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向来脾性绝佳,可……身份摆在那里,她总归不曾听他这样对谁说过话。
到底有求于人的,实则是她。
他却……好似真正是当作了自己的事情那般在谨慎认真对待。
“你们究竟是何人?”男人再次问道。
张眉寿这次在前面开了口。
“京城权贵众多,便是告知了神医又能如何?总而言之,我们不会对神医不利就是了。”女孩子声音清澈沉静:“我有一位好友失明多年,神医若能出手医治,不管能否医好,晚辈必会重谢。”
“我不需要什么重谢。”
男人看着二人说道。
这两个娃娃,年纪虽不大,从衣着打扮到气质谈吐却均是不俗,显然不是普通百姓出身。
且在京城这块地界上,能将他旁若无人地掳到此处,足可见背景手段不凡。
“神医若有吩咐,也大可直言,但凡是能办到的,晚辈必然不会推辞。”张眉寿说道。
她方才已然想过了,若这位神医是看重富贵名声之人,便也不会这般难寻了。
而她曾听骆先生提起过,夏神医这些年来之所以居无定所,是因为一直在寻找他走失多年的女儿。
这差事虽是等同大海捞针,希望甚渺,可如今这是稳住对方的最好办法。
男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果然就直言道:“我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被掳虽令人生气,但他并非不分利弊,只凭喜好脾气行事之人。
只要能找到女儿,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而眼前的人,显然比那个郎中要有能力的多。
他曾答应那位郎中,只要找到他女儿,他愿意把一身秘方尽数相授,更何况眼下对方只是让他出手医治一人而已。
“不知是何人?”祝又樘问道。
实则他已猜到了。
他既让清羽动手抓了人过来,又岂会对这位神医在京城的目的一无所知。
果然,就听对方说道:“我的女儿。”
祝又樘微微点头:“还请神医细说一二。”
“我有一独女,于三十一年前走失。”
此言一出,便是平静如太子殿下,也有着一瞬间的失语。
三十一年前?
张眉寿也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说句难听的,三十一年都没找到,基本已是找不着了,且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之数。
男人却仿佛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一般,语气忽然有些激动地道:“她还活着!且必然就在京城附近!”
“神医为何这般笃定?”张眉寿看着他问道。
“此乃高僧指点,必然不会有错!”
“高僧?不知是哪一位高僧?”张眉寿下意识地问。
“曾在天门山寺中修行的得道高僧,当今大国师继晓的同门师兄――他说的话,定不会有假!”
男人并不隐瞒,仿佛这样说出来,既能说服旁人,也能更加说服自己。
若不然,他不知道要如何支撑下去。
也正因为高僧此言,他才会在京城逗留这么久。
张眉寿听得颇感意外。
继晓的师兄?
前世今生里,在她印象中似乎都不曾听说过此人的事迹。
祝又樘亦是微微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旋即,他便问道:“不知令爱如今大约多大年纪,何种样貌?”
“囡囡走失时不过三岁而已,待到今年六月,便满三十四了……”男人的眼眶忽然湿润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样貌像极了她母亲,长大后必是十分出众……还有――”
说着,蓦地就要抬起手臂,却因被绑着而无法如愿。
“她的左手手臂上,有着一个红色的月牙形胎记!就在手肘内侧!”
所以,之前他才找上了常出入青楼之地的那位郎中。
毕竟囡囡样貌不凡,若是在这等富贵之地,怕是会被拐子卖入风尘处……
祝又樘听罢,先张眉寿开了口,点头道:“晚辈记下了,必当尽力替神医寻人。”
男人看向他:“只要你们能找得到囡囡,我定然会履行承诺。”
“那不知晚辈可便将人带过来,由神医先诊一诊病症?瞧一瞧是否能医治得了?”张眉寿问道。
“先将我女儿找到再说。”男人看着她说道:“除非眼珠子被挖了去,若不然,这天下便没有我医不好的眼疾。”
他父亲本就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中圣手,他更是从记事起就一直钻研医治眼疾之法。
这女娃娃说是只让他诊看诊看,说不定诊着诊着就让他治上了。
这样得寸进尺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见他态度强硬,张眉寿又试探地说道:“实不相瞒,晚辈家中与骆抚骆先生有旧,不知神医可否看在骆先生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骆抚?”男人似乎一下子没能想起来是谁。
张眉寿见状心已凉了半截。
说好的知己好友呢?
“你是说那个好吃懒做的秃子?”男人忽然皱眉问。
祝又樘愕然了一瞬。
这说得……一定不是他极欣赏敬仰的那位骆先生吧?
第543章 饺子
张眉寿:“……是。”
只是现在已经不秃了。
“我同他可没什么交情!”男人冷笑着道。
张眉寿:“……”
应当确实没有――在上一句时她已经听出来了。
或者,还应当更早些……就在骆先生来信同她说夏神医应当已经死了,叫她趁早另寻高明的时候。
“不必扯这些没用的了,见不到我女儿,我是不会答应诊治的。”
张眉寿与祝又樘交换了一记眼神,也只好点头。
眼下刚谈成此事,不宜逼得太紧,若不然她担心会适得其反。
就先供着,缓一缓吧。
祝又樘亦未再多言,只道:“既如此,晚辈这便着人安排寻人之事,神医不妨先去歇息。”
男人皱眉没说话。
他倒是想去歇息,可问题是他动的了吗?
祝又樘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唤了清羽过来将人带了下去。
厅外刚折返回来的年轻仆人见得这一幕,不由满脸诧异。
这个……被绑的大叔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作为一个守门人,竟然完全不知道!
且这样堂而皇之的绑人,难道不会被官府发现并治罪吗?
仆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厅中淡然之极的少年,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不由更加强烈了许多。
“且别着急。”
厅内,祝又樘开口说道:“无论如何,人在此处,既跑不了,也不会出什么差池。来日方长,待摸透了底细脾性,再想对策说服也不迟。”
张眉寿点头。
她固然是心急的,可也清楚求医不同于其它,拿刀架在脖子上或许能逼得人暂时点头――可并非心甘情愿,待真正出手医治时,万一有丝毫偏差,出现任何后果她都承受不起。
尤其是哪怕只是从方才短短几句谈话中,她亦能看出此人情绪不稳,因过分执着已显得有几分偏激失控。
越是如此,才越不能硬来。
但至于替其寻回女儿――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
“先找着就是。”祝又樘说道:“如此重情之人,必也不会是铁石心肠。若我们尽力相助,真心善待,想来他也未必就不会改变主意。”
张眉寿闻得此言,心中忽然涌现出真切的钦佩来。
什么叫以德服人,这便是了……
他身上这份耐性与沉稳,似乎是生来便刻进了骨子里的。
而相比起来,她这个人,尤其是上一世,唯一能与沉稳沾得上边儿的,大概就是不沉稳了吧。
张眉寿莫名感慨,又莫名心安。
“公子又帮了我一回,如今已不知要如何道谢了。”
“有甚可谢的?”祝又樘温声说道:“苍千户为人忠直,为官更是恪尽职守,乃不可多得的良臣――我略尽微薄之力,亦在情理之中。”
张眉寿悄悄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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