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站直起来,懒洋洋地转身离开了窗前。
早上起的太早,她有些犯懒。
不过她没有去睡下,而是去了软榻前,靠卧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旁几上放着的账本。
一阵风吹来,船不显得往前颠簸了一下。
让颜青棠看来稳如崖边苍松的景,竟脚下不稳踉跄了下,虽然他很快就站稳了。
面具下,一张俊面泛起可疑的红。
观音?
莫名的,他竟想起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唱词。
宫里也有戏台,母后最喜看话本,后来经常有命妇们进宫,便改为多看戏,他曾陪着看过几次。
那唱词唱道: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女人!
她是在调侃他雌雄莫辨,长相俊美?
还是――他其实是被调戏了?
微风拂起了窗纱,软榻上的人儿,不知何时竟歪着睡着了。
男人来到榻旁,俯身看她。
看她眉看她眼,看她睡时格外娴静的脸,又想看看这张看似娇弱的面孔下,到底生了一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肝?
尤为狡猾,尤为狡诈,尤为冷心无情。
撩拨了那季书生,如今又来撩拨暗卫景……
素云走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吓得她就是一个激灵,正想说什么,那景护卫又直起了身,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她。
“她睡着了。”
他拿起榻上的薄毯,为她盖上。
素云心里这才安稳下来,“谢谢景护卫。”
第36章
◎退一场婚,吃一个醋◎
船到盛泽时, 颜青棠醒了。
醒来听素云说,她之前睡着了,是景护卫给她盖的毯子。
颜青棠倒没觉得有什么, 只觉得这个景护卫也许不如表面那么冷漠, 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船太大,无法进城,一行人只能换了艘稍小的船继续往城里走。
到城门水关时, 两个门洞前排满了进出城的船,有商船、有货船、还有许多客船,更有在城里通行的乌蓬小舟,熙熙攘攘, 十分热闹。
颜青棠临着窗看热闹,喝着素云沏来的茶。
之前从吴家走时, 鸳鸯被塞了许多瓜子花生松子,都知道她爱吃, 见她方才帮忙堵着让表姑娘吃瘪, 吴家的下人自然投其所好。
东西太多,鸳鸯实在吃不了,就分给了姑娘一些。
所以颜青棠面前不光有茶, 还有许多瓜子松子之类的小零嘴。
她还给景分了一把, 塞给景时,景着实愣了一下,似乎想不通这个胖乎乎的丫鬟为啥要给他塞这些。
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接下了。
颜青棠眼睛尖, 一直盯着他, 就想看看他何时才把手里那把松子吃了。
“你想吃?”
问话有点猝不及防, 颜青棠扬了扬下巴尖, 示意她面前不少呢。
“给你吃。”
显然这景是个不听人话的,都说她有了,还要走过来把他那一把放在桌上。
颜青棠看看松子,总觉得都被他捏出汗了,眼中不□□露出一丝嫌弃。
嫌弃?
嫌弃他拿过了?
她跟他睡在一处时,也没见她嫌弃,反而抱得紧。
面具后一阵咬牙,正想说什么,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唤声。
“颜姑娘,少东家……”
叫她少东家的人不少,叫她颜姑娘的倒没几个,更不用说两者合一的。
颜青棠探出窗子往外眺望,看了好一圈都没看见人,最后还是在船下方看见一艘乌蓬小舟,其船头站着一个身穿文士衫,正冲她挥手呼唤她的书生。
她所坐的船是一艘二层高的小型画舫,对方所坐的船就是水乡普通人最常坐的乌蓬小舟。
长不过三米,宽不过两米,那乌蓬矮得人进去只能弯着腰,两艘船同在水面上,但高度差老远,不怪颜青棠一开始没看见。
“谢公子?”
谢庆成仰头看着那探出窗外的白皙芙蓉面。
下午,阳光正好,他正好迎着光。
只觉得这张芙蓉面,似乎比之前更美了。
这让他不由地紧张起来,忍不住理了理衣襟和衣袖,同时也为自己之前有些过格的行为有些羞愧。
“颜姑娘。”
“谢公子这么巧?”
“有个学生在城外,家里出了些事,我来看看他,正打算回城。”
“我也是,刚从震泽回来。”
谢庆成想问问她好不好,想问她家里的事可解决了,官司的事怎么说,何时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可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最终化为一句:“颜姑娘,你这阵子还好吧?”
其实当看见谢庆成时,颜青棠就在感叹真是巧。
刚提起他没多久,他就出现了。
可见他站在船头,见她望过来忍不住又是理衣襟,又是理衣袖,颜青棠不是傻子,看得出对方眼中的含义。
一时竟有些犹豫。
犹豫的不是其他,而是她似乎要伤一个人。
她脸上的迟疑,自是也被一旁的景看见。
他个头比颜青棠高,早就看见是下面那个书生叫她,但他故意没提醒她,自然没错过下面那个书生的一举一动。
本来他是站在窗子里的,此时却故意往前走了一步,仿佛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意探出窗子往下看去。
看到窗里探出的男子,谢庆成不由一愣。
此人面上虽戴了一张很奇怪的皮面具,但看其外表,应是个年轻男子。
他是谁?
为何竟和少东家同处一室?
颜青棠没漏下谢庆成突然怔住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旁突然冒出来的景。
他在干什么?
又想,对方也不知谢庆成是她招赘的对象,不可能会无缘无故针对对方,故意做出这种让人误会之举。
她素来是个果断之人,犹豫不过是一时情绪,遂道:“谢公子,还请上来说话。”
反倒谢庆成竟犹豫了。
“不知少东家叫小生……”
“有事相商。”
谢庆成看了看颜青棠,又看了看那名男子,脸上似闪过一丝自惭形秽,可须臾他便咬了咬牙,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听见少东家叫那谢家公子上来说话,颜家的下人忙放下了梯子。
若是两船高度相差不大,可用木踏板,只可惜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相差实在太大,只能用梯子。
梯子需攀爬,不如踏板美观轻松,幸亏谢家公子是个男子,有下人帮手,倒是不妨。
可是终究是个书生,未免太过羸弱。
等谢庆成站到舢板上时,分外有些狼狈。
下人过来与他引路,他没有当即就走,而是站在原地又整理了下仪表。
他那一身衣裳并非华服,不过是普通的布衫,洗得泛白,有些陈旧,但他却整理得很仔细。
看得出,他想给颜青棠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目睹这一切的颜青棠,其实早就后悔了。
她本是无心之举,此刻却尤其显得无情。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竟又犹豫了。
景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犹豫,他早就看那书生不顺眼,尤其那一声声‘小生’,莫名让他不爽,而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他不爽至极。
“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