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加班也没有天天加到后半夜的吧?”曲妈妈对曲琮这份工作越来越反感,但这个话题持续了半个多月都没结果,曲琮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在无数的争执之后,曲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老姐妹的劝,居然松口同意她出去租房子,“你要出去住也好,进社会就是大人了,培养一下独立能力,住几个月不行再搬回来的。”
要在陆家嘴一带租房子,成本肯定是高的,曲妈妈这是怕把话说太死到时候曲琮不好下台,一口气撑下去反而撑过新人律师最艰难那段时间,翅膀硬了就真飞远了。这无非就是战斗策略的转换罢了,曲琮和妈妈斗争久了,战术素养也高,她自然不会戳穿母亲的心思,私下还问爸爸要一点钱傍身,以此迷惑母亲,让曲妈妈以为她积蓄不太多,迟早弹尽粮绝向家里求援。
不过陆家嘴这里房子也的确是贵,靠近s市中心大厦,地铁两三站路的房子,略微看得过去的也要七八千元,一室户还特别少,曲琮能搬出来住已经是斗争后的结果,曲妈妈不可能放女儿自己看房,当然她的概念里也没有合租这回事,她陪曲琮看了一个周末,最后择定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距离办公楼两公里多一点,早上可以坐地铁也可以骑单车,晚上加班后过了高峰点,打车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这样的房子一个月要一万零五百,房东看曲琮谈吐文雅,而且是单身租房,免了零头。押一付三,四万块开支出去,曲琮的小金库倒没见底,但也因此异常关心非诉律师的收入前景,她向朱律师打听元黛一年赚多少钱。
“这个谁知道!合伙人的收入一向都是机密,就连我们的工资按道理也是互不公开的。”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几大律所的新人价也都不是秘密了,华锦这边新人进来实习期三个月,转正之后就拿税后两万,如果跟了大项目,完成以后会有奖金,这个是另外计算的,旱涝保收的就有两万,按部就班做两年之后,升到中年级一个月三到五万不等,视业务能力而定,高年级律师一年就要有百万了――不过一个律所高年级律师并不会太多,新人到中年级,中年级到高年级,计划岗位是慢慢减少的,上升的每一步都会有人离开,有些是主动的,有些是被动的。但很少有新人律师干了两三年之后,得不到涨薪还一直拿起薪混下去的现象,在这里混性价比太低了,都会选择去企业当法务,可能拿得少点,但不用加班啊。
就算是在s市,除了极少数行业能和非诉比,98%的毕业生都拿不到20w+的起薪,非诉的钱途确实是好,他们的工作甚至都说不上太难,也不需求极高的法律素养,只要心细严谨,善于排版又不怕加班,新人很快就能融入进来,只要能一直干耐心活就行了,不过华锦的律师也很少有对现状感到满足的,他们依然积极打听友商的待遇。
“我们所小,开支还好,业务量又大,元律一年应该至少这个数,”朱律师对曲琮伸出一只手,又翻了一下,“前几年业务最好的时候,这个数说不定也是有的,有时候一年做两三家上市,再做两个大并购案,可能还会超过吧。”
他也只是中年级律师,对合伙人的收入只能推测,“不过像元律拿这么多的也是少数了,主要是我们所没有诉讼部门,单位产值更高,应该要比天成那边的合伙人高,我有个师兄在天成做初级合伙人,做民商诉讼的,他就远没有这么多,可能也就比我们这边的高级律师要多一点,一年一百多个吧。”
初级合伙人和高级合伙人不同,在大所可以有很多个,并不是非常值钱,而且大所的提成也相对会更高,不过福利也会更好点,朱律师对天成很了解,“听说天成的非诉每顿餐标都是50,而且不论加不加班都报销的,一个月光餐补就是三千,啧啧啧啧。”
他发出弹舌头的声音,很艳羡的样子,曲琮托腮看着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朱律师今年三十代快要过半了,头发已经开始稀薄,元律师在这个年纪已经自己出来开了华锦,而他还在羡慕一个月三千块钱的餐补。
“天成的业务水平怎么样。”她不想再问朱律师钱上的事情了,害怕助长朱律师的焦虑,今年按说应该是他中年级的最后一年了,如果再拿不到加薪的话,他可能要往外发展。“具体一点,那个简律师――他业务水平怎么样?”
润信的新合同模板是曲琮帮着朱律师做的,而且是通宵做的,因为这次通宵,曲家至少爆发三次争执,直接推动曲琮决心在外物色租屋,她当然很重视这个case,很怕华锦的小小心机被李经理又或者天成的简律师看破。她也曾在网上搜索过天成的信息,不过律所很少会在官网仔细介绍自己的律师,非诉的好律师往往都很低调,曲琮只能向同事打听。
“也是女强人。”朱律师第一句话就让曲琮吃惊,听元律师说,非诉这一行能坐到高位的女律师不多,没想到这个案子就遇到一个。“能力肯定没得说了,手里一样大把客户――不过这种小案子其实都是她组里的小虾米负责的,简律师估计不会看一手材料,你不如担心她手下的小虾米能不能看出来。”
“能吗?”曲琮顿时紧张起来。“能吗?”
“你觉得呢?”朱律师反问。
“我就是觉得有可能啊。”毕竟这是她出的第一个主意,曲琮发现自己很难照顾朱律师的心情了,因为她自己都一直在担惊受怕,“哎,太明显了――偏偏李经理也是法学生,被揭穿该怎么解释啊。”
“确实,”朱律师也同意,“这种法律风险肯定是要往外甩的,要看他们怎么谈的了。”
这不像是电视剧里一样戏剧,双方就细节僵持不下的时候,某个律师灵光一闪提出了创造性的角度,然后一周内就能用这个全新的角度来解决案件,随后一劳永逸。像润信这个案子,拟模板是律所的事,出合同是润信法务部的事,谈合同就是业务部的事了,有时候大合同还要几个部门联合去谈,甚至大老板出面,一个合同来回走一个月流程已经算是快的了,有时候要两三个月才能双方盖章,这颗雷可能在任何一个环节炸开,甚至合同都换签好了之后,如果出了什么环保方面的篓子,都有可能产生纠纷。
不过在曲琮来想,只要润信法务部对这批新模板没意见,那就算是过了第一关了,而在换签合同的时候,天成或佳和方面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对环保条款提出异议,并且引用第一版合同的条款来进行阐述的话,那华锦的麻烦也会小很多,两份合同签署隔了好几年,现在换了签约主体,而且因为模板合同变更,有很多条款都不一样了,双方协商是必然的事情,华锦的关键点是不要被挑出‘新一批环保条例的颁布是在第一批合同签定前,润信事实上承受了三年的法律风险’,别的意见分歧和对模板合同的质疑那都是小事。
目前来看,润信这关应该过了,李经理又写了几封邮件来抱怨华锦手脚慢――他们的法律风险评估报告还是按原定时间点给的,没有提早出。不过邮件里没提到新模板合同的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现在就等天成那边的回应了,听朱律师说,佳和自己的法务部能力不佳,他们和天成的合作比较紧密,华锦会不会被看破,主要就看简律师和她手下的骄兵悍将了。
“你见过简律师没有?”曲琮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如果这颗雷爆了,你觉得我们事务所谁来背锅’,不过在她看来,当时拟合同的何律师已经走了,朱律师作为目前润信业务的主要维护人,如果华锦丢了润信这个客户的话他很可能要背锅,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点朱律师会不会昏倒,就没敢讲,只好拿第二好奇的问题来问。
“见过,当然见过。”朱律师说,说起来,他之前总是一副随时随地要过度呼吸的样子,在那里狠狠地虐待自己的嘴唇,最近这么大悬念挂在这里,朱律师反倒是比之前要淡定了一些,“s市――或者说全国吧,做非诉的所也就这么几间,大家都认识大家的,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遇见。”
“她是怎样的人啊?”第一个问题是作为职场人问的,第二个话题开始就带上女性色彩,“好看吗?”
“……那你觉得元律师好看吗?”
“好看啊,这不废话吗。”曲琮觉得很荒谬,“难道你不觉得元律师好看?”
朱律师不以为然的样子,曲琮说,“那你觉得谁好看!”
“我老婆。”朱律师绝杀。
这是个绝对正确的答案,曲琮被击败了,朱律师得意地笑起来,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我老婆和我女儿。”
他是典型的新s市人,有两个女儿,老婆在家做全职妈妈,住在五站地铁外的小区,前几年咬牙换的学区房,一个月光贷款要还两万五,曲琮忽然理解朱律师了,像他这样的男人当然很容易焦虑,朱律师已经连续一周没见过女儿了,他加班回去的时候家里人通常已睡着。
“等润信这边结束就好了,要换签一批新合同,我们的事情肯定也多的。”
他倒乐观起来,回去路上还安慰曲琮,“应该不至于出事,不用担心。”
曲琮的担心只是怕事情进展得不够顺利,不能让她沾到什么光而已,若是不顺利她也不用负责,她还没到可以有责任去担负的位置上,而且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和朱律师因为连续几个熬夜加班逐渐熟稔起来,现在加班的饭搭子有了,她下周末就搬出来住了,新模板也通过润信法务部的审核,至少他们到现在都没来找麻烦――
“你还没告诉我,天成的简律师是怎样的人呢!”吃完饭回去加班的路上,曲琮突然想起。
朱律师笑了一下,曲琮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才扯开的话题。
“那你觉得元律师是什么样的人?”
果然,朱律师又一次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元律师……很厉害啊,对下属也很和气,有能力,挺靠谱的。”曲琮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一些老板的优点,“又好看又有气场――我希望我在她那个年纪也可以和她一样厉害。”
这样做很稚气,所以她在克制,但仍露出一些憧憬的样子,像是中学生在谈论自己喜爱的偶像。
朱律师又笑了一下。
“嗯――”
他说,“那你一定也会喜欢简律师的。”
“简律师和元律师是一种人。”他说,“她们都是可以取得成功的人。”
“不过,我要劝你一句,曲律师。你是来这里工作,不是来这里追星的。”
做律师都习惯谨慎,所以很少金句,他们总是要用一大堆定状冠来明确自己的表达。“一般来说,在事务所我们不会把上级律师视为偶像,也不会和平级同事成为朋友。”
“那我们会是什么?”曲琮不禁茫然。
朱律师意味深长地回答她,“暂时的队友,潜在的敌人。”
朱律师的忠告一定是他多年职业经验的凝结,曲琮未能完全理解,她和朱律师,朱律师和简律师之间都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她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会成为敌人。
这番话在她明快的心情上投下一层阴影,不过总体来说,事情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前进。回到办公室,他们查收邮件,元律师转发了一封邀请函过来――为了庆祝公司20周年,佳和决定在f省a市办一场集团庆兼招待会,润信与佳和的合同换签也被列入集团庆签约环节的一部分。
想也知道是被当做政绩的一部分来吹嘘了,不过润信当然也不会不给佳和这个面子,这也意味着润信与佳和的新合同应该已经走完了两边的工作流,甚至已经签好,曲琮献计有功,成功蒙混过关。润信更邀请华锦的元黛律师与团队参与签约仪式,而元律师指定由她和朱律师跟随出差。
这是个极其利好的信号,看起来,曲琮已经进入了元律师心中的重点培养序列,她的转正,应当不会是问题了,甚至加薪的速度,也许也会比成少春更快一些:这家伙还在写摘要写邮件呢,元律师就见了他入职第一天那一次,现在更是已经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
曲琮让自己尽量多沉溺在打败同期生的快感里,当然她也确实为此开心,不过人不能对自己说谎,当天晚上,她确实想起了李铮的狐狸脸。――她只见了李铮一次,那一次还是一个月以前,但曲琮不能不承认,她这么希望华锦保住润信这个客户,并不仅仅是出于对事务所的归属感,始终都还是有点私心的。
第9章 朋友
国内顶尖的非诉女律师本来就凤毛麟角,曲琮原本以为美女可能就元黛一个,她错了。朱律师是对的,简佩律师也很漂亮,丝毫不输元黛,甚至在男人眼里应该还犹有过之。
和元律师不一样,简律师的长相更传统些,她看起来也比元律师大一点――元黛有时候会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三十出头还是已经三十五以上了,简律师年龄感比较重,看起来很像是已经做妈妈的那种,体型更丰腴,衣着也没那么锐气,元律师今天梳的是简单的大光明马尾,简律师就把头发盘成发髻,又不会太紧,掉了几丝鬓发下来,很温婉的样子,当然任何人都可以注意到她手指上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至少是两克拉往上,曲琮还没混得很靠近,看不到细节,要是名家镶嵌,这个戒指差不多可以在s市付第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如果说律师这行也有人间富贵花的话,大概就会是简律师这样子。
当然,做这一行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能力,朱律师说简律师很早就结婚了,丈夫是开公司的,好像生了两个小孩――他有同学在天成做,非诉的圈子很小,职场八卦很容易传开的。
曲琮已经知道非诉这一行有多忙了,关键不在于简佩生了两个小孩,还在于她生完小孩回来还能继续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
“人生赢家啊。”她不由惊叹说,“也太有能力了。”
朱律师叫她小点声。“老板听到了要生气的。”
“啊?”
搬到租屋以后,曲琮的加班曲线和同事趋于一致,虽然学历在鄙视链末尾,但她能力不错,工作中可以举一反三,同事终究渐渐接纳了这个新人,朱律师和她接触多,算谈得来,上次吃晚饭时候没说的八卦,这次就低声告诉她。“老板和简律师好像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听说老板也认识简律师的先生……明白吗?”
声音免不得有点暧昧的下压,曲琮一怔――“你是说?”
“反正简律师回国就结婚了,老板到现在都还一直没结婚,做同一行的,都是女律师,都长得漂亮,从第一学历到第二学历都旗鼓相当,还是同学,跳出外所的时间也相似――人都是喜欢比较的。”
两个女律师现在作为双方签约代表团的一员,都坐在台上当背景板,台下听集团领导介绍业绩的人群属于群演,对朱律师和曲琮来说,这也是他们难得能在工作中摸鱼的时段,朱律师说,“简律师什么都有了,房子车子孩子票子,她两个宝宝好可爱的――她先生好像也是博士,我们老板就算什么都好,总归家庭上是输掉的了。你啊,说话注意点,惹老板不高兴事小,牵连到我事大。”
签约仪式顺利进行,也就意味着华锦头顶的阴云无声散去,朱律师甚至放松到开起玩笑,曲琮却是听八卦听得兴奋又紧张,“华锦和天成该不会还明争暗斗的抢客户吧?”
“那市场就这么大,律所间哪有不抢客户的?”朱律师一哂,“不然,今天这个签约仪式也不必两个老板都来了啊,佳和、润信都算是少有的优质企业,生意越做越大,要扩张市场,那就意味着业务量啊――她们可不得乘机和高管打打关系。”
这就是‘功夫在诗外’了,非诉律师的内勤工作曲琮渐渐有所掌握,但只会处理法务肯定是不能获得提升的,非诉既然是服务业,那么有业务资源的人才能爬得更快,曲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台上两张如花的俏脸,又神往又有些窥私欲被满足后的复杂,在此之前,元黛在她心里是一张很漂亮的画,它是完美的,凝聚了曲琮所有的向往,她从来也没想过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评判元黛,又或者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压制住元律师――甚至于元律师本人也会拥有一些类似于妒忌的情绪。
当然还有她的私生活,曲琮以前都没想过元律师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她悄声问,“老板是不是有过很多男朋友。”
“多了去了。”
朱律师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过下一刻他突然打开文件夹,对曲琮指点着上面的条款,做出讨论的样子来,曲琮抬起头,发现元律师的眼神从他们头顶掠过,她偷偷吐吐舌头。“没结过婚啊?”
“不婚主义者。”朱律师的声音更轻了,“有人说结了婚就不方便了――”
什么不方便?
曲琮本能觉得这话不对头,朱律师语气太暧昧,细想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除非是在大所,非诉律师上位没有单靠业务的,业务能力好的多了去了,得有好案源,案源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市场上大大小小的公司来。其实就是在大所,律师也面临业务上的竞争,年轻漂亮的女律师是怎么拿到这么多资源的?人们难免然会有自己的猜测。
但这猜测让曲琮恶心,她瞟了朱律师一眼――他倒没觉得这是极恶意的揣测,只有分享八卦的快活,其实看得出来,朱律师对元黛这个老板印象应该不错,毕竟华锦虽然加班多,但元律师脾气好,有问题也能自己做主解决,不会甩锅给下属,有能力又有业务,对手下也还和气,这老板起码有80分了。
不是恶意扭曲抹黑,随口就说这样的话,要么就是说明他打心眼里是个趣味卑下的人,要么就说明这样的事在圈子里很常见,常见到道德标准已经随之变得更灵活。
曲琮一时拿不准朱律师到底是压力太大,久而久之心理开始变态,还是这个圈子的风气本身就是这个样子,她试探性地说,“应该不会吧……元律师那么有钱……”
“那也有比她更有钱的人,她的钱还不都是资本给的。”朱律师果然被套出更多,“你没跟过ipo吧?没和投行打过交道吧?金融圈有多乱可能你真的不晓得,我告诉你,越靠近资本,道德的影响力就越淡,哪个圈子都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就是金融圈的桃色八卦了,非诉律师确实也有很多转去投行工作的,双方的工作交融处很多,投行的收入会更加不菲,所以曲琮也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她偶尔看看台上两个大律师,心想她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成功在他人的臆测中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
――还有,她们从大所出来的时候,又都是怎么累积的第一批客户。
她发现自己也有些被八卦影响了,竟开始产生淡淡疑虑,曲琮不禁感到一阵罪恶,她渐渐更明白元律师在讲座上说的话了――要做一个出色的职业女性,面临的压力实在来自方方面面,尤其是像她这样,超越了同行98%以上的男性时,更是会有很多性别带来的原罪。华锦像她这样的大合伙人至少还有四五个,但那些中年大律毫无疑问没有什么枕营业的八卦,纵有,也最多是讨论一下他们潜了什么年轻后辈而已。
职场性别歧视的问题可以写出一册论文集了,而且短时间内曲琮看不到任何改善的迹象,她渐渐发现母亲并非危言耸听,世界并不是粉红色的。――做了一个多月,业务渐渐熟悉,工作内容没她以前幻想得那样激动人心,非诉和财务一样,是外行人很难品味到刺激性的工作,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规避各种风险,曲琮从业以来接触到最惊心动魄的事件就是润信案,华锦因为一个疏忽没有明确条款,让客户在可能的诉讼风险中暴露了三年,这件事把她和朱律师吓的屁滚尿流,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兽药厂完全平安无事,他们是在幻想中炸了自己的屁股,说白了就是自己吓自己。这种在非诉中天大的事如果在诉讼律师那里,可能都不值得扬起一边眉毛。
曲琮承认这工作虽然她可以胜任,但并不是非常吸引她,而上位之路也绝不是一片坦途,不像是母亲安排的那条路,读博士,做青教,发文章评职称――这条路是可以看得到回报的,每一年把该做的事完成,你会对自己获得什么心中有数,毕竟背后有人,可以保证你用80%的付出得到150%以上的回报。而非诉律师完全是另一种体验,90%的人都会在某个时间点(比如家里人反对加班的时候)被淘汰出局,只有10%的人能通过她不知道的特长留在游戏里,最后爬上金字塔顶端,脱离实务却攫取着案源中70%的利润。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剩下的10%,这条路的险恶也常令她心中惴惴,但,依然,当她在台下仰视着元律师的时候――她心中依然充满着憧憬。
“我不被更轻松的路吸引,只是因为我体会过这条路的痛苦。”她轻声自言自语,朱律师说,“什么?”
“没什么。”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是说,不知道今晚的晚餐派对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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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和确实准备了一场很豪华的晚宴招待会,就在举办周年庆的酒店宴会厅,更难得是这场招待会办的比较西式――他们的生意的确做得蛮大的,出席招待会的客户代表有中有西,晚餐做成冷热菜式自助的样子,据朱律师说这很少见,而且曲琮也很幸运,这就意味着不会出现总经理带人来车轮敬酒的场景,这种场合一般是必须喝的,而且主要是资历最浅的新人负责喝。
时代变了,商务宴请的风格也变了,没有劝酒,倒是在大厅一角陈列了佳和近几年来的拳头产品,把冷餐会和展销会结合在一起,不少业务代表手里拿着酒杯过去谈天,润信的几个经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曲琮倒成了边缘人,她吃了一个小三明治,在会场里游来荡去,走到一张桌子边上,又站住了脚,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你吃饱了?”
老板也注意到她,她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招手叫曲琮站到自己身边,“再熬半小时吧,你不想在外地过夜的话,可以先走。”
从j市到s市也就二三十分钟的高铁,两边公交卡都是可以通用的关系,曲琮他们要回去是方便的,不过这也意味着元律师可能要留下过夜,曲琮神色一动,她没说话,老板就看穿了她的念头似的,“我可能要晚点,你们等我的话,可能赶不上高铁――司机会直接送我回家的。”
说是这样说,但到底回没回去谁知道?朱律师几句话说得清爽,却叫曲琮此时脑子里总是冒出乱七八糟的猜想,她有些懊恼,不止是对朱律师也对自己,“好的,我一会问一下朱哥,看他走不走。”
她的情绪瞒不过老板,她审视她一会儿,忽然有丝恶作剧味道地笑了,压低声音问曲琮,“刚才在台下,朱子强是不是在给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啊!这――”曲琮结结巴巴,有点被抓包的羞愧感,“这――”
“看表情就知道了,绝对没说好话。”元律师没生气反而很好奇,“都说什么了?”
曲琮复述到一半,她又失去兴致,摆摆手叫停,“还是老版本,没新意啊。”
“……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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