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以原身状态盘旋在半空中的巨大药龙,黑色的躯体上有着玄黄色的斑纹,他在察觉到来人的同时谨慎的往高空躲去,借着风雪掩饰了踪迹,只有冷酷的声音如冰水一般倾斜下来,是对着安格身边片体鳞伤已经支撑不住的龙吟发出警告:“叛徒,卖国求生,陷害同族,墟海没有退缩的懦夫,只有你,只有你让人不齿!龙吟,今日有人救你,但他日你必将被墟海肃清,以示效尤。”
龙吟捂着喉,将一口滚烫的血强行咽回,毫不逃避的看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蛟龙影,咬牙:“五长老是药龙一族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我年幼之时,娘重病不治,也是药龙的姐妹们不远万里送来灵药,这才让我娘缓解了病痛的折磨,虽然她最终还是早早离世,但药龙族的恩情龙吟一直铭记在心,可是不过百年时间而已,药龙竟然也自甘堕落了吗?你们之前在伏龙镇上空游荡洒下的东西……就是前不久肆虐的温柔乡吧?”
高空中盘旋的药龙沉默着,不做任何辩解,龙吟悲愤的怒吼:“都说药龙全身都是宝,一直被外族觊觎,时常遭受捕捉和杀戮,但即使如此,药龙族宅心仁厚,从不计较,反而会不惜余力的给予弱者帮助,因此长老院特意留出席位给了药龙一族,并要求所有蛟龙保护你们,而你们也是墟海最坚实的后盾,之前我在山市偶遇四长老一脉的雨龙,他们在和黑市交易购买温柔乡,难道……难道你们真的在其他流岛散布那种恐怖的毒品?”
“叛徒,无权过问长老院的决策。”五长老语调平静,余光已经扫到了白虎旁边的云潇,蛟龙平静的钻入云端,再无踪迹。
“又想跑!”萧千夜低骂一声,提剑追出就被云潇直接拦住,她虽然着急,身体还是僵硬的像不倒翁左右摇晃,颤巍巍的伸手指着龙吟催道,“别管那只药龙了,她伤得这么重,赶紧带去千机宫吧。”
“龙姑娘!”安格赶紧跑过去背起龙吟,根本顾不上去追逃走的药龙,急道,“之前那些家伙想直接从伏龙镇的天上洒毒品,还好龙姑娘察觉到气息及时阻止,可她自己不慎吸入了很多温柔乡,我听说岑青姑娘回了白教,所以只能冒险带她上山先找人想想办法,结果一路被他们追杀,龙姑娘心软不想伤害同族,反而被他们重创,我真的要气死了,就算她拦着我,我也要宰了那群追过来的蛟龙!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你们,不过现在还是别追了,她撑不了多久,要赶紧治伤。”
“朱朱,麻烦你了!”云潇戳了戳白虎,朱朱一个大跳背起龙吟,立刻往白教飞奔而去。
第七百五十章:杀心
神农田外风雪依旧,朱朱背着昏迷的龙吟跳入被血咒、骨咒包围的那一里地,没等飘忽的死灵和沉积的白骨呼啸而来,萧奕白袖间风神果断出手劈开一条安全的通道,几人顺势掠入神农田后,察觉到动静的岑青也从后方疾驰而至,安格开心的看着有段时间未曾见面的岑青,朝她用力的挥了挥手。
“安格?”岑青微微一怔,然后才看到他身边的几人,来不及搞清楚眼前到底什么情况,萧奕白领着朱朱往后殿赶去,岑青皱着眉头,按照规矩白教总坛自然是不允许外人乱闯,但她一眼看到同样心急如焚的云潇还是一言不发的默许了,跟上去之后,她发现龙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面色更是潮红到透出紫色,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检查伤势,这一搭手,岑青倒抽一口寒气,惊道,“温柔乡?她怎么染上了这玩意?”
安格才把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急的来回打转:“那只药龙在伏龙镇上空徘徊,因为有特殊的潜行之术一直找不到踪迹,直到他解除术法抛洒温柔乡的时候才被龙姑娘找到,但是那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我就看见她也变成了一条银色的蛟龙,自己吸食了还在半空中的温柔乡,这东西一点点就能上瘾,她吞下了整座城的分量!岑姑娘,你快想想办法救她吧!”
“吃了这么多?”岑青自然是知道温柔乡的厉害,立马以灵术先稳定住龙吟持续攀升的体温,然后拿来白教神农田种植的草药先给她止住血,皱眉骂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不好,什么办法不能用,非要自己吞了?”
“哎呀!你先别骂她了!”安格抓着脑袋,低道,“都说了情况紧急来不及想那么多嘛……”
岑青黑着脸,虽然对龙吟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是此刻听着她一声比一声更急更重的喘息声,吊着一口气随时都会没命,她心知不好,只能抬手一指,催促道,“别放这了,把她送到后殿雪湖里去,我去打开湖底的机关把冰河之源的水引进来。”
“好,好。”安格一刻也不敢耽搁,抱起龙吟就跟着岑青大步跑到后殿里,岑青稍稍顿步,即使有太多的话想和云潇说,但眼下人命关天她也不好耽误,只能嘱咐道:“潇儿,你就在这随便坐一会,哥哥已经感觉到你们回来了,他马上就到,龙吟的事我会注意的,你放心。”
云潇是靠在石柱上,在这一遭惊险过后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萧奕白也拉住弟弟,指了指千机宫:“你也别过去了,明溪在等你。”
萧千夜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安格的背影,虽有担心还是第一时间转变脚步往千机宫走去,云潇本想跟过去,他默默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又把朱朱喊过来,认真的道:“刚才走的太急了,你休息一会,我去见他。”
说完他强自笑了一下,有些心中的死结,他不能让云潇知晓。
萧千夜再次走入千机宫,此时清晨的阳光正好从琉璃的窗子里照进来,照在大殿地砖那朵红色莲花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如火如荼的绽放,让他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千机宫他不是第一次来,无论是那一年带兵攻占总坛,还是这几年巡逻至此短暂的休憩,他对这个空荡荡的宫殿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有今天,一模一样的景象折射出完全不同的感觉,一切都变得无比陌生。
在他正前方的莲花神座上,明溪的面色也在稀疏的光照下斑驳起来,一双金色瞳孔轻轻一动,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那温和的目光也变得异常陌生,他微微抿了抿嘴角,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许久才慢慢抬起手,伴随着他的动作,日冕之剑在地砖的红莲上方点点凝聚,同时四周石柱里的灵火也被一瞬间点燃。
萧千夜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周围汹涌着的力量,千机宫石柱内的灵火原本是幽蓝色的,但是此刻在日冕之力的影响下绽放着金光,从中心的剑到四角,这无疑就是凤姬和他提起过的串联起四大境的临时大阵。
但他此刻却对这件事提不起一丝兴趣,只是冷冷看着静坐的帝王,大步走上前。
脚步声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声一声的叩响,也让明溪心有所感的叹了口气,他捏着袖中那块镜月之镜的碎片,自然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他在哪?”下一刻,意料之中的问话清晰的传入耳中,明溪微微蹙起了眉,在得知公孙晏因醉酒将那件事透露给叶卓凡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到底要如何收场,他需要朱厌的力量来保护孤军奋战的自己,也需要利用他去对付潜伏在暗处来路不明的敌人,他本可以让这一切在黑暗里进行,然后悄无声息的在黑暗里结束,可是公孙晏的一次失误,就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他设想过很多种理由,如果告诉他朱厌还继续被困在镜月之镜中,那么身负上天界之力的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那个人,如果告诉他朱厌已经死了,一旦日后朱厌被迫现身,欺骗的后果显然会更加严重。
半晌,明溪习惯的转着手里的玉扳指,然后取出镜月之镜的碎片递给他,漫不经心的只用了两个字回答:“跑了。”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萧千夜掌下长刀破空而出,一瞬间砍断千机宫大殿内的所有光线,顿时他的视线就被拖入一片漆黑,那柄刀带着压抑,带着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紧贴在他的喉间,吞吐的神力刀鞘若隐若现,让内部的黑金色更显锋芒毕露,他唇边的笑意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依然冷定,继续转动手里那枚玉扳指,淡淡说道:“昨天有一只蛟龙试图闯入千机宫,当时我身边并无护卫,他们虽被日冕之力逼退,但我因体力不支失去对镜月之镜的控制,让他趁机逃脱。”
他微微一顿,忽然笑了起来,不知从什么开始,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说谎,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他都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
“昨天?”听到这句话,萧奕白的全身有一瞬间的僵硬,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不知该不该相信明溪的话,昨天他已经去了伏龙镇,岑青也一如既往的代替他暂时看守北角封印,而其它三处的岑歌、凤姬和公孙晏都不在总坛内,如此看来,当时千机宫确实是只有明溪一个人,但他阻断了分魂大法的联络,致使自己无法知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萧千夜平静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让人心惊肉跳的冷酷,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意外,甚至潜意识觉得这才是明溪会告诉他的答案。
“我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麻烦。”明溪的语气淡淡惘然,只能说出这种看似不合理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借口――是的,那个人从他手里逃走了,只有这样,他日不得以撞见的时候,他才有足够的理由撇清关系。
而他也感到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连萧奕白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沉默对峙的两个人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挪开目光,一时间有数不尽的过往涌入眼底,那些被他算计威胁的种种一幕一幕的重现,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轻轻扬起,竟然笑了起来:“很多事我都知道你另有目的,但实际上,我从未真的对你动过杀心,因为我知道心软的人坐不了你这个位置,也改变不了飞垣持续千年的歧视和压迫,只有这件事……你该知道这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那年从昆仑山回到飞垣,久未归家的他站在空荡荡的天征府前,哥哥在门口对他招手,那是个漫天星光的夜晚,没等他踏进家门,太子的马车毫无预兆的走来,明溪掀起帘子,那是成年后的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刻的他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帝都复杂的风云变幻,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是花了几秒钟才回忆起来,然而那个人笑吟吟的扶住了他的手臂,免了那些繁文缛节。
明溪的脸上终于隐隐掠起一抹黯色,心中也微觉苦涩,一时默然,但他还是保持着清醒,以更快的速度无声无息的掩饰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很多年,如今回想起来,仅有的君臣之义也被他无数次的利用抹杀的一干二净。
萧千夜的瞳孔一缩,杀意陡生,古尘散去神力的刀鞘,那样耀眼的黑金色刀光在整个千机宫折射出迷离的反光,明溪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平静的色泽,余光却情不自禁的转向了萧奕白――他没有阻拦,这么多年守在自己身边如影随形的他,在这一刻静静的站着,他的白衣被刀风吹动衣摆,眼神犹如冰刃般犀利,那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让他感到窒息,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轰然碎去。
他下意识的抬了抬下颌,视线无声地聚焦在萧奕白的脸上,觉得自己的头脑深处在有规律的鸣响,一声一声,仿佛晨钟暮鼓,让他完全无视了切到喉间的古尘,只是一直望着他。
下一刻,千机宫重重的殿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不及搞清楚这惊魂一幕到底事出何由,云潇只在瞥见古尘动手的一瞬间惊讶的冲过来,她一把抱住了萧千夜的胳膊强行将他拉开,紧紧抱着这个怒到几乎失去的理智的人,听着火种里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让她的心也跟着揪在一起,疼的无法呼吸。
那样的痛,让她捂着胸膛不住喘息,明明没有心跳,却感到那种“咚咚”的声音如巨石砸落。
“阿潇!”萧千夜一瞬回神,第一反应是本能的检查沥空剑,剑灵被剑鞘上的术法阻断了感知力,她并没有通过分魂听到大殿里的谈话,为何会忽然闯进来,难道是刚才那一刻暴起的杀意,让体内的火种受到了影响?
他心有余悸的抱住正在颤抖的云潇,把她的头紧紧的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让她看明溪,自己则扭头再次望向莲花神座上的帝王。
不知是这一瞬的目光交错了达成了什么共识,明溪扶着把手站起来,若无其事的笑道:“云姑娘别担心,他也不是第一次对我发脾气了,你们长途跋涉想必很辛苦了,去后殿休息吧,你娘以前的房间也在那里。”
没等云潇回答,萧千夜已经拉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千机宫。
第七百五十一章:失望
他们离开之后,萧奕白一步一步走到明溪面前,俯身捡起那块被扔在地上的镜月之镜碎片,他脸上的神情也从最初的迟疑,一点点转变成震惊,充满了不解和困惑,最后下意识的捏紧,直到手心被刺的鲜血直流,他心有所悟的笑了,眼里的光最终定格在无尽的失望上,轻声说道:“你骗我。”
不同于上次在后山墓园他还将信将疑的发出质问,这次的萧奕白用的是极其清淡冷漠的肯定,明溪低着头,连余光都不敢再去看他,他的眼底一颤,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萧奕白将镜月之镜轻轻的放回到明溪手边,这块碎片他曾经认真的检查过,朱厌在试图逃脱的瞬间被日冕之力搅碎了身体,但是很快他就借着分魂大法的力量再度逃脱,之后又被明溪重新捕获继续关在镜月之镜中,那时候的他依然被夜咒束缚着灵力,明溪也需要利用日冕之力去维持临时的大阵,所以只能用折中的方法暂且关着朱厌。
那个人……他不可能从明溪手里逃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明溪主动放走了他。
他只是不理解,明溪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说谎?
但他一个字也没有问,心底的失望如毒瘤一般蔓生,让他一秒也不想继续停留,就在萧奕白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明溪终于微颤着开口:“我说过,我不会害你。”
萧奕白低着头,这样背对看不到脸的角度让明溪的心底一阵无名的恐慌,下意识的捏紧手里的玉扳指,只觉得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是要挽留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字一顿用力的低吟:“从始至今,往后也不会。”
萧奕白的眼中微微泛起了一阵酸涩,转过身,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手里一直被切断关联的玉扳指,淡淡笑道:“那东西若是用不上了,那就丢了吧。”
这句话像锋利的冷刀割断了一根看不见的弦,让明溪紧紧抿住嘴唇脸色铁青。
这枚玉扳指他整整戴了十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没有摘下来过,它用的是一块无暇的白玉,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品种,但在他的心里,它比这世间一切都更为珍贵,这是连接着两人的一种无形媒介,让萧奕白的灵力通过分魂之力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体内,不仅能帮他缓和身体上病痛,在冷漠的帝都城,也是唯一精神的支柱。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他看着玉扳指里面那抹纯净的白光,斡旋在复杂政斗中疲倦不堪的心被一点点抚平。
多少次遭逢危险,是这抹淡淡白光化成最为锋芒的利箭,救他于水火。
而现在,这束光淡的几不可视,却前所未有的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回过神来之后,千机宫大殿已经没有了那抹熟悉的白衣,明溪恍惚的揉了揉额头,积压在胸膛许久的病气终于忍不住倒灌而出,但他以更快的速度死死捂住了嘴,硬生生将喉间的血吞了回去。
许久,朱厌看着咬紧牙关的帝王,对方的眼中似乎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掠过,但很快就恢复到一贯的平静,半晌,他才犹豫的开口:“他是真的动杀心了,若是云潇再晚来一步,他真的会杀了您。”
他在看到萧千夜走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是因何而来,他也在暗自揣测帝王会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拖延这件事,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天尊帝竟然只用了简单的两个字一概而过――跑了。
这两个字说的平稳,却像一颗炸弹一样让空气里的火药味濒临极限。
那一刀是认真的,如果不是云潇冲了进来,古尘一定会砍下帝王的头颅,也会让这座满目疮痍的孤岛迎来彻底的毁灭。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魂牵梦绕的人从外面冲了进来,那张如枯萎白花般惨淡的容颜终于恢复了神采,就像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黑发及腰,红裙如火,那一刹那,他甚至感觉自己早就毁灭的躯体里发出怦然心跳的声音,短暂的瞬间,大殿里剑拔弩张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耳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个人。
当她再次出现在眼前,过往那些无端的恨全部消失了,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她从暗无天日的黑棺里回来了,还是像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不顾一切的拉住了暴怒的心上人。
他不在乎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另一个人,只是全心全意的看着她,至少在这一刻,他看不出来云潇身上隐藏的阴霾,甚至忘记了自己就是她心底最无法触及的痛。
他一生遇到过无数女人,左右逢源,逢场作戏的感情不计其数,到头来,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天真到愚蠢的小姑娘手里,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或许所有的黑暗都需要一束温暖的光,会在绝境之时不卑不亢,如火焰一般散发出纯净的光和热。
她就是那束光,是那团火,即使被曾经的自己亲手掐灭,依然会在历经无数磨难,隐忍着欺凌和侮辱之后,如初生旭日一样干净美好,让他一秒也挪不开眼睛。
明溪摆摆手,就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的轻轻一笑,好像刚才那些复杂的情绪变化都不复存在:“无妨,你继续盯好千机宫,那只蛟龙比之前的强大很多,应该就是墟海长老院的人,其它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朱厌点点头不敢再说什么,明溪看似轻轻的往后靠倒,只有紧握的双拳在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血水沾湿了袖口,他却也不觉得疼,闭着眼睛,唇角固执的勾出一个无谓的弧度。
不能心软,这种时候,哪怕是萧奕白,都不能让他心软。
萧千夜回到后殿的时候,云潇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抬手揉着对方紧皱成一团的眉头,强行让他舒展了面容,这才松了口气,温柔的问道:“他怎么惹你生气了?我本来还在逗朱朱玩呢,忽然就听到火种里传来你的心跳声,你对他动杀心了哦,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真要砍了他?”
“那是他活该。”萧千夜看似淡淡说着话,云潇挑了挑眉毛,忽然一把抱住他,两只手按在后背伤口上,幽幽念道,“还是好生气嘛!你不要大起大落的,火种虽然在你身上,可是心跳的太厉害,我会难受的。”
他下意识的挺了一下后背,可是刚才那样的气愤还是无法快速平复,云潇装模作样的呻吟起来,虚弱的靠在他身上数着心跳:“一、二、三、四、五……”
他有些无奈的抱着云潇,听见她开始加快语速,一秒之后就直接数到了十,然后抬手一拳敲在了他脑门上,骂道:“说了会难受的!”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萧千夜黑着脸为自己辩解,云潇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用手给他挠起痒痒,咯咯笑个不停,“那就不要生气了,你要是杀了他,现在可没有人能控制日冕之剑的力量,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让这么久的努力白费。”
他不经意的咬了咬嘴唇,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云潇察觉,他也只能强行冷静下来,顺着她的话接道:“好,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后殿响起脚步声,岑歌鬼魅一样掠入,一把将云潇从他怀里拎了出来,他拽着云潇故意挡在两人中间,开心的道:“可算把你盼来了!这一路暴雪颠簸,肯定都没好好休息过吧?快来,师父之前的房间我已经给你空出来了,一会我让阿青给你弄些好吃的。”
“我不是来玩的啊!”云潇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岑歌一脸笑呵呵的,牵着她往后门走去,“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反正现在也帮不上忙,那就好好在这呆着,至少不能拖后腿是吧?”
“我哪有给你们拖后腿!”云潇脸一红,这种节骨眼上她又因火种熄灭久久无法恢复,本来就有些难堪了,这会还被岑歌这么不留情面的揭穿,让她脑门发热又一定要硬着头皮争辩一番,岑歌捂着嘴偷笑,余光扫过欲言又止的萧千夜,清咳一声故作严肃的道,“听话才能好的快,神农田种了很多白教自己栽培的草药,一会我拿来给你试试,或许有用。”
云潇也没在意什么,跟着他往后方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萧千夜,回头冲他招了招手,岑歌立马拦在她面前,嫌弃的望了他一眼,找借口说道:“我带潇儿去休息,你赶紧过去雪湖帮忙吧,龙吟再怎么说也是一只蛟龙,吃了那么多温柔乡,一会毒瘾发作起来,阿青和安格两个人怕是按不住她,你快去吧。”
云潇抿了抿嘴角,小心的拽了拽岑歌的衣角,嘟囔:“你们不要总是对他那么冷漠也不要嫌弃他了好不好嘛……”
岑歌把云潇拽到一旁,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凑到她耳边抱怨:“当年可是他带兵攻打的白教!”
云潇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半天才绞着手为他辩解:“那是奉命呀!军令如山,他不来就是抗旨,会没命的。”
“你就惯着他!”岑歌骂了一声,但也没有再为当年的旧事生气,意义不明的笑了笑,“你娘留下的东西,你不想过去看看?”
“我娘留下的……”果真被他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云潇赶紧点头跟着他走了,她的手指快速幻化成一只火蝴蝶,神秘兮兮的冲萧千夜挑了挑眉。
火蝴蝶飞到他的肩膀上,她的声音温柔又调皮的传入耳中:“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这样刻意的安慰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连带着刚才的愤怒也消散了不少,火蝴蝶笑呵呵的消失不见,他也长长舒了口气,往雪湖先去看看龙吟。
第七百五十二章:朝颜
云潇好奇的跟着岑歌来到后殿的房间,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连屋内桌椅的摆设方式都和昆仑山一模一样,尤其是窗台上放着的那一排小花盆,让她欣喜的跑过去爱不释手的摸了摸。
岑歌笑咯咯的跟着她,有种梦回当年的错觉,忍不住说道:“师父说她自有记忆起就在昆仑了,后来剑术初成,曾多次下山游历,一边历练心性一边打听身世,只可惜中原战乱太久太久了,她一直打听都没有结果,不过她很喜欢你们中原江南的风景,说那是和皑皑雪峰,孤峰寡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美,是莺歌燕语,山清水秀的婉转,会让人流连忘返,所以她住的房间里总会种上几盆小花,院子里还有桃花树呢。”
云潇用手指轻轻的拂过花瓣,那些如冬日暖阳般温馨的回忆一点点在漫长的记忆里浮现出来,璀璨无比,她点点头,低道:“嗯,她以前也和我说过这些,不过中原的江南我还没有去过,只是听说特别的美。”
岑歌无声笑了,莫名的慰藉,好似心头一颗巨石悠然落地,当时在山市偶遇,他在惊喜云潇恢复的同时,也在她的身上隐约感觉到了一种阴霾和陌生,那些瞬间暴起的杀戮之意,抬手就能击出毁灭一切的火焰,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担心火种被黑龙之血玷污之后会有什么始料未及的危险,好在她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一颦一笑都是师父当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