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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汉贵女 三春景 9164 2024-06-30 07:05

  没什么可争辩的了,大多数博士都派了弟子过去。废话,亲近太子还算有些好处,教导公主能有什么?这些公主,哪怕是太子的亲姐妹,对政界、学界又能有多大的影响?

  学界大佬确实对皇家要低一头,没办法,也是要恰饭的嘛~想要推广自家学派,扩大影响力,掌握话语权,皇室的支持是很重要的。而且无论是哪一个学派,有一个主题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尊君’‘爱君’,这没得争。

  但学界大佬始终是大佬,面对皇帝、太子、太后这种位置以外的人,那也是高冷惯了的。几个公主?那实在不能够让他们高看一眼。

  于是就这样,平日里穷极无聊,每日无所事事的公主们过上了早起上学的日子——也不只是公主,还要外加一个陈娇。

  陈娇完全是凑热闹去的,因为陈嫣学习热情高涨,弄得她都有点好奇了…真这么有意思?

  而且去上学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用饔食的时候可以去蹭太子宫的,到时候就能见到刘彻…太子宫总不能不招待她吧?

  “到时我就说是去照看你的,可记住了!”陈娇对自己的小妹妹再三强调。

  陈嫣:哦。

  说实话,太子宫附近的空置宫室迎来了几位公主读书,这对陈嫣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每天都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师资。只不过,对刘彻来说就是一件挺困扰的事情了。

  每当饔食时,太子宫就很有可能迎来几位娇客。陈娇算一个,她打着照看妹妹的旗号,刘彻根本无法克可说。隆虑也算一个,她作为太子的亲妹妹,当然是看兄长的…然鹅,刘彻觉得小妹这种亲近实在是太有负担了。

  刘彻很聪明,他一眼就看出隆虑是在拿他炫耀,炫耀的对象是其他异母姐妹,同时还包括陈娇陈嫣两个。

  其他公主也会隔三差五地来,这自然是为了亲近太子。眼看着太子位置越来越稳固,成为未来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们这些公主要是讨好了太子,将来的日子能好过好多呢!

  隆虑炫耀的也是这一点——你以为你们的讨好有用吗?只有我才是兄长的亲妹妹!

  至于针对陈娇陈嫣,那就是另一种感情了。对陈娇,大概就是,纵使大母疼爱你,冷落我这个正牌孙女,但那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在我兄长这里讨不到好!

  对陈嫣,可能更加复杂一些。可以这么说,陈嫣才是隆虑嫉妒最深的,偏偏私下说坏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陈嫣并没有什么把柄。

  隆虑有的,陈嫣也有,而陈嫣得到了父皇的宠爱,这是隆虑最想要,却始终不能得到的。炫耀刘彻不过是在表明,这样未来天子的兄长,这是你所没有的。

  由于这样的炫耀心理,隆虑不免表现地特别亲近刘彻,这种亲近常常是超出日常正常表现的,让刘彻也相当吃不消。

  陈嫣可没有注意到这些暗中隐隐约约的汹涌澎湃,光是学习就已经耗费她很多精力了,最近她又开始计划经营天子大舅送她的那间货栈。还得注意这些事不能影响休息,实在没工夫注意其他了。

  好容易用完饔食,刘彻能够躲开太子宫的几位娇客了,迫不及待就回了上课的房间,这才松了口气。

  对比他晚一会儿回来的陈嫣抱怨道:“从未觉得姊妹多是这么烦心的事儿。”

  也是这几日相处的越来越多,两人说话都随便起来了——其实说出这话的刘彻自己都很惊讶,不知不觉他早就不拿陈嫣当个小小女童了,而是当成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人。

  陈嫣的性格既不死板,也不会不知道分寸,显得轻浮,对着她好像有什么话随口就能说出来。

  果然,陈嫣也没有板着脸说些规正之词,而是促狭地笑了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太子才有这样的好事,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孤可不喜这个!”刘彻嘟嘟囔囔的,然后实在支撑不住了,相当没有仪容可言地趴在了书案上,“这要热闹到什么时候?该不会日后每天都要来一出吧?”

  陈嫣正在整理饔食之前上课做的课堂笔记,发现笔记做的太多,空竹简都用完了。伸手就去够刘彻的:“彻表兄借阿嫣几册竹简——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听我大姐说了,每日进学很是辛苦,她已经有些倦怠了,想着什么时候报个有疾,不去了。想来,隆虑表姐她们也差不多吧!”

  刘彻见陈嫣人小手短,替她捡了几册空竹简递了过去。然后就听到大好消息,立刻大喜过望:“果真?”

  “嗳!孤就说了,女子本不用这样进学,将来也用不上!吃这个苦头做什么——哦,我不是说阿嫣你。”有感而发之后,刘彻想也没想就多解释了一句。

  第49章 车舝(3)

  “匈奴, 原起于微末, 秦以前北方胡部众多,林烦、丁零、东胡、河南等, 诸部皆在华夏北方活动, 匈奴起初并不突出。真正强大是从冒顿单于开始, 他统一了匈奴各部, 又征服了其他胡部, 使这些部落或者融入匈奴, 或者表示臣服,由此将匈奴扩张成为北方第一大势力……”

  汲黯在太子宫画堂不紧不慢地授课。

  汲黯本身是黄老学派的没错, 但这不代表他讲的课程就是黄老学派的知识。那些东西自有各个经文博士来讲, 如果只论理论水平, 他还比不上那些博士呢!而汲黯负责的课程是一些更接近帝王之学的东西,按后世学科分类, 大概是政史那一类。

  这也是刘彻最喜欢的课程了——整日学那些之乎者也、经文典籍, 真心烦啊!即使跟着那些博士学习是不知道多少学子的梦想!但对于刘彻来说, 他将来又不靠学识出人头地、名留青史,他不喜欢的话, 那就真的一点儿兴趣也无了。

  相比之下, 了解过去的和现在的一些事情,从中总结出一些东西, 甚至因为观点不同而辩论, 这无疑有趣的多, 也是他兴趣所在。

  而今天的课题是匈奴, 这个课题无疑是很贴近现实了,现在的大汉帝国,最重要的对手,或者说心头之患,就是匈奴了。了解匈奴,与匈奴保持正确的关系等等,这都是关系重大的事情。

  事实上,这个课题很大,一次不可能说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匈奴了!而每次讨论匈奴,都会有一个不同的主题。像上一次提起匈奴,说的就是如何和匈奴作战,上上次则是外交关系,还提了和亲问题呢——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彻恨的咬牙切齿!

  今次的主题则是匈奴人的生活习性、自身弱点之类的。

  大家讨论还是挺积极的。

  有一个伴读就道:“匈奴人最为奸猾!不利则退,不以为耻!”

  匈奴人打仗和后世西方国家打仗很像,并不觉得退走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这种事放在华夏就不行了。就算战损打到极限,凭借信念、意志这些东西,还是能够支撑下去的。

  关于匈奴人的这个习性,在大汉是众所周知的,已经成为日常黑匈奴的素材了。

  还有一个伴读道:“匈奴人马匹好,马背上长大,骑射强!再者,匈奴人生活餐风露宿,所以特别能耐风霜饥渴!”

  汲黯多看了这个伴读一眼,就连刘彻也皱了皱眉头…在座的每一个人,肚子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货的,自然知道这人投机取巧了。这本是当年晁错上奏给当今天子奏章里的东西,因为这封奏章很有名,还曾经在课堂上讨论晁错此人时拿出来过。

  虽然是让大家说说对匈奴内部的了解,道听途说,或者借鉴了别人观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也没什么经验,能说的也只有书上看到的,听别人说的而已。

  但这样直接用了某个人的观点,还是会让人有不好的印象。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错处,所以也没人指出来说…但可想而知,至少在刘彻这里是要大大减分的,比直接说自己不知道还糟糕!

  接下来就是大家踊跃地说起匈奴种种,毕竟关于匈奴的了解也就那么些,先说的人占了先,落在后面很有可能就没东西说了!

  可别以为匈奴是邻国,是心头之患,是大汉打交道最多的国家,他们这些少年贵族就能对匈奴有多少了解了!考虑到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渠道和速度,若不是特别关心此事,对匈奴也就只是知道那叫匈奴而已!

  不过课堂上还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的,一个是韩嫣,另一个是陈嫣。

  说到后面,刘彻也发言完毕了,就点了先点了韩嫣的名字:“韩嫣你来说,你肯定知道的多!”

  韩嫣当然知道的多!这和他的出身有关。

  他的曾祖韩王信曾逃到匈奴生活,他的祖父韩颓当就是那时在匈奴出生的。后来韩颓当归汉,封为弓高侯。在平定七国之乱时立了大功,从此成为大汉上流阶层一个很有存在感的功勋贵族。

  韩嫣小时候虽然已经不在匈奴生活了,但是他的父亲还有儿时匈奴生活的记忆,更不要说祖父弓高侯了!就算是耳濡目染,他也比其他人的泛泛而谈了解的多得多。

  事实也是这样,韩嫣根本不从那些看似很大,其实空洞的地方说匈奴。而是比较详细地说明了匈奴人的习性,一些习俗,除开军队,普通平民又是如何生活的。看似零碎无用,实际上比其他人说的有干货多了!

  很多时候两个国家对峙,就是要从这些小处了解,而很多大问题也是从小处看出来的。

  陈嫣听的相当认真——虽然是一个现代人,但她对此时匈奴的了解不会比其他人多。毕竟她受的就是很普通的教育,那个阶段讲的也就是一些大而化之的东西。

  只不过几个伴读还不明白韩嫣这些东西的价值呢,只当他小家子气,说些零零碎碎的!这些和匈奴军队的强大有关系吗?

  刘彻却是识货的,听的津津有味。等到韩嫣说完了,扫了一眼陈嫣,发现她又在不停地写啊写啊。忍不住笑道:“阿嫣为何又在写?听过就该记得八九分了,再有记不清的,回头问韩嫣就是了。”

  陈嫣摇摇头——软笔记笔记可比硬笔慢多了,再加上繁体字,简直就是灾难!好在古文本就有将一大段话缩成几个字的传统,她有技巧地记着,回头再做整理,也勉强过得去。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自以为记得,其实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记下来就清楚多了。回去整理一遍就是再记一遍,如此再偶尔读上几回,才真是不会忘。”

  汲黯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本来让陈嫣过来读书,他是不愿意的,只是当时被陈嫣难住,没话说了而已。不过自从陈嫣到太子宫读书,他倒是越来越满意了。

  第一,确实如天子所说,不夜翁主天资聪颖,而且此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底子。当初并不是为了来太子宫读书,而夸张了说了。而聪明的学生,无论如何也是不招人厌的。

  第二,陈嫣有很多观点都很怪,但又不能说是无理,只能说她善于从一个新的角度看问题。虽然有的博士们对此颇有微词,但大多授课的老师,包括汲黯在内,都觉得这对他们做学问是有帮助的。更不要说对太子了,太子就是未来的天子,更应该打开思路才对!

  第三,陈嫣非常好学!甚至不用说不远处另一间宫室里随意应付课程的公主们,就是在这画堂之中,陈嫣可能都是最为努力的学生了。

  伴读们就不说了,很多在家的时候就是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如今跟着太子读书,总算是学了点东西了,但依旧称不上努力。

  甚至太子…不能说太子松懈了,只是太子的精力分散到了太多东西上。他不止要在画堂上课,还得在朝堂上跟着天子学习为君之道、御下之术。而且太子还对骑兵、打仗特别感兴趣,常常要去上林苑操练骑兵、打猎什么的。

  精力一分散,自然就不能专注。对于上课的内容,刘彻常常就是‘了解’,而不会去深入。不过话说回来了,他将来也不是要做学者,而是要做皇帝的,所以这样才是正常的。

  “不夜翁主说得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话说的极好,你们这些人就是太懒惰了!”汲黯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圈。

  陈嫣、陈嫣她亚历山大…虽然老师喜欢她是很好的啦,但成为同学里的另类,被排挤什么的,那就太冤枉了。

  其实陈嫣是想多了,刘彻自己知道自己事,他是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放在画堂课程上的,汲黯也知道,所以这并不是用来责备他的。至于那些伴读们,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同学,地位根本不平等呢!

  排挤陈嫣?他们感动吗?

  不敢,真不敢!

  现在就轮到陈嫣还没有发言了,刘彻笑着道:“阿嫣还没说,快说快说!”

  这样说着还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想找一个舒服一点儿的姿势。陈嫣怀疑,这要不是课堂上,他能让宫人送水果点心来,边吃边听她说!

  “我说是能说的,只不过到时候可别说我想法古怪!”陈嫣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犹疑地样子。

  “你快说!”刘彻连忙催促。

  刘彻是特意将陈嫣的发言留到最后的,这就像是有些人吃东西,喜欢将最喜欢吃的留在最后面,一样一样的。

  陈嫣的观点是很古怪,总是与时下不同,这个他喜!虽然,往往也和他不同就是了。

  不过,刘彻讨厌的是那些和他不一样,而且老调重弹的观点!明明已经不合时宜了,还被拿出来反复用,他都不耐烦听!而陈嫣的想法虽然也和他不同,但经常是新奇的、有趣的。

  陈嫣对现如今北方活动的匈奴真是不了解,在未来,这个北方游牧民族会和其他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游牧民族一样——眼见得他起高楼,眼见得他楼塌了。辉煌地光华璀璨,分崩离析地始料未及。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这就是他们的真实注脚了。

  陈嫣虽然不了解匈奴,但对游牧民族的一些共性却知道一些——托知识传播越来越无门槛的福,只要有心,在她那个时代获取知识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觉得匈奴几代之内衰败是必然的。”陈嫣说着猜测的话,语气却比谁都肯定。而这样石破天惊一句话,立刻惊到了其他人。

  喂,那可是匈奴诶!一直以来大汉的心头大患!有控弦之士三十万,曾经将高祖围困在白登,是靠吕后贿赂匈奴阏氏王后,这才得以脱身!而这些年来一直侵扰大汉边境,南下中原时最近接近了长安城下——这样的匈奴,说他几代之内衰败,这样好吗?

  就算是那些鄙视夷狄,认为夷狄无道,迟早自取灭亡的狂生也不敢这样说吧!

  刘彻眼中兴味更重,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人,好奇心一点儿也不少,他就是好奇陈嫣为什么能这样说。他可不觉得陈嫣会说那些狂生之言,白白在这里说大话!

  陈嫣摊摊手,解释道:“匈奴很多事我都是不知的,但我知道匈奴有一事肯定会酿成大祸!”

  待其他人都看过来,陈嫣才道:“匈奴人的王位并不是父死子继,而匈奴人的王也和我们中原的皇帝不一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匈奴人的王位和后世很多游牧民族一样,都是半选举半强权才能得到。

  匈奴人过的是游牧生活,不会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定居。这就导致了他们不能依靠土地掌控各种资源,他们的资源是人口,是牛羊马,而这些都是可以随着游牧迁徙而移动的。

  这使得每一个首领的掌控力是有极限的!

  一旦数目达到一个瓶颈,他们就算名义上是首领,实际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说,匈奴单于严格意义上就是匈奴各个部落、分支的联盟盟主。除了直属于自己的力量,对其他掌控力都相对弱。

  若是有一个雄图大略的首领诞生,往往能带领部族迅速强盛。但一旦这个有威望的领袖死去,那么接下来的匈奴内部就是一片混战!

  每一个手握实权的匈奴贵族都能角逐大单于的位置,这会发生什么?

  如果匈奴能够一直胜利,一直辉煌,这个问题可以被压制。毕竟所有人都清楚的,失败不会是成功之母,因为失败只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真正能带来成功的只有胜利,不断地胜利!

  只要能够一直胜利下去,这个内部问题就不会被导火索点燃。所有匈奴人会齐心协力,因为他们只要这样做就足够吃的满足了——利益足够丰厚,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打破什么。

  但这可能吗?

  “自然是不能的,花无百日好,从来没有不落之日!更何况是匈奴,性情卑鄙,目光短浅之辈甚多!这些年又骄狂自大…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大汉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百姓困乏,军中疲敝,连骑兵都凑不齐全,现在呢?休养生息几十年了,真下定了决心要制服匈奴,他们哪能安坐!”

  陈嫣说的话掷地有声,刘彻也听的异彩涟涟——呃,他就想打匈奴,所以每次有类似的观点,他都嗨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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