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什么内情,却是他无法确定的,因此,还是识趣些避开为好。
知深知浅,如此方是长久来往之道也。
目送着殿下的马车驶出了小时雍坊,王守仁语重心长地松了口气――有心无力的稻草人,毫无作为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
张眉寿从外书房离开之后,却未回愉院,而是直接去看了张眉娴。
她到时,恰巧瞧见丫鬟端了刚熬好的药从耳房内走出来。
丫鬟向她行礼。
张眉寿点了头,示意她先进去。
丫鬟走在前头,进得内间中,将药碗放下,又禀明“二姑娘来了”之后,便矮身行礼退了出去。
张眉娴此时正坐在榻中看书,闻言将书卷放下,便要丫鬟扶着她起身。
“大姐身体不适,且坐着便是。”张眉寿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听闻祖母下了命令,轻易不叫大姐躺着,可是真的?”
张眉娴无奈笑着点头。
“祖母也是为了大姐好。”张眉寿讲道。
“我都知道。”张眉娴语气惭愧:“是我不争气,有劳二妹特地又来看我,还为我这般挂心――”
张眉寿没有多言,只看向一旁的药碗,说道:“大姐还是先将药喝了罢。”
张眉娴笑着说:“不着急,先放着凉一凉。”
张眉寿便点头道“好”。
待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又再次催促道:“药已凉得差不多了,再放下去,怕是要更苦了。”
张眉娴顿了顿,才点头道:“二妹放心,我这就喝。”
随即,又语气温和地道:“我病中未愈,恐过了病气儿给二妹……二妹若无其他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张眉寿却看着她说道:“待大姐喝罢了药,我再走也不迟。”
张眉娴心中有些打鼓,勉强笑道:“那好――”
丫鬟见状便递上药碗。
药汁极苦,张眉娴皱着眉喝罢,忙接过清茶漱口。
此时,一只白皙的细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躺着一颗糖。
张眉娴微怔之余,抬起头对上张眉寿的眼神,遂动作有些迟缓地接了过来。
这是二妹往常最爱吃的松仁粽子糖。
只是二妹现如今渐渐大了,却是不大爱吃甜食了,眼前这颗,怕不是特地带给她的吧?
张眉娴将糖填入口中,舌齿间那苦涩的药味儿,顿时被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嘴里分明不苦了,她却渐渐红了眼睛。
“你们都去外头守着。”她忽然吩咐丫鬟。
阿荔得了张眉寿的点头准允之后,也随之退了出去。
“二妹都知道了……”张眉娴看向张眉寿,面上神色羞愧。
“大姐何苦要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张眉寿皱眉道:“究竟是有什么难处,竟非要如此吗?”
她早该想到了,大姐的病情之所以反复不愈,并非是那些方子不对――
大姐根本就不曾好好地吃过药!
来之前,她已问罢大姐身边的大丫鬟了,方知大姐每每吃药,多半都要支开丫鬟。
张眉娴低下头。
虽说她比二妹大上许多,可此时二妹训起人来,她竟连辩驳和否认的勇气都没有。
当然,她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大姐可是不愿嫁人?”张眉寿又问道。
张眉娴眼神微紧,吃惊地看向她。
二妹怎么好像什么都猜得透一样?
若说张眉寿起初只是猜测的话,那么眼下得见张眉娴神情,便是确认无误了。
不怪她往这上头想,实是张眉娴如今的头等难事便是嫁人二字了。
“我……”张眉娴眼神闪躲了一瞬,才道:“我也不全是因为不愿嫁人,只是许多事情尚未想透,只怕嫁了过去,也只是耽误别人而已。”
她一连压抑多日的话,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缺口。
“可我若是无故不嫁,又恐外人议论叔叔婶婶……便想着,若是病了,便不好再说亲,也算是有情可原。”
那些因抱疾在身而耽误亲事的姑娘家,比比皆是。
隔壁的苍家妹妹,不就是如此吗?
张眉寿却极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都是什么……傻出天际的馊主意啊?
第420章 谈心
不气不气……
她这般大小时,做过的荒唐事也有不止一箩筐呢。
此时,她便直接向张眉娴反问道:“大姐不嫁,还只是风言风语而已。可若大姐忽然抱疾,只怕母亲就要惹上更大的麻烦了。”
刻意磋磨,后宅阴私,继母心思歹毒――还怕没人愿意往这上头牵扯吗?
张眉娴听得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当真没想到这些。”
于是更加愧责起来,一时连眼泪都顾不得去擦,只道:“……我就是个麻烦精,辜负了叔叔婶婶还有二妹的相护之心。”
她向来是一幅遇硬则硬,遇软则更软的心肠。
正因深知叔叔婶婶的好,故而她才会日日夜夜愧疚难安,软成了一滩水。
好吧,还是别抬举自己了,应当说是一滩烂泥才对。
“我这般蠢笨……合该一头撞死了干净!”惭愧懊悔到极致,张眉娴自我厌弃道。
张眉寿满脸正色:“那更加不行了――若大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母亲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张眉娴一噎。
好么,她果真是天生的麻烦精无误了,竟是连死,也要牵连到无辜的婶婶。
当真是生来多余,死也不能干净利落。
如此看来,便是为了婶婶,她也是轻易不能死的……
女孩子边哭边想着。
张眉寿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在心底失笑。
她这般说,便是拿准了大姐心中最在意的东西,以免这姑娘当真糊涂起来,再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傻事。
“大姐为何不肯嫁人,能与我说一说吗?”张眉寿认真问道。
她待张眉娴,自是比不得对鹤龄与延龄那般亲近,可此时便是换成张眉箐,她也一样会如此。
因为她们都值得。
且同为一家人,能调和的自然都要去调和――家和万事兴,乃是她一直以来认定的真理。
“我若说了,二妹可莫要笑话我。”
张眉娴对张眉寿,向来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那便是羡慕与向往。
只有她自己清楚,二妹的勇敢与坚毅,于她影响颇大。
若没有二妹这个榜样在,许多事情她怕是都没有勇气去做。
可她到底还是变不成二妹,若不然,此时也不会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伤人又伤己了。
但能与二妹说一说,听一听二妹的意见,也是好的。
“我只能说给二妹你听――”张眉娴又补充了一句。
张眉寿点头:“大姐放心,我不与母亲他们讲。”
咳,若真是不得不讲的事情,那她不明讲就是,委婉些暗示也是不违背承诺的。
张眉娴哪里知道她满心信任的二妹会有这般想法,眼下只低声如实讲道:“我……实则我是心有所属了,所以才不敢稀里糊涂地嫁了人。”
张眉寿有些讶然,却称不上吃惊。
方才谈话间,她也猜测过会不会有此种可能。
“大姐相中了哪个?且与我讲,只要对方人品周正可靠,未必不能托了媒人从中说合。”
张眉娴哑然。
二妹怎么说起这种事情来,竟也能这般干脆飒爽,毫不脸红……
且……相中了哪个?
这种要替她上街抢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并非二妹想得那般简单。”她叹气道:“我本是个厚脸皮的,若当真能嫁得了,我也不会白白耗了这些年……”
张眉寿略微有些愕然。
莫非对方已有家室?
若果真如此,那祖母与母亲只怕都是断然不会应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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