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程老师依然是温柔的一天。
坐在车里,沈意浓余光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想。
“前面右拐。”程如歌在旁边导航,出声指导,沈意浓收起心思专心握着方向盘。
“知道啦。”她应道,“来的路上我都记住了。”
司机春节也要休息,好在沈意浓几个月前就去抽空考了驾照,只是如今女司机新手上路,程如歌总是正襟危坐全神戒备,哪怕沈意浓一再表示自己水平挺不错的,考试都是一次通过。
“那也要多加注意,车子行驶过程中无时无刻都潜藏着危险。”
“…好的,程老师说的是。”
“态度一点都不端庄。”
“……”
车子无惊无险地开回了家,把超市买的几个袋子都提上来后,程如歌挽起袖子又驻守在了厨房。
他最近两天放假算是得了空闲,不出门潜心研究厨艺,想着怎么给她弄吃的,知道沈意浓喜欢吃辣后昨天鼓捣出一个清蒸辣排骨?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吃到了久违的辣椒沈意浓还是莫名有点感动。
程如歌背影在厨房忙碌,沈意浓扎起头发刚想要过去帮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轻松不在,沉着眸走到阳台上,关上门。
“你今年过年也不回来?”
“嗯。”
“所以你是一直打算不认这个家?不认你这个妈?!”一如既往,那头立刻拔高了声音,沈意浓已经可以做到平静以对,稍稍深呼吸了一口,维持理智。
“是你先放弃我的。”她忍着心头汹涌,一字一句。
“是你说,要读这个大学就自己出学费和生活费,是你说,从此以后没有我这个女儿,是你说,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她依然控制不住硬生生红了眼眶,不自觉地委屈控诉。
“都是你说的。”
“你现在是要和我来算账吗?”那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毫无起伏到冰冷,让人从骨子里发凉,遍体生寒。
“沈意浓,那是我把你生出来的,你连这条命都是我的,真要算,你拿什么还?去死吗?”
“――”沈意浓一把挂掉了电话,手里死死捏住机身,泪水顷刻而下,如同失了控的线珠,从眼眶迅速滑落下颚,砸在地板上。
她用力咬住唇抬起头,不陌生的痛感一阵阵从心口处传来,没坚持几秒,再也忍受不住,飞快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把脸埋进了臂弯中肩膀无声颤抖。
沈意浓没有放纵这股负面情绪太久,这几年的经验足以让她很快调整,没两分钟,她就伸手擦干脸上泪水,吸了吸鼻子站起来。
转过身的那刻,她背脊一僵,目光忽的顿住,正前方玻璃门旁,程如歌正站在那里神色晦暗不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袖子仍旧还挽在小手臂上,露出一截骨骼清瘦的手腕,衬衫底下的肩膀宽阔平直,线条形状好看,让人无法抑制地产生出想拥抱的感觉。
沈意浓立即低下头,害怕被他看到红肿的眼睛,结果刚走到他跟前,就被他握住了肩膀。
“抬起头我看看。”
她身形再度僵了僵,半响不敢动作,死死盯着脚尖,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程如歌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眸光直直撞近她眼里,沈意浓一时怔住,被那片漆黑又泛着琥珀色的瞳孔吸了进去。
“下次这样的电话不要接了。”他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有些愠怒地说,像是一个无比生气而迁怒的小孩。
沈意浓却好像被立刻治愈了,忍着笑,点了点头。
“嗯!”她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完全眷恋依赖的姿势。
可能是出于什么奇奇怪怪的补偿心态,程如歌晚上做了一桌子的辣菜,仿佛刻意和自己过不去一般,硬生生的要还川湘菜的原汁原味,最后在吃晚餐时,成功把自己辣到流泪。
结果就是他在旁边放了一碗清水,一边涮一边吃完这顿饭。
睡前他对着镜子刷了三次牙,终于勉强满意,出来刚好看到沈意浓在打电话,不由立刻想起了下午时的场景,神色一沉正要出声。
“嘘――”沈意浓小心翼翼朝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过于安静的房间,听到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特属于老人的,老迈而慈祥。
“青青囡…”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发一百个红包!今天我依然很肥疯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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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奶奶,李阿姨在旁边吗?”
“在的在的,就是她帮我打的电话嘞。”藏不住的宽厚笑声,沈意浓连着弯起了眼角,程如歌放轻动作走过去坐在床边,假装拿起一本书放在手里翻看着。
“青青啊,今年过年不回家吗?”老人的语调很慢,带着长辈惯有的善良和蔼,沈意浓心底突然陷下去一块,微微酸涩。
“过年要拍戏没时间哦,奶奶,等我拍完了就回家看你。”
“诶诶好,对了,你李阿姨说上次在电视里看到你了嘞!”老人想到什么,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说道,沈意浓抱着膝盖笑。
“那下次我拍的戏播了,让李阿姨放给你看。”
“好好好,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多注意点啊,听说你那里可冷了!到处都结冰!可别感冒了。”
“奶奶,我们有暖气你别担心,你才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
两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会话,最后把老人哄睡去,沈意浓才挂掉电话看向程如歌,目光落在他至今都没翻动过一页的书上。
“程老师,你在干什么?”她出声问,程如歌神色如常,指腹捏着页角翻动一张,“我在等你打完电话。”
“哦…”她点点头,做出了然,程如歌看她一眼,合起书本掀开被子上床。
“是奶奶吗?”他若无其事,沈意浓故意抬杠,强忍住话里笑意。
“是我奶奶,你干嘛叫得这么亲密。”
程如歌动作微顿,侧过头,“叫一声也不行吗?”他想了想道:“我也允许你称呼我的外婆为外婆。”
“……”沈意浓反驳的话都本能要脱口而出,到嘴边又咽回去。
谁要称呼你外婆叫外婆――
嗯,她要。
沈意浓被他这种直男撩弄得有些不上不下,脸都憋得快红了。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程如歌假装不经意问。沈意浓和奶奶打电话时说的是一种方言,像是江南口音,发声偏软,咬字带着圆润腔调,令他想起了吴侬软语这个词。
“没聊什么啊。”沈意浓说。都是一些无意义的闲话,有时候和亲人之间不需要说什么重要事情,互相问候两句便已经满足。
“就是随便说了说家常。”
他听完颔首表示理解,又看向她,突然来了句。
“那你下午电话里说了什么?”哭成了那个样子。程如歌压了很久的火才忍住没去追问,然而现在还是问了出来。
“我很早去查过机构名单,看到了你,你当初提交助学申请的理由是无力负担学费,并且在大四时就自己还清了所有的资助金额。”
程如歌若有所思,“所以,是因为家里关系不合吗?”
“你听到了?”沈意浓表情僵了僵。
“嗯。”他坦然无比地承认,“阳台门隔音不是特别好。”
“……”
“就不小心听到你最后那一句,后面就结束了。”她没说话,程如歌打量着她,开口。
“所以是报考的大学家里不同意,所以闹僵了吗?”
不是。
沈意浓在心里回答。
不是大学的问题,是她脱离了掌控,也不是闹僵,是决裂。
沈意浓初三那段叛逆期来得莫名,让所有人震惊又措手不及,在劳素洁忍耐力快到极限时,她突然又回归原样,每天循规蹈矩上学,下一次考试时成绩再度回归榜首。
老师家人都放下了心,以为只是中途出了一个小插曲,青春期的小孩嘛,难免如此。
连劳素洁都是这样深信不疑的。
直到高考结束,录取通知书抵达家里,她脸上笑容还未扬起,就定格消失。
上面并不是她从一开始就给沈意浓定好的本地师范学校,而是相隔了大半个中国的京都传媒大学,专业还是和老师毫不相干的新闻学。
劳素洁气疯了,无法接受,甚至当场失去理智想押着她去复读。
最后彻彻底底闹了一番之后,她累了,所有人都累了,只有沈意浓,从头到尾静静坐在沙发上,只说了一句话。
“妈,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好好好。”劳素洁气极了,连说三个好字,狠厉决然,一如既往。
“从今天起,你别叫我妈,我受不起,我们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
大学四年,是沈意浓最轻松自由的四年。
可以随心所欲吃东西,睡觉,行动,做尽一切想做的事情,像是要把前十几年欠缺的都一一补回来。
她去报了画画班,去学了溜冰,去吃了路边摊,去交了几个好朋友,在下午没课时还一个人跑到游乐园,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
她的生活,终于透进了一丝空气,让她在无边的压抑逼仄中,得到了喘息。
“我妈妈…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注视着程如歌的面容,沈意浓还是缓缓说道。
“从小到大,我必须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每一件事情。”
“她希望我当一名老师,报志愿时是她亲自到我们学校填写的表格,后来我偷偷改了,所以收到通知书后,她很生气。”
“大学四年,我几乎和家里断绝了来往…到现在,我们的关系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她说完,程如歌凝着神情,像是在沉思,须臾,才慢慢抬起眸困惑道:“那你们没有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吗?”
话音落地,发现话里似乎有歧义,他又补充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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