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握着杯盏,仰头将一盏冷茶灌入腹中。
蒋太太只觉得他这幅模样十分不对劲。
“你――”
她刚吐个一个字来,忽见蒋钰抬手重重地将那只杯盏摔了出去。
“哐!”
杯盏砸在他对面的圈椅上,又跌到地上,碎裂开来。
蒋太太赫然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时,蒋钰蓦然自椅中起身,扬手朝着她便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直叫她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扶住桌角才堪堪稳住身形。
蒋太太怔怔地抬手捂住半边火辣刺痛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蒋钰:“你疯了不成!”
“我疯了?那逆女做下如此错事,说到底皆是你在背后纵容怂恿!”蒋钰伸出手指向她,怒不可遏地道:“如今你还敢想着将消息散布出去?我看你是不将我蒋家满门尽数搭进去便于心不甘吧!”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蒋太太满眼泪水怨愤,“我做这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蒋家,为了你的前程在着想谋划!若没有我和钟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也好过将命都丢了要强!”蒋钰怒吼道。
妻子细心且行事果决大胆,以往他确实觉得娶到了一个能帮得上他的人。
可慢慢他发现,这个女人贪婪得过分,为了达成目的不折手段不提,甚至还罔顾风险!
说到底,眼下的一切,皆是她的贪婪所致!
“今日你可知我见到了何人吗?”蒋钰朝她走近,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却带着森森寒意:“……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
蒋太太靠在桌边,闻言脸色顿变。
锦衣卫指挥使?!
“你真当四皇子不说,皇上便一无所知了吗?”蒋钰抬手捏紧了她的下颌,几近一字一顿地道:“你还敢想着败坏皇室名声,变相算计要挟皇家认下你的女儿为妾?怎么,你是想拉着蒋家上下给你那讨债的女儿一同陪葬不成!”
蒋太太脸上血色已经褪尽,心底是无边无际的后怕与恐惧。
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喃喃着张口,却全然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感受不到痛意。
“此事但凡有半个字泄露了出去,你可知会是何等下场!”
那锦衣卫指挥使找到他,旁的一概未提,只有一句话――还请蒋大人约束好家中人等,莫要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这一句话,便叫他浑身冒了冷汗,片刻不敢耽搁地往家中赶,生怕这婆娘再捅出篓子来!
果不其然,她正有这作死之意!
蒋钰收回了手,冰冷的目光却一直胶在蒋太太脸上。
“那……”
蒋太太略微回了些神,语气无措地道:“那仪儿她……”
“迟则生变,不能耽搁了。”蒋钰沉声道。
锦衣卫的话,便等同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俨然已将此事视作不可说的丑闻,如此之下,蒋家除了守口如瓶之外,自然还要做出让皇上安心的表态。
“是要远远地送回陕西么……”蒋太太看着丈夫,神情彷徨不安:“还是说――”
蒋钰自唇齿间挤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冷笑。
送回陕西?
那样不肯安分的性子,单单只是送回陕西又哪里能够叫人安心!
他转过身,大步朝堂外走去。
蒋太太扶着桌沿,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太太,您没事吧……”
婆子此时才敢进来,看着自家太太红肿的半边脸颊,眼神担忧着急。
“来人,取些冰块儿来!”婆子边扶着蒋太太坐下,边转头朝堂外吩咐道。
蒋太太神思逐渐回笼。
她闭了闭眼睛,遂从椅中起身。
“太太――”
“随我去大姑娘院中。”
婆子神情微变,垂首应“是”。
……
此时,蒋令仪正在房中用晚食。
桌上各样菜色皆是她以往爱吃的,清淡精致偏甜口儿。
而就在昨晚,母亲才亲自让人打了她足足十鞭,背上的伤口此时还疼得厉害。
今日厨房忽然改了态度,想必也是母亲的意思。
看来,母亲是觉得她还有些用处。
如此就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蒋令仪眼底泛起冷笑,待吃了六七八分饱,便搁下了双箸。
“姑娘,老爷来了。”
第770章 不甘
丫鬟进来禀道。
蒋令仪刚漱罢口,听闻此言,略有些意外。
然还是起了身,由丫鬟扶着,朝着外间走去。
“父亲。”她朝着坐在那里的蒋钰行了一礼。
蒋钰没有说话,她便只能站在原处。
好一会儿,蒋钰才出声道:“除了姑娘之外,都下去吧。”
“是。”
两名二等丫鬟退了出去。
蒋钰看向仍扶着蒋令仪的那一个。
那丫鬟连忙也松开了蒋令仪,福了一礼,遂缓缓退了出去。
一时间,堂内便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蒋令仪心底升腾起异样的感受,面上却不显:“不知父亲有什么话,是要单独交待女儿的?”
蒋钰看着她,眼神冰冷厌恶:“你不必再喊我父亲了,早在你屡屡做出不顾家门荣辱之事时,我便已经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蒋令仪眼神微凝,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
而下一瞬,又听他冷冷地讲道:“来世若还能投胎成人,记得要好好学一学为人子女的道理――”
“……”蒋令仪神情登时大变,抬起眼睛看向坐在那里的中年男人。
她尚且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打头的是一名身穿茄紫色褙子的婆子,其后又跟着一名身材壮实的粗使婆子。
蒋令仪一眼就认出了那穿着茄紫褙子的正是她母亲院中的余嬷嬷,也是昨日前往大永昌寺接她回府的那一个。
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名粗使婆子身上。
待其进了堂中,蒋令仪才看清那婆子手中托着的竟是一条白绫布。
两名婆子朝着蒋钰及蒋令仪行了礼。
蒋令仪脸色紧绷地后退了两步,尽量平静地问道:“母亲呢?我要见母亲――”
她还有旁的盘算在,她还可以想出许许多多可以帮蒋家翻身的法子……那些话,母亲必然能够听得进去!
“太太不会过来了。”余嬷嬷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眼底也无半丝怜悯,“姑娘临去前,若还有什么话想说,奴婢倒可以代您转告给太太。”
太太本是要来的,但走到一半,却又折回去了。
到底母女一场,太太定是有不忍在的,可这份微不足道的不忍,并不能改变什么。
“不……我要亲自同母亲说!”
蒋令仪摇着头,就要往堂外去。
那粗使婆子抬手将人拦下,重重地把她推了回去。
她本就有伤在身,被这般一推撞到了椅子,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直疼得皱了眉。
然而此时这些通通是顾不上的。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而扑到了蒋钰面前跪了下去,声音哽咽战栗:“父亲,女儿知错了……是女儿行事有失妥当,日后绝不敢再犯了!您将女儿关起来,或是送回陕西都使得……女儿绝无半句怨言!”
说话间,眼中已盛满了惊惶的泪水,任谁看了只怕都要心软几分。
“早劝过你要安分守己,你从不肯听,如今再说这些已是晚了。”蒋钰眼底笼着一层寒意,“且眼下非是我要你死,而是为了保全蒋家,你不得不死――这本就是你犯下的错,自该由你来弥补一二。”
蒋令仪不住地摇着头。
“父亲……”
她伸手去扯蒋钰的衣袍。
然而刚碰到,便被蒋钰抬手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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