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究竟是当真不怕,还是纸糊的老虎,不过仗着殿下对她有三分看重,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敢当众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这样的贱人,换作从前,她伸伸手指头便能碾死了!
偏偏此时,面前的少女忽然笑了笑,语气大度而坦荡:“这清平馆,乃是个风雅之地,若我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县主暂且包涵一二。”
张眉寿说着,看向阿荔,道:“我以茶代酒,敬县主一杯。”
阿荔应了一声,便弯身去倒茶。
宴真已是气得要失去理智。
方才出言不敬的是这贱人,如今装着大度要打圆场的也是这贱人!
这算什么?是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成!
这种事态发展全然不受控制,甚至仿佛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如同身份调换一般的感觉,是她平生从未遇到过的。
宴真握紧了拳,看向绿衣侍女,遂将视线落在了阿荔端起的茶盏之上。
绿衣丫鬟同样被张眉寿主仆的态度激怒已久,此时得了宴真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着阿荔靠近了两步。
就在张眉寿伸手要接过阿荔奉来的茶盏时,阿荔的手臂却忽然一抖,捧着茶盏的手就歪了去。
张眉寿见状在心中冷笑。
隔了一世,竟使了一模一样的手段,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
不过,她这般刻意激怒,宴真便是不在这盏茶上动心思,也会挑了别的错处来发作。
因有防备在,张眉寿此时还算眼疾手快,却非是去扶那茶盏,而是惊呼一声,连忙去抓阿荔的手腕。
到底人在过于惊慌的情况下,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且她动作极快,又有衣袖遮掩,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于是,那一盏茶水便歪了方向,全然泼向了坐在那里的宴真。
“哐!”
已然要空了的茶盏砸落在桌上,转了好几个旋儿。
“县主!”
绿衣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取了帕子去帮宴真擦拭。
幂篱被打湿大半,宴真便是脸上都沾了茶水,丫鬟手忙脚乱之下,几番险些扯下那顶幂篱。
宴真大怒,蓦地一把挥开丫鬟,豁然站起身来。
“来人,给我砍了她的手!”
阿荔大惊失色。
屏风外,立即有两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这二人装束利落,动作敏捷,显然并非普通的丫鬟。
其中一人上前便要制住阿荔。
“慢着!”
张眉寿挡在阿荔身前,冷声道:“此乃我张家的丫鬟,县主只怕无权处置。”
而此时,四下已然躁乱起来。
王守仁等人已然快步走了过来,一群人几乎要团团将雅座围住。
“二姐……”张眉箐吓得手足无措。
“真是笑话!这贱婢刻意打翻茶水,对本县主不敬,难道还要本县主咽下这口恶气不成!”宴真的声音已然变得尖利可怖:“还是说,这本就是张姑娘的授意!”
阿荔反驳道:“分明是她故意撞了我,我才不慎滑了手!”
而后,不待那绿衣丫鬟开口,便隔栏看向左右,声音哽咽却响亮地道:“今日是谁刁难在先,相信在座诸位皆看在眼中,我家姑娘再三忍让,又岂会授意我做出这等自找麻烦的蠢事!只怕有心为难之下,我们主仆处处就都是错处了!”
话罢,已是泪流满面。
她方才一时吓到了,可此时被姑娘护在身后,头脑便又霎时间恢复了清醒。
至于哽咽流泪,不过是演戏博同情罢了――有姑娘在,她便什么都不怕,只管有多少本领使多少本领,绝不拖姑娘后腿就是了!
“巧舌如簧……竟还敢狡辩!”宴真气得眼睛发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她今日非要杀鸡儆猴,叫这贱人好好地长一长记性!
而此时,一道身影闪来,那两名侍女立即就动弹不得了。
“姑娘。”
棉花立在一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方才若不是王家公子派人去馆外报信,他竟还不知姑娘在这等清静之地被人为难了。
上回,太子曾让清羽暗下给他传过话――若姑娘遇到麻烦,无论对方是谁,皆不必顾忌分毫。
说白了就是,打死了人,闯出了祸,都算太子殿下的。
他本就是不惧的性子,眼下有了太子殿下这句话撑腰,做起事情来便更是顺手了。
宴真攥着拳,肩膀都颤抖起来:“……你们简直放肆!”
“便是无意失手,打翻了茶盏,毁了县主一件衣裳,了不得赔礼道歉再赔些银子就是了,喊打喊杀算什么道理?”
宋福琪皱眉问道。
“赔银子?真是大言不惭!”宴真冷笑出声,语气讽刺地道:“这外衫乃是贡品云烟罗所裁!”
宋福琪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啊――不止是贡品,且是三年前的贡品呢。如今,早已不时兴这等花样儿了。”
第569章 闹得越大越好
张眉寿闻言,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她平日里倒没看出来二表哥还这般擅于攻心。
宴真如今处境不比从前,想来最为看重的便是所谓体面与尊严,半点不想被人看轻了去。若不然,也不会在盛怒之下,还顺着二表哥的话说什么贡品之言了――
“一派胡言!”
幂篱下,宴真一张脸沉到了极点。
宋福琪无辜地道:“我可没胡说,能造的出这云烟罗的绸缎庄,大靖唯有两家而已。一个是皇商云家,另一户便是我们宋家了。”
“只是御用之物,我们不便仿造罢了,却也并非织不得――若县主真心喜欢,我待传信回苏州,让人从陈年的花样儿里挑了一模一样的出来,给县主织上十匹八匹来赔罪可好?”
“……”宴真咬着牙,已近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眉寿看在眼中,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声。
一些人作风嚣张暴戾,看似令人极为畏惧胆寒,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披着权势外衣,张牙舞爪的疯子罢了。
因没有强大的内心作为支撑,甚至较之寻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一击即溃,处处皆是弱点。
“县主若嫌麻烦,待我估了市价,十倍赔于县主,不知可能让县主消气?”宋福琪语气姿态皆透着卑微,浑身上下写满了“怕事”。
王守仁看在眼中,头一回对对方生出了钦佩来。
不愧是大商户家培养出来的,便是瞧着再不济,真到了关键时刻也是十分顶用的。
“……”
宴真气到极点,再难压制,蓦地挥落了桌上的茶盏酒坛。
“哐!”
瓷器碎裂声响起,碎片茶水飞溅,四下一片狼藉,酒香更是霎时间飘散开来。
不禁有人惊呼出声。
这举动,在围观众人眼里看来,不外乎是张眉寿一行人忍让赔罪,偏偏宴真还执意为难不可,竟还将先前无礼截下的桃花酒就这么砸了。
眼见事态控制不住,馆中的掌柜带着几名伙计上前来,再三跟宴真赔礼。
宴真正值理智耗尽之时,此时听得那掌柜在旁喋喋不休的劝说,陡然挥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对方脸上。
“滚开!”
掌柜没有防备,后退两步,被伙计扶住。
“掌柜的……”
众人见状皆皱眉。
便是那名被打的掌柜,亦是变了脸色。
他这般小意赔笑,不外乎是想息事宁人,不愿影响馆内生意罢了――
他这清平馆祖祖辈辈开下来,早已是百年老店,结识之人当中亦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日这般被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女当众扇巴掌,还是从未有过的。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宴真咬牙切齿,朝那绿衣丫鬟吩咐道:“速速回府,命人将这清平馆给我围起来!”
绿衣丫鬟犹豫了一瞬,但见宴真这般模样,到底没敢劝,忙就低头去了。
其余看客闻得此言,皆不安起来,一时也再不敢留下看什么热闹,当即都要起身离去。
几乎是顷刻间,馆内便混乱起来。
掌柜忙让伙计们上前引人离去,并逐一赔礼道歉。
而随着客人们纷沓而去,馆中四下重新变得安静。
如此之下,除了张眉寿一行人之外,却另有几人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离此处不远的雅座上,一名因秃顶而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的男人带着家仆安坐在原处,正拿筷子夹着花生米,就着酒吃。
而另有几人,正朝着张眉寿等人所在之处走来。
“我怎不知,这京中如今竟乱作这般模样了?”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走来,声音沉稳有力:“随意动用府兵扰民生事,不知县主此般为之,究竟有何名目可依?”
宴真闻言看了过去,不屑地冷笑一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此乃我与宴真县主之间的私事,便不劳过问了。”张眉寿在前面开口,看向那名男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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