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戎回魔界了。
魔族众人正在庆功,笙歌鼎沸热火朝天。他久不露面,忽然出现,引得众人更为兴奋。有喝醉的将领举杯前来,要敬尊主一杯酒,封戎冷着脸觑一眼,大步流星继续向前。
一路上侍从纷纷忙不迭行礼,听得他问:“赫褚何在?”
侍从道:“尊主在殿内。”
适才那将领又追来,一路行的跌跌撞撞:“尊、尊主……且受末将一杯酒!”因喝的太过,额际两角长出了足足几尺长,他当真是喝的没了边际,竟然就这么上手抓住了封戎的手臂。
封戎低头看一眼那手,冷睨过去,寒声道:“松手。”
众人看的咂舌,谁不知晓这位尊主比此刻在殿里那位脾气还要古怪上几分,冰冷暴戾,万年来是个不近人情的。
如今稍有年岁的魔族人都知晓,鸿蒙至今,魔界发生过一次□□,这一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出手便是雷霆震怒,引下天雷烧了足足三日三夜,直将叛徒烧到魂飞魄散,再不留一丝痕迹于世上。于是魔族众人才真正意识到,天生地养的神龙有多么庞大可怕的神力,是上天选中掌管魔族的帝王。
因此,虽魔族事务多由另一位魔帝处理,封戎常年居于幽谧之巅,真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仍是没有魔族人敢对他生出分毫不敬。
封戎难得出现一次,露面便沉着脸,若是清醒着谁敢上前招惹?此人是新近提拔上来的,一面是胆子大,一面又饮了酒,竟然敢撸龙须,旁观者眼观鼻鼻观心,皆是捏了一把冷汗。
他今日显然已是耐心告罄,沉眉间风雨欲来。
那小将却全然没看出来,摇摇晃晃举着酒杯冲着诸人晃了一圈,大着舌头傲然开腔:“今日我魔族大胜,当真是痛快!仙族之人瞧不起我魔族多年,我只当仙族一个个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还是做了手下败将?尤其那些女仙,一个两个仙风道骨,单是长得美,再没旁的用处,弱的不堪一击!我——”
话未说完,一股大力倏然袭来,紧接着便是分毫不可忍受的剧痛。
那魔将足足被震出去十几米远,重重跌落在地,方才碰到他的那只手整个手掌都炸没了,血肉横飞,溅了一身血。这一下酒彻底醒了,他捂着流血手臂,死死瞪着眼,抬眼看向远处男子,愣是不敢痛叫出声。
周围终于静了,乐声欢笑声暂停,只剩一片死寂。
封戎深吐出一口气,想到他方才的话,想要杀人的暴虐冲动便控制不住,强逼着自己不去想。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抖:“今日可死了女仙?”
那小将头皮发麻,顾不上手上的伤,往前急急膝行几步:“尊主下过令,末将适才乃一时醉酒口出狂言!”
身躯仿佛被镇在冰窟之中,这一句话听在耳朵里,方回了几分暖。
封戎再没说一个字,漠然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一路去往赫褚宫殿,大门紧闭,伺候的侍者都守在宫外,见了封戎便行礼,紧接着略带难色的的上前:“尊主,此刻不便……”
他也不强闯:“叫他出来。”
好在赫褚并未让他久等,片刻后就出来了,衣裳规整,瞧着不像做了什么事,只是神色不太好,眼底布满阴沉。
封戎只对他吐了两个字:“收兵。”
赫褚侧眸,往身后扫一眼,讥讽一笑,也不知是在讥讽什么:“鸿乾出来,我自会收兵。”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阵阵发黑:“她回去了。”
赫褚默了,眉眼间已是掩不住的烦躁:“我不会伤到她,最后一次出兵,定然要将鸿乾找出来。”
*
饮溪终归是失了太多血,脚下发飘,丹田里灵力积蓄少的可怜。撑着一口气出了凌霄殿,面上疲惫之意尽显,甚至连驾云的力气都使不出。
青玉跟在身后扶了一把,沉默片刻,低声道:“娘娘其实不必如此。”
饮溪淡淡道:“仙凭何凌驾主宰万物?不过一颗悲悯世人的心,倘使我放任不救,仙界损失,星主陨落,天下也将随之大乱。况我这一副身子乃天赐,我的血有如此奇效,自然不是为了关键时刻藏起来。”
“娘娘说的是。”青玉垂眸,眼中愁绪流转:“也不知我家娘娘……”
提起抱素,饮溪心绪又沉了沉:“我不会放任不管的,你且放心。”虽则大抵没有性命之忧,可抱素毕竟不是自愿随魔帝走的,她与抱素做了上万年好友,对她心性再了解不过,坚韧有原则,可刚极易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况且若此次被掳走之人是她,她尚且有兄长可以依靠,抱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莫非要去指望座下几个年幼的徒弟?
明知天界形势不妙,自身难保之际尚且要将她摘出去,无论如何饮溪也不能放下她不管,这一趟魔界,必须要去。
心情越发凝重起来,饮溪问:“可曾派人去寻过我兄长?”
青玉道:“先前已派人去了,只是前往不周山路途遥远,况那处地势复杂,又立着上古神祗留下的屏障……”
话没说全,饮溪也知晓她剩下的意思。去是去了,可这一趟能不能寻到人,却是说不准的。
自女娲娘娘补过天际之后,不周山数万年来不曾出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异样,竟能引得一众上神前往?饮溪不由怨怼起自己来,闭关出来得知消息时如肯放在心上细细想一想,说不定事情不会走到今日这么遭。
那天帝鸿乾虽是个庸才中的庸才,行事不动脑,说话亦不中听,方才有一句话却是没说错的——她确然是处在泰然之中太久了,以至于养出个懒散不经事的性子,半分警惕也无。
可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
饮溪回了一趟飞蒲峰,洞府之中她那婢女果真瑟瑟呆在结界内,已是吓得六神无主,见了她便要哭:“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饮溪没多说什么,带着她与青玉转身去往太清蚨泠境。
不论如何,她这处已然是不安全了,飞蒲峰独居尚可,却没有如太清蚨泠境那般的护境结界。那结界乃是她兄长多年前亲自设下,万年来护太清蚨泠境一方安宁,非同小可,就是魔帝亲自前来也不能轻易奈何,届时魔军再打上天界来,起码她二人留在结界内能抵挡一阵子。
背水一战前,饮溪要替她们安排好所有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我以为大家会夸女儿霸气╮(╯▽╰)╭
第110章
太清蚨泠境乃仙界不可多得的仙山福地, 灵气较之九重天还要充沛一些, 在这样的地界更有利于饮溪恢复。
青玉的致命伤好了,得了老君两颗灵丹,炼化后恢复极快, 已经恢复了受伤前七八成灵力。她现在跟在饮溪身边寸步不离, 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有焦灏之流藏着什么龃龉之心等着害她。
初羲娘娘是个万年不理俗事的,潜心于踅摸灵丹草药,殊不知自天帝鸿乾上任几百年来,任由焦灏等人将仙界弄得乌烟瘴气,这仙界早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仙界了。
更何况今日还有魔族虎视眈眈来犯,内忧外患, 非同以往。
那日饮溪救人一事很快传了出去, 毕竟是在凌霄宝殿当着众仙的面救的人, 危急之际又岂能顾虑那么多?当时青玉便觉不好, 这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始终没有消停下来。果不其然,自此太清蚨泠境便不再太平, 山门这几日几乎被求医的神仙踏破了,守山门的仙已经是烦不胜烦, 帖子一次次递上来,饮溪若能救便救,几乎是来者不拒。
因此这样一面休养一面救人,灵力恢复极慢。
神仙毕竟是不是人,陨落一个便是极大的损失,更不知会因此给下界造成什么灾难。
何为慈悲为怀?何为普度众生?青玉做了这些年的神仙, 现如今是终于明白了。
魔族虽暂时撤兵了,但饮溪知晓他们还会再来,那日魔帝赫褚已说的很是清楚,他的目的是天帝,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因此赶在下一次魔族来犯前,仙界需尽快重振旗鼓才是。
这几日忙碌起来事情极为繁多,饮溪偶尔会苦中作乐的想,许是她活着的前几万年太过安生舒坦了,就连天道也看不下去,一口气攒着在这种时候要磨炼她的心志。
她想她且得做好才是,若是搞砸了,岂不丢了堂堂太阴初羲元君的颜面?叫别人往后都知晓她是个只能看没本事的仙。
头一次顶着这么大的压力,饮溪夜里睡不着,打坐也不能完全摒弃杂念。兄长清霄帝君座下流萤仙子日日里瞧着她的模样分外忧心,灵丹妙药送来不计其数,可她失的毕竟是血。
一滴神仙血,可延凡人数百年寿命,尤其是饮溪这样天地孕育生出的仙,每一滴血都是浩然灵气的凝聚,放在凡间便是比那传闻中的和璧隋珠还珍贵。
帝君是个孤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万年来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物,唯一疼的便是这个一手养大的妹妹,几乎是将她视为了眼珠子。此时若知晓这眼珠子如今正遭着这样的罪,不知帝君该是怎样的心情。
流萤仙子心里叹着气,却也知晓这是不可避免之事,只盼着这场战乱早早平息。
太清蚨泠境众仙就此严阵以待,谁知过了几日,魔军没有攻上天界,那小仙焦灏倒领着天帝的谕旨来了。
上一次在凌霄殿被初羲元君当众煞了威风,焦灏今日依旧衣冠楚楚,领着一众仙侍不卑不亢立在山门处,仿佛从不曾与她结下什么梁子。
流萤仙子早闻这宦臣大名,冷着脸来迎谕旨,颔首以对,那冷傲与高高在上尽在不言中。
天界何尝没有由凡人飞升的仙?远一点儿便说几方鬼帝,万年前哪个不是凡人?近一点便如太上老君,更是极得诸仙尊敬。偏这宦臣,机缘巧合下得了仙缘,一举登仙后便露出了真面目,如此令人憎恶之小人竟然是个仙,说出去当真丢了仙界颜面!
自然,凭他一个小仙是掀不起风浪的,仙帝委实糊涂!
流萤仙子跟在清霄帝君身侧也有几千年,自来是个耿直性情,仙帝又如何?做出这等事来,便不要怪罪众仙不给情面。
她站在最高一层石阶之上,冷眼瞧着下方众人:“不知天帝所谓何事?”
焦灏微微一笑,并不生恼:“焦灏见过流萤仙子,不知初羲娘娘现今在何处?小仙今日为传天帝陛下谕旨而来,还望娘娘听旨才是。”
这一番说辞着实令人发笑,流萤讥笑出声:“焦灏仙君登仙已数百年,莫非还忘不了凡尘旧事?这里是天界,恕本仙从未听过下跪接旨的说法,你若怀旧自管去禀明天帝,下界去过凡人的日子,却是不要领着诸位神仙染你这陋习才好!”
焦灏仍是笑,语调阴柔至极:“流萤仙子误会了,此事非同小可,是以才须得娘娘亲自来听,若是因此误了事,小仙要领惩。”
“你若不懂规矩,本仙倒并不介意这就教教你。”流萤不为所动,冷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有事说事,否则休怪我太清蚨泠境不给天帝面子,闭门送客。”
这一来,焦灏面上的笑意终是顿了顿,但他面上并不显山露水,端的是将凡人宫闱里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学了个十足。
“天帝陛下听闻初羲娘娘的血可治百病,白虎神君几近魂归天地,竟然也被娘娘的血救了回来,如今已休养的差不多了。魔族不知何时再犯,陛下的意思是娘娘既有如此神力,自然该为天界分忧才是,不若取些娘娘的血,届时便是娘娘不在,陛下也可随时取出救治诸仙的命。”
流萤仙子原以为天帝陛下仅是不懂理政而已,如今看来不是不懂,纯然是窝藏祸心!对着一个举重若轻的上神,竟然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莫非当真以为这天界是天帝的不成?莫非当真以为做了天帝,诸仙便要毫无原则听从号令?
她已然是怒极反笑了,轻声发问:“你可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焦灏又笑了:“自然,小仙已将陛下旨意传到,想必上仙也听明白了,小仙不入潜寒宫也罢,不若这就请娘娘出来,小仙取了血,也好回去与陛下复命。”
流萤问他:“你口口声声道陛下取血以备不时之需,敢问先前魔军攻上九重天,天帝在何处?!”
焦灏一愣:“陛下尊躯,自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流萤只觉胸口一阵压制不住的怒意,即刻便要爆发出来:“既然天帝在安全的地方,那你倒是告诉本仙!这不时之需要用到哪个上阵杀敌的仙君身上?!”
说完这一句,她却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中烧,直至天灵盖!手掌一翻便取出剑来,凝起灵力,一道剑气直直对着焦灏一行人挥出去,齐齐将人震翻出十几米远外。
“滚出我太清蚨泠境!胆敢再来,本仙要你狗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是昨天放进存稿箱的,还没有修改过!随便设置了时间,一直码字忘记了,竟然发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这脑子!大家先别看,等我替换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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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第111章
十几个仙侍狼狈倒在地上, 流萤仙子终究还是手下留情, 并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内讧。这一片凌厉剑气里,唯有焦灏不受影响,稳稳立在原地, 衣裳与长发飘了飘。
流萤仙子认出他身上佩着的灵器, 不由冷笑,不知该说仙帝好大方还是这宦臣好手段,这等神器傍身,便是在天界横着走,也没有几人能奈何。
焦灏也不笑了,来时想到会得冷眼相待, 却不曾想到这太清蚨泠境的仙, 便是礼都干脆不要了, 上来就是打。
这一剑虽没有伤到他, 衣裳却被剑气划破,并不好身后几个仙侍好看多少。焦灏自登仙以来便跟在天帝身边伺候, 虽不如在凡人皇宫里做掌事太监来的高高在上,却也不曾看过旁人冷脸。
坏了他的衣裳, 焦灏终是恼了,也冷着脸看回来:“你可知此举是对天帝大大的不敬?!”
流萤只恨不得提起剑戳瞎他两个阴毒的眼窟窿:“天帝可对我家上神有半分尊敬了?你前来传旨前,可知晓我家上神是什么身份?”
剑在手中挽了个凌厉的花,收到背后去。
“罢了!”流萤一抬手,一道厚厚结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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