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期待这次训导吗?我很期待。”聂采把他请到了沙发前,让他坐下,“这是我和你单独的第一次训导,我很高兴。因为你信任我。”
沈春澜无法动弹。他又被困在20岁的身躯里,乖巧坐在聂采面前,注视自己的老师,并全然信任他。
大二的沈春澜第一次训导,其实是由两个老师一起进行的,当时除了聂采之外还有一个向导老师。
但从第二次训导开始,就只剩聂采一个人了。
沈春澜当时并不知道第一次训导结束之后,聂采和那位向导老师做出的评估是“该生精神稳定,情绪正常,无需训导”。他的训导其实已经中止了,但聂采没有告诉他这点。
他也并不知道,训导必须有两个老师在场,除非是极特殊的一对一情况,但那也需要全程留下语音和影像记录。
聂采给沈春澜提供的只是一个房间。他会把办公室的灯关闭,只留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很明亮,能照亮沈春澜的脸,但沈春澜几乎看不到聂采的表情。
在这一次训导里,沈春澜说出了那个神秘人的电话,还有他电话里提及的事情。
站在办公桌前,沈春澜忽然之间惊愕地意识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宋祁已经死了。而宋祁加入的远星社也已经分裂,薄云天后悔招揽进远星社的聂采,应该还在分裂的那个远星社里。
……聂采知道宋祁。
聂采知道宋祁电话里说的所有事。他清楚地明白宋祁没有恋人,没有这么多的惊险故事,许多片段都不过是宋祁的想象。
甚至,聂采可能与宋祁的死亡有关。
但他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透露给沈春澜……他主动提出要给沈春澜做训导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从沈春澜这儿极力挖掘宋祁是否透露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或许在挖掘过程中,他从沈春澜身上发现了更有趣的某些事情,所以他不舍得放开沈春澜。训导一步步进行下去,他开始涉足沈春澜内心真正的苦恼和焦虑,并且紧紧抓住了他。
沈春澜被强烈的沮丧和痛苦攥住了心脏。他根本不想回忆当时聂采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记忆无可避免地涌了出来。
聂采很高明,沈春澜当时已经有所感受,但他成长到今日之后,这种感受越发强烈:恐惧之中,还带着钦佩。
聂采最高明的地方,是他一边摧毁沈春澜,一边让沈春澜靠近自己。
你恨你的哥哥吗?你恨自己的向导身份吗?你恨你自己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老师永远站在你身边,你记住了吗?
你可以依赖我,你把我当做家人吧。在我身边,你永远是安全的。
“你永远是特别的。”
聂采会压低自己的声音,偶尔还会握着沈春澜的手,用沈春澜分辨不出是抚慰还是抚摸的方式,轻轻蹭着他的手腕。
但沈春澜当时并不讨厌这个动作。
甚至,他非常喜欢。
宋祁的电话让他成为了特别的一个。而聂采的肯定更让他确信,自己果然是特殊的。
他不是沈春鸿,不是哥哥的影子,更不是在成长过程中被所有人看作不如沈春鸿的残次品——他是特别的,最信任的老师这样说了。
聂采就这样找到了他的缝隙。
天竺鼠消失了,情绪强烈波动的沈春澜已经无法维持它的形状,几颗榛子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在聂采消失之后第一次,沈春澜不得不正视自己对聂采的感情。
聂采对他来说,是一种引诱,也是危机四伏的蜜糖。他知道自己在训导途中,确实有那么几次,面对聂采的时候渴望依偎着他,渴望聂采抚摸自己的头发或者脸,或者其他地方,渴望他一次次重复“你是特别的”。
聂采不可能放过年轻人毫无掩饰的依恋。而那正是他的目的。
他绝对不会顺着沈春澜的渴望行动。但他热衷于引诱出沈春澜的渴望。他牵着沈春澜的手,用一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方式——沈春澜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那是怎样的节奏了——总之他会轻敲着沈春澜的手指骨节和手腕,轻柔地,温情地,那张脸却永远隐没在黑暗之中。
只有声音一点点漏出来,低哑且缠绵。
“沈春澜,你期待我们的训导吗?”他问,“你和我一样期待这种面对面的时刻吗?”
沈春澜会犹豫,他不知道袒露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好事。
但他无法抵挡诱惑和恐惧——如果不回答,将不会有下一次训导,聂采将不会握住自己的手,说那些温柔的话了。
“期待。”沈春澜吞咽唾沫,“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