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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节

  八阿哥坐在软榻上,轻声一笑,“如今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受得起苏公公这一礼呢?本王近来也常常好奇,苏公公每次给人行礼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

  苏伟在心里咂摸咂摸嘴,这能想什么呢,上辈子在号称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见了甲方、乙方,见了领导、客户,不也都得上赶着问声好吗?

  “王爷托人说想见我?”苏伟把好久没拿过的拂尘往袖子上一搭,“是有什么事要转告万岁爷吗?”

  “我与他已没什么话好说,胜者为王败者寇罢了,”八阿哥端起炕桌上的茶碗,低头轻抿了一口。

  苏伟束手站着,就差翘起脚跟晃一晃了,八阿哥这总爱拐弯抹角的习惯,这辈子怕也没机会改了。

  “苏公公没有奇怪过吗?自当初京郊大火,你和那位的秘密就已经瞒不住我了,可我却一直没有声张。”

  八阿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伟,“胤禛登基为帝,我已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你我都清楚,我和你们早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借此动手。试想一下,一个刚刚继任的新君,本就深受疑窦,若再让人知道,他几十年来迷恋一个太监,朝野上下会做何反应?他的帝位,还能坐得稳吗?”

  苏伟眨眨眼睛,心下一时啼笑皆非,“王爷找我来,就是想说这番话?怎么,王爷高抬贵手,少害了我们一次,我们就该感恩戴德,前事皆休了?”

  “我自是不指望你们感恩戴德,”八阿哥眉眼渐深,“但我要你记得,我要他也记得,是我放了你们一马!是我,让苏公公如今还能有机会,陪在那位孤家寡人的身边。”

  苏伟微微扬起下巴,嘴角轻勾,“奴才明白了,王爷是想用这件事,为自己的家人保个平安吧?毕竟,小阿哥、小格格都尚且年幼,八福晋的娘家也牵连进了这次谋乱,廉亲王府已是有名无实了。”

  八阿哥没有说话,默默地转回了头,眼神已经放空。

  “但我们为什么要应承你呢?”

  苏大公公的声音突兀地插进八阿哥的耳朵,八阿哥的瞳孔蓦地放大。

  苏伟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幽幽地道,“您刚才一堆废话,只一句是对的,胜者为王败者寇!一个穷寇,还有什么资格来卖人情呢?!”

  “那你们不想找到刘槐了吗?!!”

  八阿哥猛地站了起来,苏伟倏地停下了脚步。

  “允祥腿上的毒疮,怕是已无药可医了吧?”

  苏伟背后,八阿哥强撑着桌角,脸色苍白的厉害,嘴边却还挂着最后一点笑。

  七月中旬

  廉亲王被圈禁宗人府没多久,雍正爷下旨,赐弘旺贝勒衔,另建府邸,奉养廉亲王府家眷。

  被发遣四川的九贝子允禟,虽多有拖延,但终究还是被迫上路了。雍正爷下旨,令川陕总督年羹尧管束,不许其骚扰百姓,为祸地方。

  七月十七,养心殿

  “怎么样了?”

  刘槐最终被傅鼐从京郊看押的庄子上平安带回,雍正爷特地下旨,让怡亲王入宫诊治。

  “回皇上,”刘槐有些瑟缩地跪着,“王爷腿上的毒疮已深入肌理,草民固然可以凭针术,强去毒素。但王爷的腿,势必会留下伤症,日后怕会影响行走。”

  “只是影响行走吗?”苏伟从旁问道,之前看病的大夫,可都支支吾吾地说会影响寿数的。

  “是,”刘槐沉下头,“草民的医术正对此症,只要能将毒素祛除干净,毒疮便不会再犯,也不会再伤害王爷的身体了。”

  这话像一根定海神针,饶是一直看似镇定的雍正爷,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影响行走便影响行走,多让人伺候着就是了。”

  靠在软榻上的怡亲王,也听着笑了笑,“让皇兄担心了,若能如此,臣弟已别无他求。”

  从怡亲王休养的西偏殿出来,苏大公公开心了。

  雍正爷在身后跟着他,两人一起往寝殿去。

  “这下没白让八阿哥占了便宜去,那刘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要能把十三爷的病治好,就让他家里人安生地过两年。”

  “八福晋当初做下的事,朕还都记着呢,”雍正爷的嗓音还有些冷冷的,“不过,胤禩也是算准了你心软,势必会全都答应下来。”

  “不答应怎么办呢?咱们找刘槐都找了那么久了,十三爷的伤耽误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苏伟拍拍自己的胸脯,“再说,我如今好好的呢,可见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

  雍正爷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今且先应了,可八福晋那个人,必不是个安生的。若他日再出事,就不能怪朕了……”

  “万岁爷,”张保从外而来,行了一礼,“咸安宫来报,二阿哥那边都已收拾停当了。”

  苏伟有点诧异,他最近有点忙,不清楚咸安宫的事。

  “朕之前册封弘晳为理郡王,令他携家眷往京郊郑家庄居住。如今京里的事也大都妥当了,朕也不想让二哥,一直拘在咸安宫里。”

  七月二十,东直门外

  从皇宫行来的马车,停到了一处背人的小道上。

  京郊的太阳很大,允礽被扶下来时,一时还有些睁不开眼睛。

  另一辆马车上,下车的赫然是一身常服的雍正爷和苏公公。

  “已经出了城门了,也只能送二哥到这里了。”

  允礽放下挡着眼睛的手,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四弟百忙之中,还非要来送我,二哥已是感激之至了。”

  二阿哥的身体很单薄,过了年之后,更是病的一场接一场。如今,大夏日里头,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斗篷。

  胤禛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能道,“待过一阵,宗亲间再安定些,便接二哥回京。到时,给二哥单独开府。”

  二阿哥一笑,摇了摇头,“不回来啦,这座皇城关了我一辈子,如今好容易出来了,再不想回去了。”

  胤禛嘴角微动,未说出话来。

  允礽的目光在胤禛身边逡巡而过,落到苏伟身上,“还好,你虽留下了,却终不是一个人。”

  小路另一旁,传来车轮徐徐的滚动声。

  苏伟眺望了一下,转头道,“二爷,虽您家眷都已在郑家庄了,但有一个人,不知您肯不肯带着。”

  允礽眉心微动,顺着苏伟的眼神,看向那辆驶来的马车。

  马车沿路而来,到了几人不远处停下,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跳了下来。

  “你,你是?”

  允礽看着缓慢走近的人,一时没敢认。

  来人扑通跪下,眼泪夺眶而出,“主子!”

  “小初子?!”

  自当初,林初被苏伟救下,已经过了七年了。

  “你还活着?”允礽有些不敢相信。

  林初一个头叩下去,长跪不起。

  “当年,是奴才碰巧,救了林初公公。”

  苏伟向二阿哥讲诉了七年前的事,对于这些年,苏伟一直不让林初回京,二阿哥也能理解。

  “能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啊,”二阿哥的嗓音满是欣慰,亲手扶起了林初。

  “主子……”

  林初流着泪,磕磕绊绊地道,“奴、奴才腿脚不利落了,但奴才还能伺候您的。求主子开恩,带奴才一起走吧。”

  “林初公公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逃回京城,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您。”苏伟从旁道。

  二阿哥倏忽一笑,抬手拍了拍林初的头。

  “好,一起走。咱们一起去那山林野地,好好看一看。”

  下人们牵来了马车,林初踉跄着脚步,扶着二阿哥踏上了脚凳。

  二阿哥回身,冲胤禛和苏伟,一一拱手而谢。

  “好好对他。”

  允礽轻声道了一句,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

  车门关闭,林初跳上了车梁,与苏伟对视了一眼,轻轻颔首。

  马儿嘶鸣,落下的马蹄却是轻快的。

  胤禛与苏伟,目送着马车驶上官道,与京城越来越远。

  “当年,二哥是担着大半个江山出生的。而今,他终于落了一世俗务,彻底轻松了。”

  苏伟偏头看向胤禛,伸手牵住了他。

  胤禛转头一笑,两人手牵着手,往马车走去。

  “回宫吗?”

  “不回,带你去个地方,”胤禛神秘兮兮地道。

  马车进了城门,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苏伟一直趴在车窗前看。

  终于,马车驶上了东直门大街,在一人声鼎沸处停了下来。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苏大公公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下车,”胤禛拉着苏伟下了马车。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间显然是新开张的铺面前。

  苏伟仍然一脸疑惑,转头看着胤禛,胤禛示意他看看铺面的招牌。

  “永,乐,当?”

  “嗯,”胤禛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你的!”

  “啊?”

  苏大公公一愣,又转头去看。

  “朕亲自下旨御赐的,满京城唯这一家。”

  苏伟愕然,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大门。

  当铺内柜台、货架一应俱全,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当”字。“当”字右下角,是“御赐皇赏”的刻印。

  苏伟前屋后院绕了一圈,又风一样的跑回了胤禛跟前,“我的?这都是我的?”

  胤禛笑着,再度点了点头,“你不是说那个周记是做当铺起家的吗?现在你也有了。有朕御赐的名头在,也不用你出什么银子,要放息的各部自会找上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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