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记者们扛着长枪大炮的,都被挡在外面,但现在手机录音录像多发达,直接伪装成患者家属就能混进来了。
沈西园跟奚睿站的地方就在病房附近。
果然,一个女记者就过来跟他们闲聊:“哎同学,你们是丰德高中的吗?你们认识糜星月和邢志凡吗?”
沈西园和奚睿都没回答。
那女人还要再问,病房门忽然打开,给糜星月做检查的医生走了出来。
女人立刻迎上去:“你好医生,我是丰德高中的,糜星月的伤势怎么样?”
“肋骨骨折,右腿……”
“她精神没什么问题吧,有没有被烧伤?”
“手和背部有小面积轻度烧伤,不算严重……”
“脸呢?”
“脸部没什么问题。”
“她精神上呢,心理状况如何?
“受到惊吓,但总体来说还可以,火灾女孩子最怕的就是损伤到容貌。”
护士把医生叫走了。
奚睿跟沈西园就这么站着,看那个女记者假装丰德的老师,问完了一声之后竟然直接推门进了病房。
奚睿站着没动。
沈西园看他:“不进去看看?记者刚才对医生只是旁敲侧击问了些问题,但是轮到她,记者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奚睿看她,眼神莫名:“其实我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以当邢志凡女朋友为由,让邢志凡留下救她的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是在意难平她要当别人女朋友,我只是想不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奚睿有些怅然。
“我认识她的时间,很早。大概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吧,我家出了大变故,全部家产都赔进去的那种,还不断有人追债。”
“那个年代,法制不够健全,追债的是真的会上门砍人的。我爸妈没办法,把我送到管家奶奶的老家乡下。管家奶奶当时已经过世,家里就剩下管家奶奶的儿子儿媳。我叫他们叔叔婶婶。”
“叔叔是个赌鬼,婶婶很泼辣,那时候他们家里也比较穷,我当时带过去的也就几百块钱,交给叔叔婶婶当生活费。不过么,这钱当然是用不到我身上的,没关系,我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对外就说是婶婶领养的孩子。”
“我听不懂方言,山里孩子放羊割草喂猪做饭带孩子,什么都做,他们脏兮兮的,我嫌弃他们,他们太脏了。我也不跟他们玩,我可是城里来的。”
“当时婶婶家不远处又一户,有个女孩叫草丫。她叫草丫,偏远山村女孩儿的名字不是草丫就是柳丫,还有干脆就叫女伢。草丫单薄瘦小,头发乱脏脏脸上脏兮兮,她才5岁就自己做饭,带弟弟,她鼻子上经常挂两串鼻涕,吸一下抿一下,恶心死了。”
“草丫对我很好奇,忙完的时候就喜欢凑到我身边,扯一下我的衣服,或者戳我一下。我烦死她了。大声骂她,她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就只笑。我懒得理她。”
“在叔叔婶婶家主,一开始家里还有我一口饭吃,后来叔叔又输了钱,婶婶跟叔叔打架,家里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婶婶一生气就要骂管家奶奶,说管家奶奶没本事,养了个赌鬼儿子等等,那次我忍不住顶撞了婶婶。婶婶第一次打我。”
奚睿苦笑:“婶婶打起人来很疼。大冬天的,我被打了一顿,被丢在外面,也没饭吃。那种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大山深处,我想回家。可我走一段就迷路了。那时候山里还有狼,能听到狼叫,我给你学一个,嗷呜――”
沈西园斜眼看去:“……”
奚睿这一声不小,周围经过的人都无语地看过来。
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奚睿,人们也都无语,行吧,大男孩有时候跟二哈没区别。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要冻死在那寒夜里。就在那时候,我碰见了草丫。草丫是出来捡柴的,她顺便把我捡了回去。我到后来才知道,她们不会晚上出去捡柴,因为有狼,而且草丫平时很勤快,家里就没有缺过干柴,更不会晚上跑去捡柴。她就是去找我的。”
“草丫家也很穷,草丫还是给了我一个玉米饼子。那玉米饼子比叔叔婶婶家的更粗,剌嗓子,可却是我唯一能得到的食物。”
“后来我爸妈来接我走,我问草丫要不要跟我一起,让我爸妈收养她,带她去城市,她说不要,她还要照顾她妈妈,她妈妈是被拐卖来的,身体很差。我说可以带她跟她妈妈一起走……”
“终究,我还是自己走了。我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
“再见到的时候,是中考后吧,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碰见她的,那时候她就是糜星月了。”
奚睿说:“我跟小时候变化很大,她不认识我,但我认得她。我偷偷跟踪过她,她跟外婆一起生活,她妈妈她弟弟都不知道去了哪儿。那时候她上初中,我假装无意中路过撞到她,然后找机会跟她偶遇,跟她聊天,旁敲侧击地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有一次,还被她外婆给看到,她外婆很凶,拿着拐杖就砸我,还说我胡说八道……我猜,她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她外婆也不想让她想起,毕竟那不算什么美好回忆。我就不再多问。”
沈西园看他:“那你为什么追她?”
“就是……我想照顾她啊,可我不管给她买什么她都不要,对我很警惕,我没办法,只能说是喜欢她,想追她。”
奚睿说,“后来我发现我追她也是对她造成困扰,就算了,她学习不错,就别让她分心了,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就彻底跟过去说再见了。我二世祖一个,一辈子不愁吃喝,她跟我确实也玩不起。”
“我追她,照顾她,紧张她,原因就是这个。我来丰德,也是因为打听到她考来丰德。”
奚睿说,“反正追过她一阵,也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我就算了,远远看着她,别让她像初中的时候被欺负就行。你要说男女之情吧,还真没什么。她长得漂亮学习好,要愿意跟我谈也可以,处久了就有感情了,她心地又善良,日后谈的时间长了,结婚也没什么。但也仅此而已,真没那么强烈的感觉。所以如果她喜欢某个男生,我肯定也不会破坏的啊,当她哥哥也行啊。”
“园园,她当年是真的救了我的命。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听我爸妈说,那边每年都有小孩子进山迷路,被狼叼走吃了的。我那天,要是她不来找我,我恐怕也已经葬身狼腹了。”
“更不用说,她后来把玉米饼给我吃这事儿,那地方粮食太金贵,她家也太穷,我吃的时候没多想,太饿了,后来才知道,她一天的饭,就那一个玉米饼子,然后就煮一锅野菜糊糊从到吃到晚,还有她从山里挖的一种不知道什么玩意,大概是含有淀粉,煮煮汤就黏糊糊的,我尝过,难吃的要命。”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奚睿笑道:“在那之前,我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她凑近我,我就训斥她,嫌弃她嫌弃得要命……可她竟然救了我。虽然她都不记得了,可我没忘啊。”
沈西园拍拍奚睿的肩膀:“缘分吧。那你现在……”
她总算能理解,奚睿现在的感受了。
当初那个天真善良的草丫,跟现在的糜星月,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草丫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
可糜星月说了。
奚睿在乎的不是糜星月要给邢志凡当女朋友,而是她居然会拿这种事情来要挟邢志凡,明明邢志凡已经尽力去救她了。
虽然奚睿并不喜欢邢志凡,邢志凡这个穷的好学生很装,以前还被韩越打过。
但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情上,邢志凡干得漂亮!
如果不是他果断示警,果断让同学们赶紧跑出去,受伤的人会更多,甚至还可能出现死亡。可以说邢志凡救了很多人。
邢志凡也尽力去救糜星月了。
在最后关头,他实在是救不了,又那么危险,他想先出去也是人之常情啊,是仁至义尽,但糜星月却用一句话留住了他。
奚睿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吃了十个八个粗糙的玉米饼子一样,从嗓子到胃,再到心脏,都难受得很。
沈西园看他:“奚睿,与其自己在这儿憋着,你不如亲自去问她,从她口中问个究竟。”
奚睿沉默。
“你害怕?”
“嗯。”
沈西园,“可事实的真相,并不以你害不害怕为转移啊。”
奚睿:“……”
“问问吧,果断点。”
两人正说话,病房里传来“哗啦”一声。
像是杯子什么落地的声音。
奚睿跟沈西园飞快推门进去,之间那个女记者正拿着手机对着糜星月狂拍,嘴里还在问着尖锐的问题。
“你一直都知道邢志凡喜欢你,你却从来都没有考虑接受他,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他的对不对?在生死关头,你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你太害怕了,你不想一个人死去,你想留下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本来可以安全离开的?他本来不用陪你送命的?他本可以不必毁容的。”
“你还不知道吗?邢志凡毁容了,他脸部大面积烧伤,烧伤的疤痕会伴随他一生,任何手术都不能根治,他以后将没脸见人,人们看到他会说他是怪物,小孩看到他会被吓哭,他才17岁,他是全市第一,以后会是高考状元,原本会有锦绣前程。”
“可毁容之后,就算他能上大学,可他出来后去哪儿工作?不会有企业要他这种形象的员工,公务员队伍更是要求五官端正,这就不用说社会上其他岗位了,你让他怎么办?”
“关键是,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你让他以后怎么结婚生子?真的会有女孩子不介意他毁容后丑陋的脸吗?”
“糜星月,你自己许诺的,只要他不丢下你,只要他留下,你就当他女朋友的。怎么,那时候是以为自己必死,只想拉个垫背的就胡乱说,现在知道自己好好活下来了,就打算不认账了吗?”
“糜星月,你到底还认不认账!”
奚睿夺过了女记者的手机。
女记者冷笑一声,“你们果然是她的同学,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照片视频我都已经上传云端,这会儿已经很多人看到了,你删也没用,再说了,你们刚才没阻止我进来……不就是因为,你们也想知道真相吗?也想知道这个女生 ,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卑劣。”
糜星月猛然抬头,看向奚睿。
奚睿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关心则乱,奚睿的心太乱了。
沈西园从他手中拿过了女记者的手机,示意女记者解锁。
“我凭什么解锁?”
“你不是不怕删吗?”沈西园说。
女记者抿唇。
沈西园:“你自己解锁吧,动手不太好看。”
女记者冷笑:“凭什么,有本事你们就自己打开,还有,谁给你们的权利翻我的手机!”
沈西园懒得跟她废话那么多,一个傀儡术就能解决的问题。
于是,女记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指挥,她明明脑子里说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可身体根本不听话,就这么过去,拿着手机解了锁。
“那个云备份,是在icloud?”沈西园问奚睿,“是这个没错吧,上回我弄新手机转载数据的时候好像听他们说过。”
奚睿点头。
沈西园手机又递给女记者,“把icloud打开,把你刚才拍到的视频和照片找出来全部删除。”
女记者的眼睛都红了,嘴里咬牙切齿地说:“你凭什么这么做!这都是我的心血!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啊!”
女记者一边尖叫着,一边把东西都删了。
沈西园把手机还给她,把傀儡术也给解了。
女记者脸色苍白,倒退出去几步,又慌忙检查自己的手机,想要恢复,可是刚才她完全听从了这个女孩子的命令,把东西都彻底删除,这会儿根本找不回来。
她恨!
沈西园没管女记者,而是看向了病床上呆愣愣的糜星月。
“糜星月,我们都想知道在火灾现场,那句话是你说的吗?”沈西园问,“我应该不用重复是哪句话了。”
糜星月怔怔地看着沈西园,“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沈西园:“没什么。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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