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便是阿荔守着,昨晚该是轮到阿枝来守才对。
“奴婢怕姑娘夜里睡不着,要唤人说话解闷儿,换了旁人来会不习惯。”阿荔笑着说道,弯身替张眉寿穿鞋。
张眉寿垂眼望着她,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世间当真没有比她家阿荔更贴心尽职的大丫鬟了。
一番洗漱罢,阿豆走了进来替张眉寿梳发。
待到了传早食的时辰,阿荔从外头回来,手里捏着只信封。
“姑娘,是清羽送来的。”房里没有旁人,阿荔放低了声音讲道。
张眉寿将信接过,打开了看。
入目便是赏心悦目且熟悉的字迹。
其上所书不多,只短短一行而已――蓁蓁勿忧勿怕,待吾明日出宫细谈。
张眉寿不禁笑了。
这样一句话,叫清羽来传达也是一样的,哪里值得还特意写一封信。
可话是这样说,却又将那一行字细细地看了数遍。
她知道,他这是也知晓她姨母生病的消息了,又知前世她姨母早逝之事,这才急着送信安抚。
勿忧勿怕……
她这一颗心倒也果真乐意给他面子似地,分明是一夜未曾平静下来,此时却莫名就安定了许多。
张眉寿将信收起,依旧放进了那匣子里。
……
今日祝又樘不宜抽身出宫,是因十日一早朝,他须于金銮殿内听百官奏事。
早朝之上,昭丰帝眼瞧着几名文臣争得面红耳赤,转过脸去,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哈欠。
今日这早朝未免太无趣了些。
但无趣恰是最好的,证明无大事发生,如此他便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自己的正事了。
极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回到养心殿内,正欲打坐歇息之时,一名太监入得内殿,细声禀道:“皇上,大国师在殿外求见。”
昭丰帝随口就道:“宣进来吧。”
侍立在一旁的刘福垂着眼睛。
自大国师出关以后,陛下尚未主动召见过。
而今次,已是大国师第二回 进宫求见了――陛下虽是不曾拒见,可这其中的味儿确实是变了。
继晓进宫之事,很快传到了东宫。
祝又樘听在耳中,并不意外。
这些时日,他明面上固然是没急着有什么大动作,可却在一些细微小事上多费了心思。
因是小事,看似并不起眼――但这些事情,正如一把拂尘,每扫一次,父皇心中那面镜子便会更清明些。
继晓不会没有察觉。
今日入宫,便是急了。
可他必然也清楚,他越是放低高僧的身段,在父皇心中的可信度便会愈低。
是以,今日应是有备而来。
倒不怕他有备而来,再如何有准备,也是已然沉不住气的表现。
然而,只怕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端起茶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养心殿中,昭丰帝听罢继晓所言,不由动了动眉毛。
“国师所言是指,你门下那位章拂法师,杀害了其师兄章明?”
“回皇上,正是如此。”继晓缓声道:“贫僧亦是近日来方得以查明此事真相。”
“同门相残,何苦来哉……”昭丰帝叹了口气,并未多言其它,叫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本该是静心养性之所,如今却闹出此等孽事,此乃贫僧的过错,还请陛下降罪。”
昭丰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怎能怪得了国师?人心二字向来最是难测,佛法无边,却也难渡无心之人啊……”
继晓闻言微微敛目。
“陛下所言极是。”他接着说道:“然此人非但无心佛道,更是居心叵测――还请陛下命人细审治罪。”昭丰帝吃了口茶,淡淡地道:“既是国师门下弟子,且由国师处置便是。”
继晓眼中却显出了两分少见的凝重来。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所犯戒规并非只杀戒这一条。”
第791章 查一查
昭丰帝闻言看向他。
“此前有关太子亲事赐婚之期的卜算结果,贫僧本是通过星盘推演所得――”继晓道:“而贫僧这位弟子,在归入贫僧门下之前,便极精通卜算之术……贫僧亦是近日来方才查出,密室之中的星盘,曾被此人暗中动过手脚。”
昭丰帝颇有几分意外。
“换而言之,之前国师所卜算出的开春之后之期,是因此人之故,才与真正的吉日有了偏离?”
继晓又施一礼:“阿弥陀佛,贫僧并无推卸责任之意。相反,用人不察,在此等国之大事之上有此失误,正是贫僧之大过也。”
昭丰帝微微皱眉。
“可他为何要这般做?”
“蓄意混淆太子赐婚吉日,此等事往大了说,与国运甚至会有所妨碍……好在天佑大靖,陛下明智,得以及时止损。”
继晓话至此处,语气愈发莫测:“而贫僧这逆徒,至今不肯吐露意图所在,且依贫僧这段时日所查可知,此人来历与身世亦有造假的可能――故而恳请陛下严审此人。”
昭丰帝看了他一刻,眼底似有审视之意。
僧人面容平静肃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片刻,昭丰帝适才开口:“此人乃国师亲传弟子,此中不仅有同门命案,或更牵涉国运大势――如若大张旗鼓地去查,对国师的名声必然也会有损。”
继晓神态没有丝毫变动与犹疑:“虚名而已,岂有查明真相来得紧要。”
昭丰帝却摇了头。
“国师一心为了大靖和朕着想,没有一丝隐瞒包庇,朕又怎能不替国师思量一二?此事明面上不必宣扬出去,且交由锦衣卫来查便是。”
听他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继晓微微垂首应“是”,并不多言。
心底却泛起冷笑。
不肯经明面上来处置此事,究竟是为了他这个国师的名声考虑,还是并未全信他方才之言,才不愿事先宣扬出去,以免事后不易收场,无法掌控局面与舆论?
如今这位陛下的头脑,倒像是愈发清醒异常了。
但也无妨。
即便不曾全信,可事关国运与己身,由不得他不去深查。
自古以来,便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不忌讳这一点――
“朕会命陆塬尽快前去接手此事。”昭丰帝道:“国师且先回去吧。”
“是。”继晓缓缓行礼:“贫僧告退。”
昭丰帝看着他退出内殿,复才收回目光。
刘福适时地替换了一盏热茶,轻放在小几之上。
昭丰帝垂眸看去,以手指轻叩了两下茶盖。
未必不是见他疑心已起,遂推了一人出来背黑锅――
但竟出手便不惜舍弃一名亲传弟子,倒又叫人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思索。
昭丰帝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结果来,干脆不再多想。
毕竟他是个聪明人,起初想不透的事情,再多想也是无益。
半个时辰之后,陆塬被传召入宫。
昭丰帝简单将事情经过说明之后,交待了一句:“好好地查一查。”
虽一时摸不透国师究竟有几分诚意,然送上门来的人不去查,难道要将人关在诏狱里白吃白喝吗?
无论如何,都得查一查。
……
翌日。
清晨时分,天色一味阴沉着,长街之上的薄雾尚未散去,不觉间沾湿了行人发梢眉眼。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入青云街,在街后的一座别院外停下。
身穿青色比甲的阿荔跳下马车,伸手去扶车内之人。
棉花则踏上石阶去叩响了大门。
不多时,门内便有脚步声传来。
棉花素日里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上,此时隐隐摆出了几分冷峻之感――这别院里的守门仆人往日里便待阿荔尤为殷勤,以往他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说什么。
然今非昔比,如今他总算是有些名分了,也是时候拿出未婚夫该有的样子了。
“吱呀”一声轻响,两扇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来。
棉花抬眼扫去,事先准备好的表情却凝在了脸上。
来开门的也是一名年轻人,深春的天气里,头上却罩着一顶严严实实的毡帽,周身透出一股隐晦的戒备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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