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然,继晓只管在阿鹿身上也种下毒蛊便罢,又何须再煞费心思地种下追去蛊?
而哪怕只是个传说,可传说往往也不会尽是空穴来风。
且继晓最喜玩弄邪术,会信上几分也不足为奇。
思及此处,张眉寿再次看向了田氏:“婶子可知继晓于暗中寻过什么人吗?”
田氏闻言,心底极感意外。
她只是提了一句关于追去蛊的传说,姑娘便是信了,至多也该往与苍家公子有牵扯的人身上想一想才对,为何会立即联想到了继晓借蛊寻人之事?
面前这小姑娘,当真叫她愈发觉得畏惧……
田氏浑然不知苍家老太太之言,此时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过分妖异。
然面上只能尽量平静地摇头答道:“我与他已有十八年未见,如何会知晓他是否在寻什么人……”
张眉寿眼底微闪。
“到底是旧识,婶子对他的底细总比旁人了解得要多些――不如猜一猜呢?”女孩子道:“能叫他如此上心,想必此人于他而言应是有些紧要的。”
田氏看似思索了片刻,才再次摇头:“妾身当真猜不到。”
女孩子看着她,语气平静地提醒道:“婶子糊涂了。”
这些年来,她与田氏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下,皆是以田氏和张家姑娘的身份相待。
可田氏方才,却以妾身自称。
“是……是我糊涂了。”田氏反应过来,面色复杂地道:“姑娘见谅,我日后定会再警醒些。”
张眉寿未有接话,而是道:“时隔这么久,婶子竟张口便道与继晓十八年未见,记得这般清楚,倒是极仔细。”
且那句十八年未见,当真过分顺口了些。
“虽是无能懦弱……然灭门之仇,时刻未能忘却。”田氏声音低低地说道。
见她神态,张眉寿未再多言。
十八年前,南家覆灭。
她家父亲,在那一年与田氏相遇。
而她家兄长,今年虚龄,也有十八了――她本以为,田氏身为一个满心记挂儿子安危的母亲,记得最深刻的会是大哥的年纪。
张眉寿视线瞥见田氏于袖下交握的双手,心中微微泛起一层异样的波澜。
第686章 生气
“姑娘……”见张眉寿不再开口说话,田氏心中忽觉愈发不安,遂主动讲道:“仔细想来,那妖僧,未必不是在寻我……”
她方才有些慌了神,此时才想到要这般作答。
“确也有此可能。”张眉寿暂时按下它想,道:“只是这是我也能轻易想得到的,我想听婶子猜一猜,我想不到的。”
田氏苦笑道:“除了我之外,似乎只剩下阿舒了,可阿舒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她口中的阿舒,是定国公府的前世子夫人‘南珠’。
张眉寿摇了摇头。
“婉兮的母亲是在刚生下婉兮不久之后就患了病,据说是产后风,可你我皆猜测过,极有可能与继晓有关。而阿鹿比婉兮还要小上数月。”
所以她猜测继晓应是在向阿鹿施蛊之前,就已经寻到婉兮的母亲了。
况且,若继晓真要拿追去蛊来寻南家人,身为南家嫡女的田氏,才是最有可能的。
“姑娘言之也在理,我亦只是随口胡猜罢了。”田氏道。
“只怕婶子不肯往我想知道的答案上猜。”张眉寿说起话来,并不顾忌什么情面:“婶子应当知道我性情急躁,若迟迟等不到真相,说不准便去寻继晓当面问个清楚了。”
“姑娘说得什么傻话……”田氏的脸色当即白了几分:“继晓此人危险至极,姑娘便是心急救人,却也不能这般不管不顾!况且――他又怎可能与姑娘说实话?”
见她少见地说了几分重话,女孩子平静地反问:“怎么不可能?他要寻人,我也要寻人,好歹也算是目标一致,互相帮一把,他何乐而不为?”
田氏从女孩子这番话中听出了认真之意,一颗心不禁更是高高悬起。
姑娘该不是当真会去寻那妖僧吧?
想到女孩子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田氏心中颇觉没底。
只能急急劝道:“可如此一来,姑娘等同是将自己懂蛊之事摆到了明面上……姑娘自是不必将我考虑进去,可姑娘当真以为,他在得知一切之后,会将姑娘视作盟友吗?到时张家免不了也要受到牵连!”
张眉寿听在耳中,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若是可以,她可真想将田氏吊起来打一顿啊。
田氏瞧得越发着急:“姑娘万万不能因一时之急,便不顾大局啊。”
而她虽是渺小,却无一刻敢忘却自己肩负着的使命。
除却个人和池儿生死安危之外,她也有着自己需要顾全的大局。
尤其是得知了那天命所定之事后……
与所有人和事相较之下,那是真正的大局――
张眉寿最后看了她一眼。
“待婶子何时能不再自以为是地隐瞒,再来同我谈大局吧。”
说着,便转身走出了堂屋。
实则她方才之言不过是在试探,眼见确是诈不出什么,也不愿再浪费口舌。
田氏是否在此事之上有隐瞒,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到底继晓要寻的人是谁,田氏确实不见得就能猜得到。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田氏必然还有着别的秘密。
这些眼下固然不是最紧要的,但也确实叫人心生不耐。
因为,她怕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粗暴举动来。
如果允许,她当真不愿同田氏再有丝毫交集――终年累月之下,这怕是少不得要折寿的吧?
见女孩子转身就走,田氏怔了一瞬之后,连忙追了出去。
“姑娘……”
姑娘这是当真生她的气了。
可姑娘忘了拿灯笼――外头那么黑,磕到碰到如何是好。
张眉寿闻声站定,回过头去看她。
“那追去蛊被种下之时,施蛊人可也需要蛊引之人的生辰八字?”
她才想到要多问一句――如此一来,范围也能缩小些。
却听南氏道:“需要,却也不需要。若蛊引之人是寻常人,少不得要以生辰八字为标记,可若非寻常之人,甚至只需其明确的身份便可入引。”
到底不是被施蛊之人,只要能被标记上便可。
张眉寿大致听明白了。
她未再多问其它,只又道:“待过了这几日,我会让婶子见阿鹿一面――到时,还需以婶子的指尖血为引,试着解蛊。”
这不是商议,而是告知。
田氏微微抿唇。
实则,她对继晓所寻之人究竟是谁,也并不能完全确认。
也不能保证当真不是她。
而不消去想,若此番侥幸解蛊成功,她必会暴露无遗。
然而此时面对女孩子的坚持,她并没有说不的余地。
田氏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好”。
到底没忍住问道:“姑娘当真不怕吗?”
这个女孩子,似乎向来无所畏惧,偏又并非无知而无畏――可眼下,明知这么做会带来极大的凶险,却仍毫不犹豫,这不是无知又是什么呢?
到底苍家公子的眼疾,又不会有性命之碍。
相反,若当真解了,性命安危会因此受到威胁的,却不止是一个人。
姑娘分明是聪明的,却选了后者。
田氏只觉得无法想透。
张眉寿反问道:“有什么可怕的?――实话不瞒婶子,今日我才替苍家的老太太解了蛊,继晓这会儿定是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追查此事了。若说我被他疑心上,不过是迟早之事而已。”
她本不打算多说的。
可今日被田氏气了这么一遭,偏又不能发作,说出来吓一吓她也是好的。
张眉寿没什么同情心地想着。
说话间,抬手接过了田氏手里的灯笼。
田氏果然被骇了一跳。
“姑娘怎能这般冲动不顾后果……”
“苍家老太太命悬一线,救人不救人不谈,我总不能眼见着阿鹿中蛊的秘密就这么被她带走――到底也不能指望着婶子哪一日会好心告知我。”
这种自己死守着不说,还不许她自己想法子去查明的话,究竟是如何说出口的?
张眉寿拿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田氏。
大哥到底是怎么被教得这么好的?
――大抵得是上天铁了心非要格外眷顾他不可了。且若这心铁的但凡有一丝不够坚定,八成还是要败在田氏手中的。
田氏听得噎住。
“我要怎么做,你干涉阻拦不了。既自知不顶用,那只管识趣照做还能省事些。至于你的安危,我会尽力护住,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却至少也有八九。”女孩子语气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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