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平心大,不清楚其中的一些猫腻,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去看守尸体是苦活累活,基本没什么出头的机会,现在能涨月俸,说明王乐平是熬出头了。
慕秋关心道:“师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王乐平的处境才会发生变化。
王乐平兴奋道:“这两天也没忙什么,就是张捕快突然找到我,让我给那些被抓来的官员做登记,还让我亲自看守叶唐。”
慕秋心中一动,扭头看向院子外。
院子外,手握弯刀杀伐果决的卫少卿,此刻手中的武器变成了一把柴刀。
他袖子半挽,衣摆往后撩,琢磨一番下手的力度,竟也把柴刀使得有模有样。
正好王乐平有事走开,慕秋走到卫如流身后,笑道:“卫少卿不愧是用刀的高手,连砍柴都砍得如此虎虎生威。”
卫如流手上动作不停:“不是你让我来砍的?”
慕秋去给他倒了碗凉白开:“总不能白白蹭一顿饭,你说是吧。”
只一会儿的功夫,卫如流就砍出了一小摞柴禾。
慕秋把碗放在他左手边,不影响他砍柴:“是你把我师兄调去看守叶唐的?”
卫如流没有居功,端起水喝了两口:“王乐平连看守尸体都很负责,看守叶唐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些都是王乐平应得的。
慕秋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看来确实是他安排的。
简单吃过东西,两人告辞离开,一路走回郁府。
出门时两人走的是侧门,回来时抄了近路,走的是正门这边。
距离郁府正门还有小半条巷子那么远,放眼望去,前面堵满了马车。
此刻已是金乌西沉,华灯初上,郁府外面却依旧热闹非凡。
路被堵住了,慕秋只好从马车与马车间穿行:“这些人是来给你和简言之送礼的?”
卫如流扫了一眼:“有一半是。”
“那剩下一半?”
“郁家。”
转念一想,慕秋了然。
如今扬州城因私盐一案人人自危,能稳坐泰山的,除了京城一行人,也就只有郁家了。
这几个月来,郁大老爷虽然是被迫牵扯进案子里,但也帮着卫如流做了不少事情。
无论是往京城递折子,还是提供住处,亦或是与卫如流配合着被关进柴房,在后续论功行赏时,功劳簿上肯定会有郁大老爷的一个名字。
郁墨那就更不用说了,积极参与进案件的调查中,后来还动用了整个郁家的势力帮着卫如流和简言之逃出扬州。
她这一手笔,不仅能让自己获利,还能造福整个家族。
郁家的族老们本来就极疼爱郁墨,现在只怕是恨不得拿她当亲孙女来看。
仔细一看,慕秋还能从人群中看见几个媒婆的身影。
这一天下来,郁府的门槛估计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慕秋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直笑:“这几个媒婆这么急着上门,估计会被郁墨直接打出去。”
卫如流埋头往前走,闻言突然看了她一眼,问:“郁墨不定亲吗?”
“她本来就不急着定亲,现在肯定更不着急了。”
卫如流不再说话。
进了郁府,耳边的嘈杂声瞬间远去。
郁府灯火通明,昏黄的光照彻一方,慕秋仰着头,欣赏着暮春次第而开的桃花,突然听到卫如流在她耳畔问道:“那你呢?”
“什么?”慕秋便往前走边回头。
卫如流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诸般情绪,等她看过去时,他却别开眼睛:“没什么。”
他上前一步,抬手为她拂去横挡在她额头处的树枝,以免她撞到树枝上。
“走路看路。”说着,快步走到了她前面,只给慕秋留下了一道瘦削挺拔的背影。
夜里,慕秋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在问些什么。
-郁墨不急着定亲。
-那你呢?
他……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慕秋瞬间睡意全消。
盯着淡紫色床幔思索片刻,慕秋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卫如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既然他没有挑明来说,那她就当做自己真的没听懂好了。
之后几天,慕秋没有再出门,一直陪在慕大老爷身边与他说话,免得他在屋内养伤无聊。
郁墨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向慕秋和慕大老爷说起如今的情况。
玄甲军抄了足足三天,才将贺家抄完,不算各种田产商铺,仅仅是算现银,就有将近三十万两银子。
从贺家里面搬出来的各种奇珍异宝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有不少好东西就连郁墨都没见过。
“这些硕鼠,借着官职之便,将自己喂得可真饱!”郁墨恨声道。
不过紧接着,郁墨又忍不住笑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贺辛那个夫人平日里可嚣张了,玄甲军去抄家那天,她在门口耍无赖骂卫如流,还说贺辛是个秉公执法的好官,结果被一位青衣姑娘骂得险些当场撅过去。”
对于自己没能亲眼目睹到那一幕,郁墨颇为遗憾。
慕大老爷比较关心后续,笑问郁墨:“后来呢?”
有听众捧场,郁墨十分起劲,连说带比划。
“后来官府发了布告,贺辛和贺家的罪行罄竹难书。”
“再加上那一箱箱从贺家搬出来的奇珍异宝,大家自然意识到贺夫人这是在贼喊捉贼。这几天有不少百姓跑去贺家扔烂鸡蛋和烂菜叶。”
“那位青衣姑娘和贺夫人的对话传开后,有不少百姓像是忘了他们之前是怎么骂卫如流的,都在夸他是个秉公执法的官员,还有说书人把这件事改编成话本,在酒楼里反复说着。”
慕秋哭笑不得:“这回卫如流确实是秉公执法,百姓们也没夸错。”
顿了顿,慕秋又有些好奇:“这是你自己听到的,还是别人给你转述的?”
郁墨回道:“简言之转述给我听的。”
她天天待在家里赶媒婆,烦都烦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外面听乐子。
慕秋一笑:“他肯定是故意不告诉你那位青衣姑娘是谁。”
当时贺夫人都亲口道破她的身份了,她不信简言之不知道。
“那位姑娘是……”郁墨顺口追问,但话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是你!?”
她没把青衣姑娘和慕秋联系起来,是因为她以为这些天慕秋都待在府里没出过门。
慕秋笑着点头。
“简言之这家伙,居然没和我说是你!亏我还在想扬州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姑娘,而我却不认识!”
郁墨摩拳擦掌,怒气冲冲要去找简言之算账。
她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连门都忘了掩起来。
如今慕大老爷还受不了风,慕秋见状起身,走去掩门。
关门时,恰好听到外面传来郁墨的怒吼声:“简言之,你给我站住――”
慕秋乐得笑出声来。
就连慕大老爷也忍不住摇头微笑,感慨如今的年轻人真是闹腾有活力。
类似的一幕隔三差五在郁府上演,众人逐渐见怪不怪。
在屋中养了足足半个月,慕大老爷终于能勉强下地走动。
卫如流那边忙了那么久,该抄的官员都抄得差不多了,该清算下狱的官员也都清算下狱了,朝廷那边也安排好了其他官员过来填补江南官场的空缺。
斩完最后一批人头,卫如流宣布:“事情告一段落,我等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听到这话,扬州其他幸免于难的官员纷纷长舒口气,当场喜形于色,恨不得回去放它个三天三夜的爆竹。
瘟神总算要走啦!!!
虽然心里高兴,但样子还是得装,在座官员们纷纷表露出不舍。
看着他们那副努力伪装却依旧高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简言之忍笑:“既然诸位如此不舍,不如……我们多留一段时间?”
刹那间,屋内陷入死寂。
许久,才有官员擦着汗道:“简大人说笑了。”
卫如流端起茶盏,轻轻“呵”了一声。
***
简言之憋笑憋了一路。
等到周围没外人了,他拍着卫如流的肩膀狂笑,眼泪险些飙出来。
“你是多不受欢迎啊。”
“你有没有注意看那些人的表情,在知道你要回京后,那些老狐狸高兴得表情都失控了。”
卫如流无情拍掉他的爪子:“难道你就很受欢迎?”
简言之捂着受伤的心,笑不动了。
说得也是。
走了几步,简言之忧愁叹气,反思道:“我以前的人缘明明还可以,现在是不是跟你混久了,所以人缘也变差起来了。”
卫如流冷笑不语。
“算了,说回正事。”简言之伸了个懒腰,问,“我们具体什么时候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