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平静无波的宫宴,实则暗流汹流,那些大臣虽然与帝王陪着笑,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之上。
哄得皇上一个开心那就是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招手即来;若是说错哪句话惹得皇上不高兴,那就不是乌纱帽在不在的小事了,严重的就连九族都得株连。
待到宴会结束之时,那些大臣们才松下一口气,抹掉脑门上的冷汗。
……
任承泽禀退所有宫人,将夙夜领进内室,见蜡烛已燃尽小半,自然而然地拿起剪子见烛心剪亮。
夙夜望着那簇烛火由暗到明,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阁主上座,待我去拿那物件出来。”任承泽说着便欲转身。
夙夜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既然任承泽有耐心,他也有时间等。
只一会,任承泽便拿了一哥精美的木匣出来,解开锁之后,里面放着两块黝黑的石头。
“不知阁主可认识此物?”
夙夜拾起木匣中的石头,仔细斟酌了下,唇畔微微抿起,“本座若没记错的话,此物名为姻缘石,即使相隔甚远,也会在刹那相互吸引。”
“阁主所说不错,不过我前几日带着这对石头去校武场,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任承泽目光闪烁着精明的光,“拿出这对石头之后,周边的兵器像不受控制般,直接朝着它们飞来,后来我试了许多东西,凡是铁都会被这怪石吸引,阁主可知这是为何?”
夙夜知道任承泽的目的不单单的是问这个,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二殿下是想让夙某用这怪石炼制兵器。”
任承泽知道夙夜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大方地点头道:“我想让阁主用这怪石替我做盾,这样我大玄便能在沙场之上,兵不血刃的得胜归来。不过此事我信不了别人,只能拜托阁主。”
按照任锦轩之前的要求,想方设法他都要将夙夜拉入这趟浑水中。
“你倒是比任锦轩心慈。”夙夜不置可否的笑笑慢条斯理地拉下那张面具,露出鬼面森森的另一半脸颊,语气也变得阴气无比,“本座不过是一介江湖术士,如何能得二殿下青睐?”
任承泽是第一次见夙夜那另半张脸,上面的血脉暴突而起,就像是一条条血红的肉虫遍布半脸。这般惊世骇俗的样貌,饶是任承泽这样的男儿,也看的心惊肉跳。
“怕吗?”夙夜突然顽劣一笑,就像是做了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蓦地他又收起了笑意,“自她出现后,便已好许多了。”
“江大夫么?她的医术的确无双。”任承泽脑海浮现出江子笙清秀的模样,眸光也变得温柔了。
夙夜将他的表情全看在眼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不清是不屑还是嘲讽。
他在这乱世之中,就像一个局外人,早已看透所有人的结局。
任承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收回游离的思绪,郑重地道:“石盾一事便拜托阁主了,虽然外人只道玄阁掌算天机,但我知道这远远不是玄阁的实力,奇门遁甲怕更为出色吧?”
夙夜起身如水般的长衫唰地一下落地,像激起一阵涟漪,他高深莫测地看了眼任承泽,“就算是帮他,本座也会替你做好这事。”
任承泽心微微一窒,不知这个诉说的这个“他”到底是指任锦轩还是江子笙。
“去西南吧,或许你能看到她最后一眼。”夙夜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声音如青莲绽放,既美又冷。
这话什么意思?
“看谁?”任承泽连忙脱口问道,可夙夜早如空气般消失在原地,连一丝气味都未曾留下。
……
大年初一,西南。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呀啊,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诶呦呦呦呦,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啊诶呀啊~”江子笙一边乐呵呵的哼着调子,一边往草药放进锅里。
西南的疫民已经诊治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人还没能得到治疗,估摸今日诊完后,明天便能启程回华都。
江子笙一想到瘟疫的事马上了结,心里就开始轻飘飘的飞起来。
“师傅,你这哼的是啥调调啊,那么难听啊?”夏流殇嫌弃地看了江子笙一眼。
“不懂欣赏!这个是二人转里的《小拜年》,你不懂,可有意思了。”江子笙翻了个白眼不理皱成满脸褶子的夏流殇,继续哼,“嘿!新姑爷到咱家,咱给他做点啥,
粉条炖猪肉,在宰一个大芦花呀!小鸡炖蘑菇啊!唉呦呦!唉呦呦……”
任锦轩刚进屋便听到了江子笙在唱新姑爷,纵使脸色再冷峻也忍不住扯出了一丝笑意。
江子笙这是专给他唱的?那调调虽然有些奇怪,仔细听听,确实喜庆,就是有点闹腾。
“哈哈,世子爷您溜达回来了?”
任锦轩自昨晚跟她说了声新年好后便一夜没回,江子笙有些尴尬,便随便调侃了句。
“嗯。”任锦轩冷冷的应了声,从袖中拿出一条写了字的白色绢布。
夏流殇不过伸了个头,就被任锦轩隔空一弹,僵硬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江子笙背过夏流殇,打开那绢布,立即藏进了怀中,白皙的脸也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层红晕。
她没想到任锦轩的动作那么快。
“等本君。”任锦轩说罢说着亲昵地揉了揉江子笙的小脑袋,冷漠的眼神,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江大夫,江大夫,您在吗?”
江子笙还没应下,一道急切尖锐的声音,便闯入空气中,将略微暧昧的气氛破坏的消失殆尽。
只见一个女人带着两三个庄稼汉子扛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进来。
江子笙凑过去,两道秀眉便紧紧地蹙在一起。
他们带来的这个人并不是西南的人,而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外国人,那一头亮色的金发虽然夹杂了些尘土,还是有些亮的刺眼。
“你们在哪发现他的?”江子笙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探外国人的脉。
“我们是在疫区边的荒山看到他的,摸着他身体还有些热便立即送您这来了。咋了江大夫,有啥问题吗?”那个女人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看着江子笙。
江子笙没有回答,因为此时她已经被显示屏中的诊断信息怔住了。
病因:霍乱,烈性传染病。
病症:上吐下泻、神经失常、高热不断
治疗方案:无相关治疗方案(建议:严重隔离病人)
“他还有接触过其他人吗?”江子笙的声音有些尖锐。
霍乱并没有记载在中医药史上,所以江子笙的系统只有相关信息,没有治疗方案,除非用西医。
“没有了,就只有我们几人。”妇女面色更加惊恐了,她从没见过江子笙这般神色。
江子笙稍微松了口气,疾声厉色道:“你们现在统统出去,夏流殇你发什么愣,赶紧滚!”
夏流殇一脸难看地道:“师傅,我这不是被点穴了嘛……”
江子笙现在懒的跟他计较,直接一脚将他踹出门。
霍乱这种病传染性比瘟疫还要恐怖,瘟疫她能治,若是得了这个霍乱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将那个外国人锁在屋中,江子笙出屋迅速探了那几人的脉,确认没有感染霍乱之后,眸光的挣扎一闪而逝,随后坚决地道:“他得的病叫霍乱,我没有办法医治,为了防止传染,现在只能烧了他。”
“江大夫,只能烧吗?您不是神医吗?”女人紧皱着眉头,失望地看着江子笙。
江子笙扯了扯嘴角,无力地重申道:“我不是神医,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如果他现在不死,整个西南都会陪他死!”
女人紧紧捂住了唇,不再说话。
那几个汉子也是沉默,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既然江大夫都治不了,那便烧了吧。”
江子笙不想理会里面那个外国人跟这几个疫民的曲折关系,只身一人走进屋子,紧紧关上木门。
此时躺在木板上的外国人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宝蓝色如湖水般的眼睛,即使被死亡笼罩,也依然深邃得纯净。
江子笙从土灶边上拿起一罐点火的松树油,走到外国人的身边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但为了西南的百姓,我只能用此下策。”
外国人并不知道江子笙要做什么,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粗重地道:“if i waoing to die?(我是不是快死了?)”
“i‘m sorry,i can‘t cure your disease。(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救你。)”江子笙咬着一口不太顺的英语道。
“please save me i don‘t want to die。(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外国人无力的抬起手,绝望的眸子带着一丝哀求,那是对生命的祈盼。
江子笙茫然地摇摇头,系统根本就没有给出治疗方案她要怎么救他?
一个小人一直在心中不断地叫嚣道:烧了他,为了西南的百姓烧了他。
江子笙闭上双眼,颤抖地拿起灶边的干柴,这是她第一次杀无辜的人。
就在点燃的干柴就要触到那人的时候,心中另一个小人急声叫道:不能烧,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如果烧了他,跟那个仁宗帝有什么区别?试试吧,或许你能行呢?
砰!
江子笙猛地扔掉手中点燃的干柴踉跄地退到门边,两种矛盾的声音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桓叫嚣。
“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