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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汉贵女 三春景 9095 2024-06-30 07:05

  这并没有看不起赵申背后主人的意思,能够这样爽快买下一座柿园的,必然有一定身家, 不可能毫无根基。可还是那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真到了地方上,不是过江猛龙,那就得盘着!

  师公也算是很厚道的人了, 这个时候交易还没有正式达成,所以真要后悔的话这个时候还算来得及。

  赵申脑子里过了一遍, 算是明白了一点儿。他本是长安人,是后来为不夜翁主选庄园人手的时候才被挑出, 一并送到东莱郡的, 所以一开始他也不明白地方上的一些弯弯绕绕。还是后来, 在不夜县呆久了才知道, 地方上的豪强都是什么做派!

  对于乡里, 官府算什么?关起门来,一个个在自己地盘上都是土皇帝!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见天子常常打压地方豪强,有的时候还会觉得太过强势了,地方豪强又有什么错呢?

  到了地方上,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明白,十个拉出来全部砍头或者还有人冤枉。可若是十个里头杀九个,那就有一大批地方豪强逃脱惩罚了!这还是天子和官府打压的紧呢!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放松了对他们,会怎样的放肆!

  这时候师公都这样‘明示’了,赵申也就立刻明白自己会面对什么‘对手’了。只不过想到自家背后的靠山,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师公提醒,小子实在是…”

  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道:“师公勿扰,我家主人虽然称不上如何手眼通天,但应付这样的人物还是不费什么神的。”

  听赵申这样心有成算,师公目光闪了闪。笑着祝了一杯酒,再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

  过了几日,接到赵申传回临淄的信件,知道买柿园的生意谈成了,立刻有人押送了钱财过来。为了方便,并没有铜钱,全都是黄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白银都不是货币体系中的一份子,黄金反而很早的时候就被当成一般等价物使用了。

  师家这边验看过之后确认了分量和真伪,剩下的就是‘官府过户’这么一道手续了。

  手续自然办的很顺利…官府见到过户之后这师家柿园落在了什么人手里,一个个只当自己看错了——毕竟很难想象有长安的贵人这么远在临淄置办产业。

  但恐怕也无人敢于假冒…假冒又有什么好处呢?所以就只能相信这是真的了。而一旦相信这是真的,又怎能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赵申得到的待遇都是最好的,官府这边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服务将一切办好!倒是弄的过来弄交接的师家人高看了一眼,觉得这位还真没有吹牛!说不定真是一过江猛龙呢!

  师家那位知名不具的‘世交’自然很快收到了消息,师家柿园转手啦!

  这人可等不了太久再动手!虽然他也说对方就算是买下了师家柿园也没什么,但真当有人一点儿也没打听谁将师家柿园当成了囊中之物,随随便便就出手了,他依然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可是向乡梓之中同一个圈子的门户都打招呼过了,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他有意于师家柿园!然而最后他没有把师家柿园捏在手里,反而被个外来的捷足先登l了!不了解具体情况的,该怎么看他?

  他不要面子的啊!

  所以这个时候搞死外地来的就成了塞满脑子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地方上的人闭嘴!

  这还不能拖沓,得能多快就多快才行!

  “明日就派人去柿园闹事!”此人立刻叫来手下心腹吩咐。

  其实也没有多少高明的计策,就是仗着人多,冲击一番柿园而已。到时候毁坏柿园什么的——别以为这是强盗作风,事实上,这个时代地方豪强面对‘外来者’的时候和强盗确实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面对‘同乡’还讲点规矩了…不过这也是必然的,要真是一点儿秩序也无,弄的地方上也人人自危,那种乱法必然会引来官府。对于此时的地方来说,他们就仿佛是一个孤岛,里面的人轻易不会出去,而外面世界人也休想随意插手他们的事。

  避免外界‘入侵’,这也算是他们的一个首要课题了。

  至于说毁坏柿园的话,官府管不管?官府怎么管?且不说官府最不想掺活到这种地方豪强的私怨中。就算参与进来,又有什么凭据拿人呢?

  这些地方豪强是真有土皇帝的魄力和权力的,证人?本乡本土如何找得到能够作证,同时还愿意作证的?证物?能留下什么铁证如山?要知道此时的办案可没有后世的的一板一眼。

  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官员传唤自己怀疑的人物,招不招?不招的话就用刑,直到对方招了为止。听起来这很像是贪官污吏才会做的事情,然而事实是,许多青史留名的好官也这么做。

  真甚至谈不上好与不好,纯粹只是习以为常的办案手法。在古代的话,哪有那么多名侦探,哪有那么多断案如神…大家都是在乱来的(华夏是这样,西方也没好到哪里去!用火烧一烧,没有烧死就是清白的,烧死了的就是有罪的?)。

  所以说,事情非常简单…前提是,这是正常情况。

  很可惜,事情偏偏不是正常情况。

  有人过来冲击柿园?赵申当时身边没什么人,便避开了。好在师公家那位‘世交’早已将柿园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也没有过分毁损,更多时候就是声势做的比较大,其实动真格的地方并不很多,最主要的目标是‘吓唬’赵申这些人。

  “这些人早就横行乡里惯了,心中眼下哪有王法!”虽然早就知道地方豪强是什么货色,但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赵申还是相当恼火的!

  他并没有打算凭借豪门奴仆这一重身份狐假虎威,但也绝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脚虾。这种时候要还击回去,这他还是懂的。

  于是还在家中做着春秋大梦,等着赵申明白自己是在本地呆不下去,乖乖上门认错,并奉上柿园的本地豪强并没有等来自己设想的那些…而是等来了一群官府的杂役,以及跟在杂役后头的一群兵士。

  主要是此时的地方豪强甚至会有一些合法,或者没那么合法的私人武装。真要到了武装反抗的份上,官府这边肯定是要有准备的。

  见到这样一班人来,这个地方豪强也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未将这件事同买柿园的人联系起来,在这件事上他坚持着原本的判断——真要是大人物,还看的上这柿园?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谁能想到会有‘不夜翁主’这一级别的人忽然来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置办产业呢。

  真等到当地县令登门,这个地方豪强依旧是不慌不忙…怎么的,还真能抓他?不是他嚣张,而是此时的社会背景下,他们这种地方豪强除非是被皇家叫到长安去割韭菜,不然真的是很少有畏惧的时候!

  手握地方,和地方其他豪强守望相助、彼此支援,哪怕是官府,面对他们的时候也只能商量着来。

  他又没有犯谋反那样的大罪,都是毛毛雨啦!

  听听,这是人话吗!

  赵申:你在想屁吃!

  然后他就被抓了,直到被抓的最后一刻他还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想要让家中青壮反抗,然而来的时候县令就早有准备,还借调了一些兵士帮忙,不就是为了这次行动吗!

  以有心算无心,对方还没有闹出什么反抗的阵仗,就被他们通通拿下了!很好,这下罪责又多了一条——这就是县令唯一的想法。

  说到底,此时判案确实很烂,一方面,这给了地方豪强更多的操作空间。但相对应的,官府要对他们出手的时候也简单很多。

  而且更进一步地说,这些地方豪强绝大多数屁股都不干净!除非是不想动他们,否则真有人有那个力量找他们的麻烦,那都不用怎么费力找事儿,随便找几个地方豪强都会犯的错误,列出来之后对照着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然而这个地方豪强就算是锒铛入狱了,也不知道手上犯了什么事儿,自己是栽在什么人手里。

  死也要死个明白,县令派人过去判罪的时候他买通了来人,恨声道:“兄弟,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栽倒别人手上,我不如人家势大,算是认栽了!只不过总要知道这人是谁!”

  来的人是县令的左右手,自然知道赵申背后的来头。有些怜悯地看了看这个曾经地方上风光一时,此时却要和他这样人物‘称兄道弟’的豪强。掂了掂手上的一块玉玦,再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告诉尔也无妨…你前些日子不是让人坏原来来师家柿园的事儿?”

  “是柿园?”这地方豪强愣了愣,又追问道:“那是何方神圣?”

  叹了一口气,县令的左右手准备走了。站起身后接着道:“也是尔运气不好,这样的事情都被你遇见——买下师家柿园的可不是什么一般角色…人家是长安来的!”

  长安来的?听起来很唬人,长安的贵族那么多,似乎随随便便出来一个就是贵人。但其实不是那样!其中绝大多数对于齐地县中豪强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而已。山高皇帝远,一般的权势根本影响不了那么远。

  于是这豪强脱口而出:“莫非姓刘?”

  县令左右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姓刘,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姓刘的也不一定比这个厉害!”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来的人是皇亲国戚,而且是和皇家渊源极深,比一般的刘氏宗亲还要紧密的人物!

  这样的人倒是不用追问具体是哪一个了,因为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后续倒是还有不少影响,别的不说,至少敲山震虎的作用是很明显的。乡梓之中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了,来的是过江猛龙,大家最好相安无事着,不然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放着呢!

  毕竟大家也不是什么傻瓜!若是新来的人物弱小,他们自然可以一拥而上,瓜分好处。可一旦新来乍到的人证明了自己的强大,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吞不下对方的,反而要磕掉一嘴牙,他们也没有以身试险的勇气。

  他们是地方豪强,行事作风像强盗,又不是像反贼什么的。

  而对于赵申来说,就很平淡了。他赶着去和陈嫣一行大部队汇合,安排了一定人手,嘱咐按照正常的方式打理柿园,就计划着离开。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就是如此的回答。

  不过真等到赵申去追陈嫣一行,这才惊讶地发现,陈嫣一行并没有走太远,似乎是比他早离开临淄两三日而已。

  这不正常,因为赵申是记得的,翁主早就计划好了离开临淄的时间,如果没有了不得理由,不可能在临淄多停留的。

  呃…确实有一些理由。

  事实上,就在赵申离开临淄办事后的第二日,陈嫣就发病了…这其实听不正常的,今岁陈嫣又大了一岁,抵抗能力增强,身体变好,再加上来到不夜县度夏,可以说整个夏天陈嫣都没怎么发病。

  发病次数大概在两三次的样子,严重程度的话,还比不上抵达栌山庄园前的那次!以至于大家都有些忘记陈嫣真正生起病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

  而现在,气温已经挺低的了。不是说这就不可能发病了,毕竟曾经陈嫣身体最弱的时期,也有过冬日发病的时候,只不过频率极低,而且不甚严重而已。

  只不过放在陈嫣身体越来越好的大背景下,有些出乎意料而已。

  既然陈嫣发病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这个时候上路了。于是陈嫣那一行,甚至包括本来就要在这里分手,去往洛阳的桑弘羊,纷纷停驻在了临淄。

  要说这件事里最为忧心忡忡的是谁,说起来是个想不到的人物——如今的齐王刘寿!

  陈嫣身边的人,包括陈嫣本人,虽然也会担心她的病,但大家经历的次数多了,这种紧张感自然也会下来。再加上这次生病虽然严重,但论凶险,在陈嫣的发病史上其实是排不上号的!大家就更自如了一些。

  齐王刘寿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他最怕的就是陈嫣在他的齐王宫一命呜呼!这倒不是担心坏了风水,主要是天子陛下最为宠爱的不夜翁主死在齐王宫,就算和他这个齐王无关,也有可能被迁怒啊!

  到时候天子只要看到他的名字就会想起这件事,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对于天子来说,想要找一个人的麻烦,有时候是不需要正经理由的!

  毕竟理由这种东西,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平常的时候可以是没有,而当天子想要它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

  齐王刘寿求神拜祖宗地过了好几天,自己的女儿都被派去给‘姑姑’侍疾去了。令他松口气的是,陈嫣逐渐好转,很快离开齐地回长安的计划又重新被安排上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嫣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安的书信。

  “书信?”陈嫣有些奇怪,之前她有传书信回长安,说明自己即将回去。按照道理来说这段时间长安应该不会再有书信送过来了,主要是行路上路程不定,书信佷容易错过。

  不过光猜测也没有用,陈嫣立刻吩咐道:“宣信使进来!”

  传信的却是几名武士,他们自长安而来。一路上白日驰马不停,然后在驿站换马。保持了一个在此时来说相当快的速度,一路而来。抵达临淄的时候听说了陈嫣一行在此处,立刻就过来传信。

  若是陈嫣不在临淄这样的重点城市,说不定就会因为和送信路线的小小差异,而错过了呢!

  然而即使是有这样的风险,也必须传递这封书信,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陈嫣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等到打开传信用的帛书u,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还是瞬间心脏被攥紧。

  手上一抖,帛书就掉在了地上。

  底下跪着的武士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看起来一个个的都脸皮皲裂,嘴唇发白干裂。如果是平常,陈嫣一定会安排他们好好休息,但这个时候她是注意不到这些的。事实上,就算是这些武士本人恐怕也是六神无主,完全不在意这些事的。

  陈嫣唬地站起了身,命令道:“今日上路!”

  旁边侍奉的婢女利吓了一大跳,忙道:“翁主,今日已经很迟了,就算上路也走不了多久,还不如明日再上路!再者说了,有什么急事也可先放放,翁主的病才刚好,多养一日也是好的啊!”

  另一旁的婢女清也连忙劝道:“对呀对呀!翁主——对了,咱们这次出行还未询问巫祝是不是‘大吉’呢!这也得提前相问才行…不然路上遇到什么不顺,那可如何是好!”

  陈嫣却不管这些,只是闭了闭眼睛,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乱糟糟的,她好像一个也抓不住。她有些茫然,但她不能让自己茫然——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一晃,跌坐在坐席上。

  身旁的人一惊,纷纷上前围住:“翁主!翁主可好?”

  陈嫣勉勉强强尝试着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围着的人,挥挥手:“我说了,今日就走!连夜赶路——你们这些人都去收拾收拾,越快上路越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陈嫣为什么这样急…他们当然知道,此时送信过来必然有急事。可是什么事能比翁主的身体更加重要?再者说了,翁主的身份虽然重要,可到底是个小孩子,长安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也轮不到翁主这么个孩子来支撑啊!

  真要说起来,现场的,唯一知道是什么事的恐怕只有送信的几个武士了。对于陈嫣的决定他们倒是并不意外…毕竟是这样的大事。

  陈嫣也没有宣扬这件事…事实上这件事也不能拿来宣扬,只是再次强调:“今日我们就走!”

  知道无法劝动陈嫣,而且疑心长安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一个个只能去分派事务,准备着紧急上路。好在最近本来就是随时准备着要走的,准备功夫倒不怎么花时间,不然的话,陈嫣就算是想要今天走,现实情况也无法做到!

  依旧留在陈嫣身边侍奉的婢女清和婢女利,一个帮着陈嫣顺气、喂水,另一个则是将陈嫣掉在地上的帛书捡起来。然而捡起来的这个过程,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边角上的几个字。她仿佛是手被烫到一般,帛书又掉看下去。

  陈嫣一下看过来,眼睛里是平常没有的攻击性——也就是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才真正觉得,他们这位主人确实有着天家血脉!是刘氏的人!

  “看到了什么?”说出来陈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声音中的冷漠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婢女利连忙奉上帛书,颤颤巍巍中,勉强保持着镇定道:“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

  陈嫣看了她半晌最终接过了那帛书,然后贴身放置,“记住,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是是!”婢女利第一次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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