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攥了攥拳,终是道:“来人,速去宁府传唤宁家四老爷,命其前来衙门对质!”
反正他与宁家之间的梁子早已结下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事了。
且此事恶劣,他没有理由视而不见,既然迟早都要有决断,倒不如速速了结。
他程然能坐稳这把椅子,靠得从来不是畏首畏尾。
而是正直与清廉,绝不徇私枉法,以及――当今太后是他表姑母。
咳,当然,后者所占的原因是小之又小的。
毕竟他是极低调之人,而太后的侄子又实在太多。
见他如此果决,定国公抬手又施一礼。
只是衙役这一去,便足足去了近两个时辰。
因是宁临风不在府中,衙差几经打听才在一家妓馆内寻到了人。
且衙役到时,他正带着仆人殴打一名男子,男子被打得满脸是血,不停求饶,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又不从衙差传唤,不肯前来衙门对质。
待一名衙差先一步赶回衙门,将此事禀明之后,程然不由怒火中烧。
宁家惹事不断,却甚少有人敢告到衙门中来,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他纵是有心想管,却也无从下手。
可大靖律例,严禁为官者嫖娼,单是此一条,他今日便可命人将其锁至衙门问罪,上达天听!
半个时辰之后,宁临风到底被押了过来。
他浑身酒气,在看清堂中之人后,竟是冷笑出声。
他路上已经听闻了,他这位前岳丈大人,竟连夜亲自击鼓状告于他。
都说世家最重体面,依他来看,不过如此。
“大人,下官没做过的事情,绝不认罪。”
他语气讽刺,看向跪在地上的吕妈妈:“至于这低贱下人,下官更是不曾见过,何来收买一说。”
定国公眼神似同结冰一般。
说什么生父,他但凡对婧儿还有一丝感情,都不至于在听闻婧儿受伤之后,还能面不改色。
以此来看,婧儿脸上的伤,十之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宁临风心中冷笑不止。
那贱人生下的女儿,竟同他半点都不亲近,上次还咬伤了他,他那点儿为数不多的新鲜感和耐心,早已被磨光了!
吕妈妈神色激动道:“宁四爷可不能眼见事发,就不认了!”
她很清楚,若她今日不能指认宁临风,被带回定国公府之后,等着她的下场只会更可怕。
在程然的准允下,她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包括前几次带着孩子与宁临风于何处相见,收了对方多少好处,皆讲得清清楚楚。
宁临风脸色渐变,悄悄握紧了拳。
此时,被派出去查找线索的官差相继折返。
“大人,经查实,定国公府表小姐确是受伤之后被刻意送回清水巷。”
“属下等人在宁府后院中,从一辆马车之内发现了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此物亦是在宁府后院处搜到的――经定国公世子察看,可知乃是定国公表姑娘贴身之物。”
定国公看着那只坠着金锁的璎珞圈,脸色勃然再变。
这正是婧儿一直戴着的!
今日婧儿,果真是被骗去了宁府!
“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们竟敢私自搜查官员府邸!”宁临风怒不可遏。
“宁四爷言重了,称不上搜查,只是在传唤宁四爷时,恰值您不在居院中,于是只能带人在贵府中寻觅了一番。”为首的官差不卑不亢地道:“那些证物,皆是在寻宁四爷时,偶然间发现的而已。”
去他娘的偶然发现!
宁临风在心中破口大骂。
“此乃有人蓄意污蔑于我!”他辩解道:“婧儿乃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我疼她还来不及,又岂会对她下此狠手!”
程然闻言不置可否,看向吕妈妈,问道:“你既数次与宁家四爷私下接触,可知他待定国公府表姑娘态度如何?”
一些案子,哪怕人证物证俱在,可出于谨慎,他仍不会放过一丝细节。
往往是细微之处,才更容易窥得真相。
即便他对宁家确有诸般不满,可他亦不会草草定罪于宁临风。
且既有辨,便要有驳,此乃常理。
“大人问你话,你便如实说!”见吕妈妈面色犹豫,定国公沉声呵斥道。
吕妈妈狠了狠心,到底开口说了实话――
第375章 自保的定国公
反正她必是活不成了,也不必再怕被主家责骂了。
“宁四爷待表姑娘,起初还是想多亲近些的……可几番下来,因表姑娘怕生,并不愿与宁四爷亲近,但凡是碰着抱着,就要哭闹……上一回,宁四爷便因此发了脾气,动手打了表姑娘一巴掌……”
她当时大惊不已,忙将孩子护到怀里,事后又是买糖人儿又是带着看戏法儿,才将孩子哄好。
因怕被徐氏发觉不对,回到府中之后,还喂孩子吃了安眠的药,使得孩子早早睡去。
定国公气得咬牙切齿。
“你既知他曾对婧儿动过手,竟还敢将婧儿交到他手里!”
这婆子,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奴婢、奴婢本也想着,不再让宁四爷单独见表姑娘了……都是奴婢一时财迷心窍,害苦了表姑娘……”
实在是那金锞子太招人……以往她都不曾得过这般重利。
若只是区区银钱,她也未必敢就此答应。
吕妈妈此刻真切地懊悔起来。
“胡说八道!”宁临风气极道:“从头到尾,分明都是你们定国公府刻意污蔑于我!未必不是你们在做戏!”
程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是没醒酒还是原本就蠢……竟能说得出这般毫无逻辑的话来。
便是辩解,也该像样一些才对。
这话他简直都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了。
哎,他如今当真是怕了宁家这群蠢材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吕妈妈恨恨地看向宁临风,道:“此事不过三日之前而已,当时表姑娘受惊,还狠狠咬了一口宁四爷的右手,此时想必还留有咬痕!”
宁临风听得此言,眼神骤变,下意识地便将右手往身后缩了缩。
他显然是已经忘了此事。
这个动作,未能逃得过程然的眼睛,他当即命了衙役上前察看。
宁临风挣扎不肯,却也无济于事。
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将人制住,迫其伸出了右手。
“大人,宁四爷右手手背之上,确有青紫色咬痕未消。”
宁临风脸色慌张地想要辩解,却见程然抬了抬手,先开口说道:“请仵作来。”
便知还有不肯承认的蠢话在等着他,既如此,不如直接让仵作来验看,堵住他的嘴。
宁临风惧怒交加。
这个程然,竟让验死尸的人来验他的伤!
仵作很快赶至堂中。
“启禀大人,确是咬痕无疑,且从大小形状来看,咬人者应是不超过六岁的孩童。”仵作语气笃定。
“宁四爷不是坚称自己甚至未曾见过这婆子吗?”程然神情肃然:“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不认!”宁临风忽然改口:“我确是私下见过孩子,可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那这婆子的证词、宁家马车中的血痕,以及遗落在宁家的定国公府表姑娘的贴身饰物,你又当如何解释?且你今晚离开宁府前往妓馆的时辰,恰就在定国公府的表姑娘被送至清水巷前后。”
这便足以说明,定国公府表姑娘在宁家出事之时,宁临风也在府中。
“这……这必是有人陷害于我!”
宁临风已不知如何才能替自己开脱,他忽地转头看向定国公,恨声道:“是他们自己未有看好孩子,岂能怪到我头上来!”
他这辈子,都被定国公府给毁了!
徐氏不贤,眼见宁家出事,就要与他和离!和离之后,又毁坏他的名声,致使他至今未能娶妻!
偏偏母亲看不上寻常门户出身的女子,不愿委屈了他,又把持着他的后宅,不肯让妾室生下庶长子――以致于他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因此,他在京中不知成了多少人眼中的笑话……
而这一切,皆是拜定国公府所赐!
宁临风不知是觉得此番脱罪无望,还是酒劲上脑,与定国公四目相对间,紧紧攥起拳,就要冲上前去――
衙差没有防备,竟叫他挣脱了去。
程然大惊,重重一拍惊堂木:“拦住他!”
定国公今年少说也得有六十了,这一拳挨下去,可如何得了!
可下一刻,他却是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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