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觅拧了下眉,他不笑时,身上残余气势便显得他过于清冷了。他在想皇帝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总是喜欢被某个男人压在身下吗?可是阆仙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眉间,让他不要老拧着眉,他也就不再想下去。
阆仙对云无觅一笑,道:“但是你如今就很好,此种事知道即可,不要去做。”他既希望云无觅能知道人心险恶,却又希望他领会的再慢一些。
至少,不要太快变回云中君。
阆仙继续道:“皇后那边的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你不必担心。”其实变傻的云无觅从不担心这些事,只是阆仙已经习惯事事都与他说。
就像此时,云无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阆仙还是瞬间安下心来。
皇后是凡人,以防万一,阆仙在她身上下了结界。他心知有那只鲛人在,皇后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阿荇是为了东珠才待在皇宫里的。她其实并不惧怕人类,即使是在地面上,她想要杀死人类也十分轻松。可是她只是一条鱼,并不能在陆地上行走,她是为了见到东珠才故意被抓的。一路上那些人为了能让她活着被进贡给宫里,老实说,并没有让她受什么苦。
可是她见到东珠时,东珠却还是心疼又愤怒。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哄东珠开心,才想把她想要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所以在皇帝游湖时,她掀翻了那个男人的船。
可是东珠还是不快乐。
但东珠还是对她很好。
鲛人是冷情的生物,这些美丽而冰冷的生物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和其他同族共同生活。她们各自拥有着自己的领海,不允许其他鲛人侵犯。只有在繁殖期,雌性鲛人会游往海洋深处,在特定的海沟中产下成熟的卵后离开,雄性鲛人在之后可以挑选健康的卵进行授精,再将卵带走,丢弃到食物丰富的温暖海域。至于孵化出的小鲛人能不能长大,完全要看天意。
这种生物的血液从出生就没有温度,可是东珠不一样,她永远那么温暖,比最表层的海水还要温暖。
东珠来看她了。
阿荇在水中极其灵活,那条取代人类双腿的鱼尾可以让她在水中轻易做出任何动作,就比如说现在,她可以像豚鱼一样跃出水面,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来向东珠表达她的快乐。
东珠挽起了裙摆,在池边的台阶上坐下。阿荇游了过来,搂住她的腰,脸颊伏在她的双膝上蹭了蹭,任由东珠五指作梳一点点捋顺她的头发。
“你想让我跟你走吗,阿荇?”东珠问道,她此刻的神情非常温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珍珠一般闪烁着柔润光芒。每当她发现阿荇头发中打结的地方,总是将这一缕发丝挑出,轻柔解开,舍不得弄疼她膝上的鲛人一分一毫。
阿荇伏在东珠的膝上不想动,就只短促地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东珠笑道:“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阿荇。你觉得那位国师真的能做到吗?将你我带出宫墙,一直送我们到可以逃开这一切的地方。”
阿荇点了点头。
东珠一时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低出声,对阿荇道:“对不起,阿荇,我昨天不应那样跟你说话。这天底下有何事比得上让我的阿荇开心更重要?”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阿荇头顶的发旋。
阿荇手撑在她的膝上,抬起头来看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收起了薄膜,显得晶亮极了,里面的光又轻又软,仿佛落进了发光的绒羽。
东珠对阿荇一笑,她眉眼细长,这一笑眉目舒展,如卷叶舒菡萏,尘灰尽去。
“我愿意跟你走。”东珠说道。即使阿荇不能离开水,意味着从此以后她要离群索居;即使她听不懂阿荇话语,也无法长久在水中生存。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阿荇,她就永远都愿意。
第26章鲛人泪(伍)
皇后告诉了阆仙自己的决定,她询问阆仙是否需要做些准备时,阆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娘娘可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带上那只鲛人,就回来接你。”
皇后扫视过四周侍女,虽然昨日就确定过仙师在与自己谈话时会布下法术,无人可以听清她们声音。她心中还是有些惴惴,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密谋的刺激感。她心知陛下一定已经知道近日她宫中的异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难,却只是对阆仙一笑,道:“请仙师放心,我会等您回来的。”
阆仙点了下头,向后殿走去。
在他走后,一直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上前添茶。她走到皇后身前,腰肢柔软地低下・身,持壶倾倒,在潺潺水流声中柔声对皇后道:“陛下已经知道这两日的事了,他让我劝您安心休养,不要多思。”
皇后看向那杯水面渐渐上涨的花茶,原本拢作一团的花苞在热水中旋转着舒展开来,张开纤细而柔软的花瓣,像是蜘蛛铺展开它纤长的足,裸露出嫩黄娇嫩的腹部。最终水面停在了六分满的地方,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是一个刚好方便贵人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微微倾斜就可以抿茶的位置。这时,那句警告话尾音刚落。
宫女看见皇后微微一笑,端起了那杯茶,便如过去的数百个日日夜夜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低垂眉眼,放下了茶壶,向皇后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皇后却突然将那杯茶猛地泼到了宫女身上,得来一声痛苦地尖叫。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从来不做重活,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家了,如何受的住这一杯滚烫茶水?一室的噤若寒蝉,只有那位宫女在尖叫一声后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仪,强忍着疼痛跪伏在皇后面前,额头深深触在她交叠着放在地面上的双手上,藏起了自己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
“请娘娘恕罪!”她磕了一个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