!”

  人声愤极。

  张铎回头一看,见张熠满眼通红地立在他身后。

  江凌见此正要上前,却被张铎抬手挡下,顺势一掌截住他的拳头,向旁一带力,便将人掷在地上。张熠狼狈地撑起身,却不肯消停,扑爬过去,拽住张铎腰间的丧带怒道:

  “你把这东西解下来,你不配。”

  张铎低头看着他,曲膝顶着他的下巴,便逼得张熠向后一仰,跌坐在地。

  “你想张奚无人发丧? ”

  张熠怔坐在地:“我……我才是父亲的嫡子!我还活着,你凭何?”

  张铎不言语,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等他安棺,我会准你们去祭拜。”

  张熠道:“你不过是张家的养子,你以为,为父亲主持丧仪,张氏一族就会认你为长吗?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让张氏一门受制于你。”

  张铎闻言突然笑了一声:“一个二个的,都逼我杀你们。你们当自己是何人。子瑜,你也好,张平宣也好,你们的生死,连铜驼道上的一朵雨花都不如。”

  说完,他反手系好被张熠扯了一半的丧带,理了理衣襟,从他身边跨了过去。

  谁知后面追来一句。

  “那你母亲的呢?”

  张铎脚下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你母亲的生死呢。”

  穿堂风撩不起沉厚的孝麻。

  张铎欲前行,却又听背后的声音道:东晦堂的人已三日不曾饮食。”

  张铎闻话,胸口猛窒,鼻腔中猛然盈满了香火纸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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