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冷淡的听着,面无表情的接话:“所以阿潇说你爱的只是那个沉浸在幻想里的自己,一点没错吧?如果真的爱慕她这么久,你又怎么舍得将给予新生的火焰在别人的身上反复尝试?刚才你对着她说了那么多歪道理,也只有她那么善良还能耐心的听你说完,我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你想死在她的手里?呵呵……我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云焰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的话,不甘的骂道:“圣火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权势,给了我万人敬仰的身份,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可你、你夺走了她!”
萧千夜抿抿嘴,不想再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说一句话,剑灵一出手,对方的速度已经比刚才快了不少,他移动挪步的时候火焰会幻化成模糊的残影干扰视线和感知,短短数秒的之后,圣坛的地砖“咔嚓”一声发出奇怪的爆碎声响,萧千夜不动声色的扫过脚下,他是击破了圣湖下的冰棺才从数千个水滴空间中挣脱,现在熟悉的空间错乱又扑面而来,似乎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再次被拉入其中!
这家伙说过,这座大罗天宫是请了山海集的天工坊,采用了很多沾染着上天界神力的材料点缀其中,难道除了水下冰棺和指缝里的鬼王签碎片,还有其它东西存在?
这个猜测在下一秒就立刻应验,地砖破碎之后,一股清风从脚下看似轻缓的幽幽盘旋,那竟然是一种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的“风”,被云焰的手指搅动之后像无数小箭朝他刺来!他抬剑格挡,脚步灵敏的连续跳跃,只要他踩在地面上,风色小箭就会如影随形的追击,再加上对方手中汹涌的火焰,很快就让他的手臂出现微微痉挛,云焰的笑顺风传入耳畔,带着憎恨再度念起鬼王的言灵忌:“我爱的是谁不需要你来多嘴,但我知道你是我最恨的人,不许动,停下来!”
身体瞬间僵硬,需要依靠自身内力引起剧痛才能挣脱,言灵忌虽不能完全控制他的动作,但可以让他每一次出剑都变得迟缓轻柔,现在他的身边萦绕着无形的风箭,脚下是随时铺开的诡异空间,耳边还在持续念起诅咒之声,他一边冷静的反击,一边认真观察着云焰的状态,他的全身烧着火焰,整个人已经因炽热而变得焦红,血在冲破皮肤的瞬间被高温化成水汽,让圣坛弥漫起一股腥甜之味。
天火是神界之物,普通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如此负担,再这么下去哪怕他不动手这个人也会被火焰直接烧成灰烬,他是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拉自己一起下地狱吗?
萧千夜的内心闪过一抹难以描述的复杂,这一刹那他竟然有种奇怪的错觉,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真心爱着云潇。
他也曾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见过那种温柔的笑容,带着温暖明媚的火光朝他伸出援手,哪怕这一路艰难险阻受尽折磨,她也从来没有放开过牵着他的那只手,她就像浓雾中大海上的灯塔,会让迷途的人不顾一切的追逐,难怪这个人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五百年,就算是换成如今的他,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吧?
他是幸运的,但即使面对一个不幸的人,他也不能手下留情。
萧千夜稳住脚步,剑灵本就有损伤,为了不让剑身的裂缝越来越严重,他是以神力依附其中持续抵挡光箭的进攻,很快局势发生逆转,在他将呼吸调节缓和之后,云焰已经承受不住天火的炽热神色痛苦的单膝跪地,他用一只手奋力撑住崩溃的身体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眼里的憎恨比方才更加浓烈,即使如此,他还是紧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的念响言灵忌的诅咒,那些刻毒又无奈的话宛如风中残烛,一点点失去控制力消散化开。
萧千夜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郁,他是幸运的,外面六千危险的圣奴只有云潇能完美克制,而这座大罗天宫内带着蚩王、鬼王和风神的三种力量,换成其他任何人过来都没有胜算,偏偏是他,是他这个和上天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来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剑灵稍稍一挑就散去了朦胧的火光,云焰紧捂着胸膛,全身的血液都在灼烧下消失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具焦炭,即使还能勉强保持着神志清醒不甘心的抬眼怒视着他,一开口 唇角干裂的脱落,整个面容狰狞恐怖,两人默默对视着,一人平静,一人憎恨,直到萧千夜莫名伸出手指轻点在对方的额头,让他涣散的神志微微一震,听见耳畔淡淡的低语:“五十年前死守京城的大将军是当时的镇北王云业,那个人……极有可能是阿潇的祖父。”
云焰瞳孔顿时放大,似乎是被这个遥远的名字勾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萧千夜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云业大将军被崔太师陷害,一杯鸩酒断送了父子五条人命,当天夜里王府遭遇围剿,老太君一己之力硬撑到天明,最终不敌魔教和双王联手饮恨而终,而他们有一对年幼的龙凤胎,男孩被云业的旧部温学海拼死抢回送到了漠北隐姓埋名,女孩自此失踪下落不明。”
他看着云焰不可置信的眼神,苦笑:“这个女孩跟着一个老婆婆在难民群中流浪了很多年,之后被昆仑掌门救起带了回去,这位掌门是我的师尊,而这个女孩……是阿潇的母亲,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呢?散落的火焰被你捡到,将你从濒死中救起重获新生,你却因此发动东侵战争,搅得整个中原狼烟四起,她不救你,就不会有百年前的那场战乱,云家不会被奸人所害,秋水师叔也不会去到昆仑山,阿潇……也不会以混血的身体出生,遗忘了自己真实的过往,还跟着我经历了所有的苦。”
“云业……大将军。”云焰叨念着,喉咙艰难的发出声音,焦炭般的脸庞上竟还有隐隐可见的哀伤,“云业驻守京城八年牢不可破,他是我最大的敌人,当年我命令圣童带着转生露去找崔成天商议将他除去,可惜即使是能令人醉生梦死的迷药也没能蛊惑了那位将军,当真是对国家的一腔热枕让人钦佩,无奈之下,我只能将目标换成皇帝,呵呵……那么威震天下的人呀,被自己的君主一杯鸩酒断送了性命,让人唏嘘。”
他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然后喃喃笑起:“圣典上说的‘神女有难’应该就是指的这件事吧?云业大将军被杀后,父子五人的遗体不翼而飞,当时我担心节外生枝特意命人找寻过,据说是京城的百姓为了不让将军身后还被人侮辱,自行组织将遗体偷走下葬了,至于葬在了哪我没有关心过,他拼命保护的人民其实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能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毕竟满朝都是崔成天的爪牙,谁也不想做这只出头鸟。”
“所以一年前的温将军也是如此吗?”萧千夜在他面前蹲下身,咬牙质问,“那尊披着龙袍的金佛和舍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雷公默和回纥可汗又在搞什么鬼?”
云焰看着他,勾起嘴角不想回答,就在这时候云潇拽着崔修明一把丢到了他的面前,高高在上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分坛教主此刻吓的面容苍白,看见烧成焦炭的教王更是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云潇冷哼一声,抖动着流火剑的火舌接下话:“云焰,你连我也不想告知吗?”
云焰微微一笑,立刻就转变了态度:“披着龙袍的金佛是我从山海集买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那颗舍利子内部是空的,灌满了高纯度的转生露,我在它的外面以圣火之力遮掩,只要放在身边,圣火的温度就会让转生露的气味弥漫散开,皇帝会无声无息的吸入被我控制,我原本只是想着借用天子的势力找寻你的下落罢了,但回纥可汗和雷公默勾结已久,这次也想借机分一杯羹将敦煌收入囊中,可汗给了我不少钱,我也就派了维丽雅过去协助雷公默,现在孙弘宇被迷药影响神志不清,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只想着寻欢作乐,要不了多久敦煌就会沦陷了吧。”
“我不会让他如愿的。”云潇紧握着拳,一把将吓到瘫软的崔修明拽起来,“千夜,我们这就回敦煌,一定要让雷公默罪有应得!”
萧千夜点点头,算了算时间,指着崔修明回道:“不着急,我们要等桑奇联系上安西四镇的守将再一网打尽,眼下除了敦煌……长安到底什么情况,你是不是还安排了一个叫哈金斯的人过去?”
云潇转向云焰,她就算不说话,一眼也能让对方毫不犹豫的回答:“哈金斯是带着转生露去的,那么大的国家单单控制一个天子是不够的,至少得有一半的大臣支持我们才行,不过接线人一直隐瞒身份,也不知道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只知道代号叫‘暗鸦’。”
“你!”云潇气的直跺脚,“转生露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有解药?”
云焰还是那么爱慕的凝视着她,哪怕她的脸上写满怒火,在他看来也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喃喃接话:“转生露是一种迷药,主材料是波斯的迷迭香,加上了一点山海集特制的迷香,那东西不会致命只会上瘾,若是有毅力坚持两年不碰,对它的依赖就会慢慢消失,山海集曾向我推销过他们新产的一种迷药,叫什么极乐珠的,不过那东西太厉害,一颗就终生成瘾,价格又昂贵,我就算了。”
两人心惊肉跳的听着,默契的互换了一眼神色,有一丝庆幸。
第九百二十五章:终局
火还在灼烧着云焰身体,崔修明看着眼前这个黑漆漆的教王,恐惧让他全身紧绷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到底怎么了?圣火之力庇佑着圣教,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外面那六千圣奴更是坚如磐石的死士,五百年如一日让所有不服从的声音灰飞烟灭,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和“神女”几乎一模一样的陌生女人,她竟然只是抬抬手就让所有圣奴恭敬的停止了进攻的动作,在她面前谦顺的跪地等候,无论他怎么撕心裂肺的紧握圣戒试图让死士们恢复忠诚,他们都无动无衷的静静跪着,直到皮肤被指甲刮出鲜血也没有回应他的命令!
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之前他在广场上以区区三名圣子之躯唤醒一千圣奴也是受到她的影响?
最让他感到惊恐的还是教王的状态,他已经快要被烧死了,黑炭般的脸上竟然清楚的挂着微笑,完全没有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又神秘莫测的气息,而是透出虔诚和爱慕,任凭自己的皮肤在灼烧下一层层剥落,那样清澈单纯的眼神,像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孩子,那真的是这么多年故弄玄虚,将一切玩弄于掌心的教王?
他不信教,但他从来不否认教王的能力,出神入化的空间转移,匪夷所思的绝对命令,还有凭空而出杀人于无形的风刃!为什么会败,神女身边的男人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教王大人!您快清醒过来,她不是您的神女,她只是、只是……”崔修明绝望的朝云焰伸出手,说了一半的话又被自己咽了回去,只是什么?不仅长相一模一样,还可以完美的压制着圣火的力量,甚至这种危险的火焰从她的手下萦绕而出,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让人有如春风拂面放下内心的聒噪,他无法否认,这才是圣教对外宣扬的圣火啊!
云焰充耳不闻,抬着头安静的看向云潇,问道:“你会原谅我吗?”
云潇也在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得到火种的相助从濒死中重获新生,普通人的身体也无法承担这股强悍的炽热,他既然在圣奴身上多番尝试,那他就应该清楚这么做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为了能杀死萧千夜,除掉他幻想里这个花言巧语欺骗了她的男人,他竟然义无反顾的燃烧了自己,只为了将大罗天宫内独属上天界的神力逼出,还好……还好千夜能应付上天界的神力,若非如此,他岂不是要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原谅?她怎么可能原谅一个发动战争,让生灵涂炭半世纪的人?又怎么可能原谅一个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伤害千夜的男人?
可是面对这么真挚的瞳孔,她竟然无声哽咽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抚摸已经炭黑的脸颊,火焰在她的指尖轻轻飞舞,带着枯木逢春的神奇力量一点点让云焰的容貌恢复如初,紧接着缠绕在他身上的火光慢慢汇聚,顺着云潇的手指回归本体,散落在外数万年的火焰让她的内心剧烈的颤抖起来,无数模糊凌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中――虚空之门开启之后,火种在穿越境界的瞬间被强大的阻力撕扯,在坠落到荧惑岛之前,在高空散落出一场盛大的火色流星雨,而这其中有一抹火光意外融入了女娲的补天石中,得以长久的保存下来。
时光荏苒,封印着火种的补天石周周转转被纵横流岛的山海集发现,虽无法判断这股力量到底源自何方,但精明的商人知道这块石头定是无价之宝,几番明争暗抢之后,补天石几度易手,终于在一次交易中意外失窃,重伤的盗窃者被随之而来的杀手逼入绝境,抱着玉石俱焚的狠毒,他将火药绑在身上抱着追杀者同归于尽!巨大的爆炸将补天石震出,掉落在濒死少年的眼前。
那是一个恶疾缠身却有着清澈眼睛的少年,倒在泥泞的大雨中看着眼前那个熠熠生辉的石头,在许多流岛的传说里,人死后要带一些值钱的陪葬品上路,一方面能让引路的冥差通融照顾,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来生能稍微好过一点,他这一生太苦太苦了,就算是死也没有任何值得带进棺材里的东西陪葬,既然这么巧掉到他的面前,那一定是上天垂帘送给他的宝贝。
一场阴差阳错,搅动了五百年的风云莫测。
云潇闭目长叹,在收回火焰之后,五百年的时间会让普通人的身体迅速衰老死亡,她微微笑起,终于开口回道:“我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你是我救的,任何过错我都责无旁贷,我要收回散落的火焰,解散圣教,也要让当年的奸诈小人和如今通敌叛国的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云焰愣愣听着,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崔修明忽然痛苦的哀嚎起来,只见他手里的圣戒泛出微红,然后一点点熄灭消失,失去火焰的力量,他的皮肤豁然出现了皱纹,再也无法保持二十多年的模样很快就恢复了真容,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绝望的瘫软下去,看着光洁的地砖反射出一张老人的脸,惊恐和不甘让他绝望的扑过去抓住教王的肩膀,哆嗦的哀求:“不要,不要啊!教王大人,您快醒醒,救救我,救救我!”
云焰推开哭喊个不停的崔修明,自己反倒的不言不语一派安宁――就算五百年大梦一场空,这或许也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几分钟之后云焰和六千圣奴先后化为灰烬,云潇将崔修明直接绑起来封住了声音,整个大罗天宫恢复宁静,她轻握着手心自言自语的喃喃:“教王是依靠补天石中火焰的力量才能控制圣奴,他的分坛教主也是依赖这种力量获得了倍数于常人的生命,现在补天石被我毁去,他分散出去的火焰也会很快消失,但是他之前提过的那个哈金斯已经带着转生露了京城,就算圣童死了,迷药也会落入接引人的手里,看了我们还得……”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萧千夜扶着墙一头冷汗的坐了下去,苍白的脸庞上唰的闪烁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黑焰,他胸口的伤早就将衣襟染成一片通红,是看到一切尘埃落定才终于松了口气,精神一旦松懈,身体立马就感到了泰山压顶般的沉重负担,迫使他不得不坐下来稍作调息。
“千夜!”云潇立刻冲过去检查他的伤,虽说不是很激烈的厮杀,但对他这样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是太勉强了,肉眼可见的那道剑伤正在噗噗往外冒血,而肉眼看不见的五脏六腑更是撕裂一般让他额头不断渗出冷汗,云潇担心的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好一会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让胸肺间的积郁的那口气散去之后,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无力的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一会就好了……”
“这叫没事,那什么才叫有事?”云潇红着眼骂了一句,小心的揭开血淋淋的衣服帮着擦拭伤口,嘀咕起来,“等这次事情了结回了家,我非得把你手脚全绑起来,再请几个佣人日夜轮班盯着你,你要是敢下床乱动,我直接打断你的腿算了!反正你这样的身体,骨折总比伤着内脏强。”
萧千夜尴尬的抿抿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愣愣接话:“回家?”
“嗯,回家。”她漫不经心的接话,帮他把伤口上反复灼烧的火焰压制回去,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勾起微笑回道,“你总不能每次都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大哥会担心你的嘛!而且你身为三阁之一的军阁主,莫名其妙失踪多不负责任,好好工作才能赚钱养我呀,我花钱可是很凶的,你要再这么不务正业丢了饭碗,我们就得流落街头了。”
“阿潇,我……”萧千夜轻握着她的手,神色有些黯淡,“我不想回去了,我只想陪着你到处走走,我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你,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是飞垣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他们不需要我……”
话音未落他就被云潇堵住了嘴,对方冲他飞速的眨着眼睛,带着些许调皮笑道:“虽然是以上下级称呼,但我知道军阁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你从小就闲不下来,我可不想出去玩你还惦记着工作,那好扫兴。”
“我……咳咳,咳咳。”他还想争辩什么,胸口的痛让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云潇连忙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了火种,炽热的火在触碰到伤口的刹那间产生了撕心裂肺的痛,很又快化作温泉一般的暖流缓缓流淌过全身,他愣了一瞬,看见云潇拍着手站起来,冲他弯腰捏了捏鼻尖,“好些了吗?暂时带着它吧,要不然伤口反复撕裂,会越来越严重的。”
他快速反应过来,脸色顿变:“拿回去!”
“不要!”云潇毫不犹豫的拒绝,用力挥了一下拳头,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的威胁,“你老实一点,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打晕了送回昆仑山。”
说完她就乐呵呵哼着小曲提起被裹住的崔修明,远远的用火焰联系着桑奇身边的火蝴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桑奇已经联系上安西四镇的守将了,他们连夜派兵暗中包围了敦煌,现在教王、分坛教主都被我们俘获,雷公默也只是瓮中之鳖强弩之末罢了,你休息一会,等天亮我们就回去找他汇合吧。”
他面无表情的听着,云潇冲他嘿嘿一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靠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第九百二十六章:启程
再次回到敦煌的时候,黄沙古城依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看似一派祥和的气氛中掺杂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两人辗转回到了外面的石窟中耐心等待,一到夜晚,城外驻扎的商队三五成群的点起篝火喝酒跳舞,而更加明媚的火光是从城内照过来,云潇远远眺望着高大的火炬,闭目感受着顺风飘过来的微弱气息,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是控制住了,现在已经没有迷药的香味了。”
萧千夜心神不宁转着手里的水杯,总觉得什么地方格外违和,敦煌这么重要的地方,一整年被魔教搅得乌烟瘴气朝廷也没有察觉,多半京城里面还有更大的靠山在保着,到底什么人这么大势力一手遮天?
云潇靠着他坐下来,歪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自言自语的喃喃:“你来中原的那一年海港还是破破烂烂的,但是现在已经建的很气派了,半个世纪的战乱,要用半个世纪的时间来恢复,为什么还不珍惜呢?”
“王朝的覆灭,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萧千夜收回思绪抱着她的脑袋按倒在自己膝上,温柔的低头摸着她的脸淡淡叹道,“攘外先安内,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昆仑山这样与世无争的地方终究是少数嘛。”
“所以我还是很幸运的,是不是?”云潇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咯咯笑着,“从小被宠到大,从小就能遇见喜欢的人。”
他微一失神,勉强笑了笑没有回话,云潇贴到他胸口听着心跳的声音,问道:“这几天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了?”
“没事了。”提到这个问题,萧千夜赶紧抓着她的肩膀认真坐直,“我真的没事了,火种,火种你快收回去,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当玩具一样随便拿出来!”
“真的没事了吗?”云潇一脸不信的看着她,手指搭在伤口的位置微微用力,火苗“噌”的迸射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触电般颤抖起来,紧接着剧痛让双手不受控制的痉挛,云潇连忙按住他,反过来将他的头搭在自己的双膝上,板着脸骂道,“这也叫没事?非得躺在床上动不了才叫有事?”
他想争辩什么,但喉间有如火烧完全发不出声音,云潇趁机喋喋不休的埋怨起来,他也只能瞪着眼睛一字不漏的听着。
桑奇是在五天后才跟着火蝴蝶的指引找到他们,将月氏秘法的传信转交两人,开心的说道:“大小姐说唐姑娘已经苏醒,让二位放心,月氏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他。”
云潇松了口气,幻化出火蝴蝶,将敦煌的情况简单的陈述了一遍,指着昆仑山的方向给天澈传了口信,回头看着墙角里闭目养神的萧千夜:“让师兄安排人过来接师姐吧,要是温大小姐愿意一起回去就更好了。”
“嗯?”萧千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桑奇脸上洋溢着亢奋的神态,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对着两人抱拳感谢:“我带着那两个妖女找到姚将军说明了情况,你们从孙大人府上找到的密信确实是出自回纥可汗之手,眼下雷公默已经被暗中控制,但是朝中局势不明,姚将军命令我们按兵不动,并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回去向丞相大人禀明此事,希望能查清楚幕后黑手。”
云潇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她虽然是个中原人,但常年在昆仑之巅修行,几乎没有关心过天下政局,眼下对这些陌生的名字也完全反应不过来,还是萧千夜提着崔修明扔到了桑奇面前,淡道:“这几天我们审问过他,他说圣童哈金斯的接线人是一个叫‘暗鸦’的人,听名字应该是化名,同伙之间都要用假名,说明本身的信任度并不足,安西是军事重地,什么人会勾结魔教、回纥盯上这里?”
桑奇有些意外他对这些复杂关系的敏感,四下环视了一圈才小声的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当朝天子其实是先帝的皇长孙,皇太子正值壮年忽然染上恶疾短短几个月就不治身亡,没过半年先帝也重病不起,原以为他的继任者会在几个精明能干的儿子中择优挑选,然而先帝的遗诏却是钦点了年仅十岁的皇长孙继位,这一举曾引起轩然大波,还是老太后出面又提点了两位辅政大臣才平息了此事,而这两位辅政大臣,一位是手握安西、河西的郭佑安郭丞相,另一位则是管辖着范阳、河东的皇六叔贤亲王,这一晃差不多快十年了吧,两边势均力敌,虽然私下里有亲丞、亲王两派明争暗斗,但没出什么大乱子,一直以来算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了。”
萧千夜眉峰微蹙,对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而言,十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可以发展党羽巩固势力,这哪里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这根本就是准备撕破脸一决高下了吧?
然而很快他又察觉到一丝反常,安西四镇是亲丞派最重要的后援之一,想借魔教之手斩断羽翼确实合理,但如此核心的军事重地,自身势力在范阳一带的贤亲王真的能将爪牙伸的这么远?若说除掉温兆钦还不算很难,在敌人的大本营扶持一个自己的亲信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郭丞相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老眼昏花吧?
萧千夜下意识的转动剑柄,理智告诉他此事背后有着难以想象的阴谋,而且京城的一切对他们这种外人都十分陌生,无权无势之下冒然插手不仅无法得到信任,还容易被卷入派系争斗中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虽有疑惑,此刻的他用平淡的口吻闲话家常一样的问道:“桑奇,丞相大人手握重权,想必一定很受人尊敬吧?”
“那当然,丞相大人忠心耿耿,辅佐了三代天子,如今还是老当益壮呢!”桑奇挺直胸膛骄傲的回答,满眼都是尊敬,“丞相大人年轻的时候曾率兵抵御过回纥入侵呢,后来虽然上了年纪,还是经常过来军营亲自指点,连温将军都说国家如此安定,丞相大人是那个功不可没的人。”
萧千夜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他其实很难从这些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过去中去感受桑奇的那种壮志雄心,只是看对方眼里的敬慕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而他正准备说话就看见云潇急火燎燎的跳到了他面前,挡在他和桑奇之间抢话:“那我们先去长安吧,哈金斯是带着转生露去的,我们得尽快找到那批迷药才行。”
萧千夜眉头紧蹙,发现云潇正在心虚的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让师兄安排人过来接师姐”的真实意思,似乎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她眯着眼睛换着角度振振有词的说道:“转生露害人不浅,不管是流入朝廷还是散落市井都是一场无妄之灾,既然魔教的阴谋已经被我们撞破,那就该肃清到底,不能让他们弄出去的迷药祸害一方才对。”
她手指一勾散去崔修明身上包裹着的法术,对桑奇认真嘱咐:“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这么多年他在波斯享福,只会一张嘴花言巧语欺骗愚昧的教徒,我收回火种之后,想必当年跟随魔教西迁的崔太师也已经失去长生之力老死了,你们想办法审讯一番,希望能为温将军平反,另外魔教曾在敦煌城的火炬中撒过迷药,还好分量不是很多,你联系一下月氏的祭司大人,应该还有彻底根治的方法,我和千夜这就启程去京城。”
“好!”桑奇感激的紧握双拳,眼中有控制不住的泪水萦绕眼眶,哽咽着,“温将军待我视如己出,可惜我出身贫寒,眼睁睁看着他被奸人陷害遇难什么也改变不了,后来我被雷公默赶出军营,因为得罪了他没人敢收留我,只能忍气吞声在客栈打杂维持生计,还好遇见你们,不仅揭穿了魔教和回纥的阴谋,还能为将军平反!在下无以为报,若他日二位有机会再来敦煌,一定好好带你们到处转转,见见敦煌的美景和风情!”
说罢他恶狠狠的抓着崔修明的头发,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垂垂老矣的人,咬牙:“之前大小姐也用月氏秘术联系了我,崔修明这家伙当年跟着魔教西逃,这回总算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一会我可要好好和云家兄弟打个招呼,或许连当年云大将军的冤屈都能一并平反了!”
云潇顿了一瞬,心底有些感慨,一年前的冤屈或许还有沉冤昭雪的一刻,但五十年前被抹去的历史,要如何才能重见天日?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云潇冲他咧嘴笑起,扭了扭腰摆着蹩脚的飞天舞,哈哈回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在城外遇到一群漂亮的舞姬,她们的衣服可漂亮了!下次来我一定好好练练跳舞,到时候你们都得来给我捧场才行!”
“好,一定!”桑奇抓着脑袋憨笑着,将崔修明绑好放在骆驼背上,这时候脚边钻出来一只蓝色的沙狐,叼着月氏的传信,他连忙抱起蓝狐解下脚踝上的链子递给两人,“云大哥已经到京城了,他住在城东的甜品铺子,你们带上小蓝的信物就能和他联系上,我也得走了,拖你们的福,姚将军将我收编了!”
“恭喜呀!说不定下次回来,你也当上大将军了呢!”云潇笑嘻嘻的对他抱拳,接过来手链戴在腕上,余光瞄了一眼阴沉着脸的萧千夜,嘿嘿怪笑了两声缓解尴尬,试探性的询问:“那……那我们现在出发去长安,不管他们自己人怎么争抢,转生露是魔教的东西,我必须要负责到底,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还能说什么,鬼使神差的嘱咐了桑奇几句自己小心,然后看着一脸谄媚的云潇无奈的点了一下头。
第九百二十七章:长安行
中原历史悠久,疆域辽阔,而象征着长治久安的京都无疑是这片大陆上最为耀眼的明珠,都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当两人终于站在天子脚下富饶昌盛的皇都大道上之时,才知道任何赞美的诗词都无法表达眼前看到的景象,不同于飞垣的天域城因为长年的阶级制度而显得沉闷窒息,这里的市井显然是充满了朝气,当真是一草一木都欣欣向荣,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盛世之息。
他们此行是在京城之外很远的地方就收起了剑灵,一直到进了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虽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云潇还是开心的拉着他逛起了街,她在路边的小摊贩处随手挑了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精致的小梅花,一朵朵娇滴红艳甚是美丽,她惊喜的伸手摸了摸,发现周围百姓撑的伞也是各不相同,有的描绘着山水风景,有的则是诗词歌赋,一下子被这样的景致吸引,云潇拉着萧千夜躲到了屋檐下,好奇不已的看着往来的人群,喃喃:“不愧是京城,连伞都这么好看!”
她在看着风景,萧千夜却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穿着朴素,头发简单的披在肩上,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屋檐下,和富饶的皇城显得格格不入,这种淡雅安然,宛如水墨中高洁独立的仙子,让他久久的无法挪开视线,雨水顺着房檐如丝线般滴落,虽然天空一片灰暗空气却是清新舒适的,行人踩过溅踏而起的水渍发出悦耳的声响,让人陶醉。
他有些失神的抬起头,脑子莫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这才是皇城该有的氛围吧,庄严而不拘谨,热闹而不喧哗,是他这么多年从未在自己的国家感受过的繁荣,有一缕期待不受控制的摇曳而出――但愿飞垣饱经磨难,也能获得崭新的未来,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在碎裂中无辜死去的人们,才能让这么多年的辛苦奔波得到应有的回报。
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东西突兀的闯入眼帘,似乎是一种黑色的乌鸦三五成群的扑扇着翅膀低空掠过,萧千夜一瞬回神,定睛再看的时候又发现视线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错觉吗……不,不对劲,周围没有乌鸦的鸣叫声,似乎只是某种用于探视的法术,他迅速收回目光,云潇却好奇的望着天空,摇着他的手臂:“千夜,天上有好多乌鸦在飞啊,这种热闹的街市上空怎么会有乌鸦呢?而且它们也不叫,几百只黑漆漆的就一直飞来飞去好奇怪啊……”
萧千夜心头骤然加速,且不说周围百姓根本看不到头上有东西,他只是看到了几十只乌鸦在飞,云潇的眼里竟然有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