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秋。”卫如流垂下眸子。
他的心情有几分复杂,既有下属违背他命令的恼怒,又有对慕秋安危的担忧。
但到了最后,种种情绪尽数化为了按捺不住的欢喜。
卫如流强调道:“她回来了。”
明知扬州危险,她还是回来了。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他浑身血脉都在沸腾。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她。
一旁的简言之很是惊讶。现在的姑娘家怎么都这么勇敢,明知虎山险偏向虎山行。
郁墨高兴微笑。这种做法,是慕秋做得出来的。
闭了闭眼,卫如流压下沸腾的情绪,恢复镇定与从容。
“刺杀是突发情况,但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没错!”简言之点头。
“我们要提前行动吗?”郁墨问。
“可我们在城门口的布置还没完成。”简言之皱了皱眉头。
郁墨晃了晃身后的高马尾,笑道:“慕秋都回来了,你觉得她会不在城门口接应你们?”
简言之拍了拍额头。
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最后,是卫如流一锤定音:“我们一个时辰后动手。”
那时是下午,恰好也是孟员外郎府中布防最松懈的时候!
已有决断,三人开始分工。卫如流率人潜入孟员外郎府里救慕大老爷,郁墨和简言之领着几十个弓||弩手在外面接应他。
时辰渐渐流逝,卫如流换好黑色劲装,慢慢解着缠绕在刀身上的白色绷带。
绷带散落一地,锋利的刀刃于天光下折射出夺人心魄的锋芒。
十几个刑狱司暗卫静穆于他身后。
卫如流慢慢掐算着换防的时间。
“行动!”
低喝一声,卫如流身形已如鬼魅翻至墙头,几个起落间,借着茂密树丛和屋檐翘角的遮挡,悄无声息潜入孟员外郎府里。
根据大当家的说法,慕大老爷是被关进了府中暗牢里。但那座暗牢具体在哪里,大当家也不清楚。
刑狱司是这方面的行家了,卫如流早就敲定了几个可能的关押地点,现在,他自己领着两个下属,往可能性最大的地方赶去。
三人一路躲避巡视的守卫,有惊无险来到了一处庭院。
庭院前面的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卫如流动作敏捷,身形闪避,躲到花架后,压下面前的枝叶,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打量前方。
来的是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
食盒底下还有一大片黑色的污垢。
以卫如流的眼力,如何认不出来这黑色污垢是经年累月下来的血污。
看来这附近一定有暗牢,这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正在给暗牢里关押的犯人送饭。
卫如流对着两个下属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三人坠在中年男人身后,看着他走到一座假山附近,径直走进假山里,许久都没有再出现过。
卫如流心下大定。
这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了。
约莫半刻钟后,送食盒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卫如流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进去和出来只需要半刻钟,看来这暗牢不算很大。
在外面能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么多,要想确定慕大老爷在不在里面,还得潜入暗牢里查看一番。
卫如流决定亲自进去。
沈默跟他一块儿进去。
还有个下属留在外面接应,以免突发什么意外情况。
地牢里的防守还是很严密的,但卫如流和沈默的武功极高,哪怕卫如流现在受了伤,要解决他们也不费什么功夫,比较麻烦的就是不能制造出太大动静,以免被人发现这里有不对劲。
很快,卫如流和沈默潜入了地牢最深处。
那里是整座地牢最阴暗潮湿之处。
角落里蛇虫横生,常年累月堆积的血污足有一指厚,气味难闻到了极点。
里面没有床,只放了一大堆湿软的稻草。
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人,穿着染满血污的囚服盘坐在角落里。
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严刑拷打后的伤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中年人的胸口还有起伏。
他还活着!
卫如流用自己刚刚翻找到的暗牢钥匙开了锁,踩过满地血污,步步来到慕和光面前。
“慕大人。”
纵使到了这种境地,慕和光依旧维持住了作为一个文臣的风骨。
他坐姿笔直,干枯的头发梳理得极为整齐,发丝里看不见任何稻草。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喊他,慕和光慢而痛苦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看清卫如流的模样后,慕和光一愣,随后,眼里流淌出温柔的笑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现在这种情况,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没有耽搁时间,卫如流亲自背起慕大老爷,沈默在前面开路。
一切都很顺利,就在他们即将撤出暗牢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谁在那!”
然后有更激烈的动静响起,间或夹杂着兵戈碰撞之声。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卫如流和沈默也不再小心翼翼,迅速向外冲杀而去。
战斗之时,为了护着身后的慕和光,卫如流一个不注意,右手小臂被狠狠砍了一刀,若不是他躲闪得及时,险些就要当场被废去一臂
疼痛从伤口蔓延开,卫如流皱了皱眉,换左手握刀,继续突围。
几人且战且撤,慢慢地便撤到了院子边缘。
就在这时,十几个弓||弩手猛地在屋檐上矛头,尖锐的弩||箭对准了卫如流等人。
可还没等他们开始攻击,先有一批弩||箭从他们身后,将他们的身体贯穿。
是郁墨和简言之的接应来了!
有了这份接应,卫如流轻轻松松出了孟员外郎府。
“在这边!”简言之坐在马车里朝卫如流挥手,“扫尾的事情交给郁墨来接手,我们先送慕大人出城!”
马车一路疾驰,朝城门口赶去。
孟员外郎府里的人虽然被卫如流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不是真的吃素,组织了追兵在马车后追赶。还有人提前绕到了城门口,命令城门士兵马上关闭城门,阻拦卫如流他们出城。
无缘无故是不能在白天关城门的,城门士兵想要去请示城门校尉,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一问才知道,原来城门校尉去探望受惊的江南总督大人了。
在城门士兵着急寻找城门校尉时,马车已接近城门口。
卫如流草草包扎好流血的伤口,握着弯刀坐在车辕前,已做好强行杀出城的准备――
“正通钱庄装银子的几个大箱子翻了,里面装着的钱全部都撒出来了!”
“什么!”
“银子!真的有银子!”
这则消息在人群中传开,当即激起千层浪。
钱庄的钱箱翻了,里面的钱撒了出来,不去捡钱就是傻子!
粮行今日东家有喜事,所有粮食的价格都比往日便宜了一半,本就有一堆百姓围在粮行门口等着买粮食,听说此事,暂时把买粮食的事情压后,打算先冲去钱庄那边捡钱。
他们冲得太快,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把几大袋豆子掀翻。
豆子滚了满大街,不少人脚下不注意,险些被豆子绊倒。
因为这两件突发情况,城门前的混乱程度迅速增加。
卫如流望着眼前这些吵嚷拥挤的人群,唇角微微溢出一丝笑意,伸手撩开马车帘,对车里的简言之道:“我们放弃马车,趁乱出城吧。”
现在就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卫如流背着慕大老爷,逆着疯狂朝钱庄涌去的人群,不断逼近城门。
有守城门的士兵眼尖发现了卫如流一行人,可是没等他们上前阻拦,有一群乞丐和百姓从城门外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嘴里还不时大嚷着自己要去捡钱,用身体阻拦了守城门士兵的去路。
卫如流背着慕和光,在守城士兵的眼皮子底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简言之在沈默的保护下,同样是有惊无险。
他们顺利地混出了城,将这座宏伟沧桑、高挂着“扬州”二字牌匾的城门甩在了身后。
“这……这就出来了?”简言之愣愣扭头,看着身后的扬州城。
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应该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方才艰难混出了城。
可现在,那叫一个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