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久,奚飞白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明亮。
“我想起来了。”奚飞白指着右上角那句诗,惊喜道,“先生对我说过,当看不懂一句话的时候,便将那句话掐尾去头再读一次,也许就能柳暗花明。”
“掐尾去头?”慕秋重复。
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慕秋轻声道:“若先掐尾再去头,那便是林断山明竹,衰草小池塘。”
卫如流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扫向奚飞白。
奚飞白会意:“我记得南边那片竹林附近有个小池塘,只不过早已枯竭。”
众人精神一振。
他们要找的应该就是那儿了!
没有耽搁,众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前往那片竹林。
那片竹林在的地方,哪怕是山脚下的村民也很少去,路十分不好走。
侍卫在前面边走边开路,不时用棍子敲打草丛,免得里面窜出草蛇惊扰到卫如流和慕秋。
慕秋走在卫如流旁边,余光时刻落在他身上。
他的伤口才刚结痂,现在走了这么久,怕是会有结痂的地方撕裂开。
然而,从卫如流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痛苦。
他垂着眸,始终在专心看路。
落在她眼里的半张侧脸紧绷着,下颚线流畅,映得落在他脸上的月光也缠绵悱恻。
突然,慕秋脚下被藤蔓一绊,险些往前栽倒。
关键时刻是卫如流扶住了她。
他咳了咳,一本正经。
“看路,不用看我。”
周围跟着的几个侍卫纷纷别过头去,努力忍笑。
慕秋咬牙:“……厚颜无耻!”
明明她看他,是担心他的伤势。
被他那么一说,倒像是在偷瞧他般。
卫如流淡然:“实话实说。”却没有撤开扶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
第五十七章 “慕大人现在在何处?”……
月色皎洁,长风当空。
碍于卫如流的伤势,众人没有走得太快,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周围的景色才渐渐出现了几分变化。
前面是片早已干涸枯竭的池塘,乱石嶙峋。
再前行片刻,一片萧索竹林映入众人眼里。
慕秋提着灯笼打量前方,难掩心头雀跃。
但欢喜过后,又有一股失重般的茫然笼罩在她周身。
为了这样东西,堂兄决然赴死,大伯父下落不明,她和卫如流遭遇刺杀,还有无数的人因此事深陷漩涡……如今,他们终于快要找到它了。
卫如流吃过亏,到了竹林,不急着寻找那件东西,而是先安排好布防,再让下属巡查周围,排查危险。
确定周遭没有任何危险,他才重新走回慕秋身边。
看清慕秋脸上的神情,卫如流隐隐猜到她此刻的心情,没有说什么,安静站在她身侧,等着她重新恢复平静。
慕秋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神情坚定下来。
也许在得到这件东西后,她会遇到和堂兄、大伯父一样的困境,但正因敌人如此畏惧,她才更要去寻找并且保护这件东西。
慕秋问卫如流:“这里这么大,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它?”
刚刚一路上卫如流都在思考这件事,他心中已有斟酌:“线索应该还在那幅画卷上。”
“你是说……画上的太阳?”
“是。”
如果只是把线索引到这片竹林,那只需要画一片竹林题一句诗就好。
但慕大老爷偏偏还画了个高挂苍穹之上的骄阳。
整幅画卷所呈现出来的几样事务,基本都是有用的。那如今还没有任何明确用途的,就只有画上那个太阳了。
它定能指明东西的具体藏身地点。
慕秋展开画卷,与卫如流凑近细看。
慕秋思索:“太阳的位置在画上是固定的,这会不会对应现实中太阳的位置。”
卫如流说:“按照画上太阳的位置,应是现实中的卯时左右。”
慕秋眼眸微亮:“那也就是说,等卯时一到,太阳照在竹林时,会告诉我们东西的具体位置。”
反复推敲一番,两人都觉得这个猜测是最有可能的。
正说着话,那边,在附近巡视的侍卫匆匆跑了回来,禀报道:“大人,我们发现一座新坟。看泥土翻新程度,这座新坟是在这两个月里出现的。”
新坟!
还是这两个月才出现的!
那势必是和慕大老爷有些关系。
“我们去查看一番吧。”慕秋说,“反正距离卯时还早。”
卫如流并无异议。
这座土坟距离竹林并不远,所以下属们才能这么快发现它。
卫如流蹲下身子,用手指抓了一把土坟面上的泥土,细细摩挲一番:“确实是近两个月才挖的新坟。”
原本他还想着把坟挖开,撬棺验尸体的身份。他们此行本来就带了铁锹,挖坟工具是现成的。
不过坟还没开挖,下属先找到了一块被随意丢弃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的那行字,直接表明了埋在坟里那个人的身份。
【罪臣杨恪之墓】
罪臣杨恪,正是逃亡多时的前任扬州知府。
慕秋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又想通,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各方势力都在寻找杨恪,他能逃亡一时,又怎么可能真的能逃出扬州。大伯父拿到了卫如流给的线索,一路追查,抓到他也不奇怪。
卫如流盯着木牌看了几眼,突然又吩咐下属:“继续挖坟,我要开棺验尸。”
他转眸,向慕秋解释:“你大伯留给我们的东西,应该就是从杨恪嘴里严刑逼供出来的。”
稍等片刻,坟包已被挖平。
等到棺材被抬上来,卫如流示意开棺。
棺材里的人死了有两个月,尸体又没有经过处理,棺材打开时,一股浓重的尸臭逸散。
卫如流面不改色。
粉尘散去,里面的尸体清晰映入卫如流眼里。
确实是杨恪。
裸露在外的皮肤还能看见被严刑拷打过的痕迹。
刑狱司和大理寺互为同行,刑狱司的人仔细检查过尸体后,确认道:“这确实是大理寺常用的审讯手段。死者最后是生生受刑痛苦而死。”
卫如流冷笑。
这个死法,不错。
站在旁边的奚飞白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汹涌,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
现在才是寅时,距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虽然闻了一会儿,确实是习惯了尸臭的味道,但没有谁会想不开继续待在这里,慕秋和卫如流退回竹林附近,等待卯时到来。
慕秋席地而坐,还拉着卫如流一并坐下歇息:“不要逞能。”
卫如流没有拒绝,接过慕秋递来的竹筒,喝了些装在里面的水润喉。
腰侧隐隐生疼,应该是刚结痂的伤口被撕裂开了,好在没有流出血,免去重新包扎的折腾。
夜色渐浓,慕秋悄悄打了个哈欠。
卫如流注意到了:“困了?”
慕秋努力睁着眼:“没有。”
卫如流以牙还牙:“不要逞能。”
慕秋微微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好一会儿,慕秋说:“现在笑精神了。”
其实主要是有人聊天打发时间,这比干坐着不容易犯困得多。
卫如流命人生了火堆烤火。
他不知从哪儿还翻出来两个土豆,将它们丢进火堆里。
慕秋双手抱膝,头枕在膝上,忍不住偏着头瞅他。
“饿了。”卫如流平淡道。
慕秋说:“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