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都是如此。
自从那日仙子晕倒,皇帝传国师进了房内,房内不知发生了什么,总归皇帝再出来时,面无血色,脚步虚浮。
国师道陛下亏损了元气,须将养一段时日。他开了药方子,又送来一瓶乳白色的丹丸,要皇帝将二者辅佐食之。
因怕仙子起了疑心,是以这几日都避着。
听皇帝似是愉悦的笑,徐公公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松起来。
皇帝行事一日比一日邪门,全然捉摸不透,他是怕了。
*
这一日,饮溪终于吃到了暌违已久的糖蒸酥酪。
御膳房紧着讨好,时隔多日,一顿安安稳稳的午膳席面,皆是饮溪素日偏爱的甜食。
她胃口好的很,虽没有见到皇帝,却不点儿不影响用膳。
饭后仔姜牵来了小枣哄她开心,因她爱马,这匹马便特许她养在寝殿内,殿后特意为她辟了一个马棚,已着人搭建。
饮溪带着小枣在太清殿转了一下午,美其名曰熟悉熟悉,可是那歇脚的地方总是不自觉变落在宫门口。
这一日,她没能等来封戎。
到了夜里伺候她洗漱上床休息,就连仔姜都免不住心中打鼓。皇帝没有来看她,不仅是饮溪,宫内众人都发觉了异常。
第二日,饮溪依旧早早醒来牵小枣出来玩。这一日为她备好的糕点她并未全部吃完,不多不少,留了恰好一半。
仔姜看着,往日里很快便一扫而空的糕点竟留到了夜里,十分惊诧。
第三日,她依旧只吃了一半,不多不少留下了剩下一半,然后自己放起来。
第四日,也是如此……
到了第五日头上,皇帝终于来了。
已是到了夜里。饮溪已用完了晚膳,吃的肚子圆滚滚,带着一众宫人在殿前的空地上玩蹴鞠。
小枣一匹小骏马,不伦不类在一旁立着,饮溪跑,它便跟着跑,饮溪不动,它便轻扫尾巴,吐着气,闲闲立着。
仔姜曾说,小枣不似个马,倒似只狗。
饮溪没有狗,也不曾见过狗,听她这么说还很开心。
一群人玩的正欢,外头也没有通传,皇帝就这么信步进来了。
宫人们纷纷停下,诚惶诚恐跪地问安。
独独饮溪抱着球,先是看他一眼,看过后便回身背对他,不知低头鼓弄什么。
封戎一步步走过去,几乎要贴在她身上才停下。
他顿了顿,柔声发问:“仙子这一气,预备气到何时?”
久不闻他声音,乍然一听,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饮溪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酸的。
没有理会,径自抱着蹴鞠往殿内走。
明明日里也想夜里也想,明明早就没了气,明明盼着他来,可他突然来了,饮溪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封戎跟着进去,掀开珠帘,见她坐在了桌旁。
几日不见了……
每日只能在她夜里入睡之时,才能短暂的来看上一眼。
只有五六日不曾听她唤一声自己的名字,却仿佛过了五六年那般漫长。
封戎驻足不语,几近贪恋的望着那面容,定定看了许久,方定住了神。
要哄的。
不怪她气恼自己,原就是要哄的。
他想了许多话预备慢慢说给她听,缓着步子上前。在没有外人的内殿之中,神色逐渐柔和了下来。
饮溪看着他过来了,忽然从桌下拿出了一个木盒,接着往他面前用力一推。
她看着那人,声调里已是掩也掩不住的委屈:“你怎么才来,糕点已留了好几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更新一章会觉得剧情赶不出去,更新两章又累到趴,写多了就会有反感的情绪,而我写文又很需要酝酿感情。啊,无解……今天睡醒之后要认真写一写手账嘻嘻嘻,好久没写过了,考试之前没空写,一考完试又开文,不知不觉就拖了这么久_(:3」∠)_
第58章
封戎步子一滞, 眸光微闪,看向那桌上的枣木盒子。
一个不大的盒子, 四四方方,统共只有一层, 却塞了满满当当的点心, 就快要装不下,像吃到饱的圆滚滚的肚子。
饮溪皱着鼻子, 委屈尚未发泄完:“若你再不来, 那些好吃的就要坏掉了。”
封戎喉结上下滚动, 胸腔里骤然灌入了什么粘稠滚热的东西, 他再一次开口, 发觉异常艰难:
“为何要留这些糕点。”
饮溪尤其气鼓鼓的, 声音却小了不少:“徐公公说你近日忙碌国事,忙到都不来与我一道用膳了, 也不知你是否饿了肚子。”她别过头去,有些别扭:“仔姜说糕点是御膳房做出的新样式,本仙吃着十分可口,你没有回来用饭, 一定没有尝过。”
他涩然发问:“你不生我的气?前段时日我那般对你。”
饮溪低头, 脚下不自觉踢着步子, 嘀咕道:“哪里有人生气生这么久的?”
不等他答,又接着补了一句:“也不是你一人的错,我已知晓你是因为担心我。”那日也是她着急,急着回天上恢复灵力, 急着寻个大神仙将若笃封印起来。
没有灵力的日子一天两天兴许还有些新鲜,时日长了自然会焦灼害怕。
况且这几日仔姜也与她说过了,她在林中失踪的那段时间,封戎都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若非是因为担忧她安危,也不会对她生气。
一阵悲戚涌上心头。
封戎无法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似整颗心都因她而化为了水,随后又铺上一层寒冰,又冷又热,绞到心痛。
他发觉自己压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有一日她知晓了真相,知晓他是因为害怕她回到天上……那时,她又该如何?
仿佛嚼碎了一个又一个还未成熟的青涩果子,除了酸便是苦,溢满了嗓子,苦不堪言。
他心里藏着阴私,对她的心思从开始便见不得光,即便是现在,仍旧有数不清的阴暗心思。她越是纯真可爱,越是赤诚坦然的对待他,越发将他逼显成一个为了将她占有于是不择手段的小人。
可若非如此,也不会从一开始便被她吸引,从而到了今日,已沦陷至不可自拔。
封戎闭了闭眼,轻抒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错在不该对你发脾气,错在不该这么些天不来看你。若我往后再对你说一句重话,便叫我不得好死。”
饮溪原先还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了,急急道:“你乱说什么呢!”她一指天上:“老天爷可都听着呢。”
“是人便有几分脾气,天上的神仙尚且不能做到全然摒弃七情六欲,话一出口若灵验了该当如何?”
她瞪一眼封戎,对着天上道:“天神大人,他适才只是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想了想,又匆忙补上:“小仙与封戎已有婚约,封戎是我们天界的女婿,自己人,自己人!”
说出的誓言譬如言灵,冥冥之中命数便由不得司命做主,且以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来看,他们凡人说的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看她急的上蹿下跳,封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等她说完了,便在她身旁落座,一言不发,先是握住了她的手,随后环着她的腰,一个用力,将人抱在了自己腿上。
下颌靠在她肩窝处,年轻的帝王从没有一刻流露出如此脆弱。
万里江山又如何?如今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个她便足够了。
*
皇帝与姑娘又和好了。
太清殿阖宫的宫人在见到皇帝重新出入饮溪寝宫时意识到了这件事,重又将悬在空中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其中最欢喜的还属仔姜,她整日里不厌其烦的与饮溪说道皇帝的好,见二人又和好如初,欣慰的紧,激动了一整日。
至于饮溪,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梅花糕一上来,很快便将不开心的事抛在脑后。
这几日御膳房当真是铆足了劲,成日里搜罗天下美食秘方,制成了便送往她这里来。听闻皇帝更是将江南最大名楼宴天府的糕点师傅招入宫中,只为了花样百出研制饮溪一日三餐都离不得的甜点。
仔姜觉得,姑娘做娘娘的日子便要到了。
而旁人眼中很快便要做娘娘的饮溪对此一无所知。与封戎和好后,她成日里快乐的像个小傻子,因对小枣太过喜爱,与它寸步不离,去哪儿都带着。
饮溪的寝宫几乎成了它第二个马棚,直宠惯的这小马马仗人势,成日里仰着头看人,除了饮溪,旁人一概碰不得,只皇帝来了才收敛几分。
偏这马儿还极通人性,听懂话似的,惯会看眼色。封戎一来,便缩着脖子装可怜,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人瞧,引的饮溪一颗心全扑在它身上,连封戎都要让步。
自然,皇帝也不是全然没脾气。
一次忍得两次忍得,第三次便不再忍了。
封戎隔日来用膳时,饮溪正蹲在地上亲自为小枣梳毛,顾不上理会他。
皇帝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关注,自行倒了一杯茶,轻描淡写道:“我送马给你,却不是为了看你一门心思养马,听闻它夜里也宿在你宫殿内,倒是比我这个未来的夫婿还要强上几分。”
饮溪听了不免心虚,有时封戎讲话,与帝君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他这么说,竟有一种帝君斥责她玩物丧志之感。
她讪讪起身,丢下了梳子,道:“非也,非也,我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仙。”
“哦?”他倒不辩驳,只是不紧不慢:“既然如此,那么夜里我也宿在此处如何?”
那自然是不行!
不自觉想起了某些画面,饮溪虽不通人事,于此事上倒是有些天生的警觉,是以红着脸拨浪鼓一般摇头,冠冕堂皇道:“我也不是夜夜都睡的,有时点着灯看话本子。你白日里那么忙碌,夜里且得好好休息才是,若要与我宿在一处,我定然会影响到你。”
说完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一副为他着想别无二心的模样。
封戎扬眉:“待我们成婚后也是要宿在一处的,我不介意提前习惯。”
一提成婚,饮溪便成了缩头乌龟,再也撑不起底气说话,灰溜溜示意仔姜快快将小枣牵出去。
再后来她便学乖了,凡是封戎在时,绝不会让小枣出来。
是以这一场后宫争宠大战,还未开始,便被皇帝掐灭在了萌芽里,赢的毫无悬念。
……
这边一片鸡飞狗跳岁月静好,宫中的另一头却起了小波澜。
那安置一对大燕质子的雪芳宫不知因何缘由走了水,大半夜火光冲天,惊醒了宫里所有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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