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婧想了想,说,“有三九,吃完饭喝一包吧。”
周正昀应她一声,然后不大坚定地说,“我想……在上海租个房子。”
“为了上班?”池婧感到惊奇地睁大眼睛,又疑惑地问,“你不是不用每天坐班吗?”
“我答应了我的部门总监,会经常去上班的,而且……我们办公室的整体环境很好,像个图书馆型的网吧。”
“环境再好,哪有你在家里舒服自在?”
其实周正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大概是第一天正经上班,调动起来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去。“我再想想吧。”她说。
吃了感冒药,困意来势汹汹,晚上十点一刻,周正昀就躺到床上了。因此,翌日她醒得很早,精神也不错,索性穿上切合天气的衣服,去杂志社上班了。
早上九点,周正昀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带着一点儿紧张感走进办公室,发现昨天她在使用的长桌,今天让孔雀给占了。孔雀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从国金商场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算起,今天早上是她第四次见到他了。
但她不知道他和孔雀在谈论什么,她是故作随意地走上前,跟他们打声招呼,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坐下,不过去打扰。然而连周正昀自己也没有想到,此刻她竟然举步上前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感觉有点儿绵厚,却又格外干净,正在说着,“太复杂了,你等于把杂志全盘搬到电子刊上,那有什么新鲜的?我是要你从专刊开始,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孔雀发现她正走来,随即伸出手跟她打个招呼。于是,坐在孔雀对面的程继文也回过头,见到是她,匆匆点头示意,又继续跟孔雀谈话。
他们没有阻止周正昀在长桌的另一头坐下,不觉得她有甚妨碍,还是相谈入神,谈得孔雀愁眉难展。应是谈话结束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后,孔雀叹了一口气,开腔说,“我想喝杯咖啡。”
程继文好笑地说,“想喝就喝。”
孔雀试探着说,“我想喝你的咖啡。”
程继文无语片刻,才答应道,“去吧。”
孔雀活动起来,他没有忘记周正昀,喊了她一声,“小昀,你喝咖啡吗?”
周正昀听得见他们刚才的对话,自然晓得他说的咖啡,是程继文的咖啡,她怎么好意思品用,赶忙说,“我不用。”
孔雀从眼前离开后,方圆十米之内,只剩下她和程继文了。即使他们坐在彼此的斜对角,连余光也难以捕捉到对方,周正昀还是觉得他十分地让人在意,她只得假装专心地敲键盘,却是敲了几个字,就删了几个字,把资料里的文字照搬进新建的文档里,才显得不空荡。
这时,她听见程继文出声,“感冒好了吗?”
周正昀有些意外,名正言顺地把目光转向他,回应道,“嗯,好了。”
他点着头,视线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ipad pro上。他身上穿着米白色的圆领毛衣,毛衣的印花像是不规则的色块,里头穿着细条纹的衬衫。这个搭配使他像是哥德堡小博门码头上,停靠的一艘船。
她早已收回目光,只是还找不到工作的思路,她知道搬离这个位置,肯定更自在,但她没有要搬走的动力,或者说这里有让她留下不动的原因。至于这个原因,还很模糊,说不清楚。
“小昀。”
程继文突然这样叫她,有别于孔雀叫她的感觉,使她的紧张迅速蔓延开来。接着,他居然从原处起身,坐到她的眼前来了。
他坐下来,说,“我看了你写的秋冬总结篇……”
也许是因为面对面,她闻到了他从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气,而她今天出门前忘记喷香水了。这让周正昀忽然记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记得随时保持好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谁会来拥抱你。
“首先我很欣赏你对文章结构的把控,所以我并不是要质疑你的能力,我只是要提醒你一点――你在写文章的时候必须想着,你写这篇文章的出发点在于,如何引发争议,你要写的不是一篇普普通通的时尚资讯,让人看一眼就翻过去了,你要写的,是能够留下起码一整天的话题的东西,”程继文看着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正昀点头,他已经讲得浅显易懂了,她有点发愣,一是因为他想要的“流量”,她可能写不出来,二是他的眼睛除了漂亮,还很特别,究竟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她正大光明地研究了一会儿。
“别紧张,轻松点,不要老用自己的脑子琢磨,多吸取别人的经验,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程继文安慰她说。
周正昀感到为难地坦白说,“我的压力都是你给的。”
程继文愣了一下,跟着笑出声来,他保持着明亮的笑容说,“抱歉,有空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周正昀不解地问,“你不打算给我开工资?”
他更不解地说,“当然要给你开工资。”
“那你用不着请我吃饭,都是我应该做的。”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你……”程继文一时语塞,干睁着眼,然后才接上,“说的对。”
她又不是来杂志社做义工的,既然是工作,肯定要按照老板的要求完成,没有必要请她吃饭作为劳动补偿吧。周正昀想着。
程继文带上自己的ipad起身要离开,对她说着,“你忙吧。”
周正昀想到了什么,叫住他,“总编!”
程继文转过头,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她说,“还有事吗?”
周正昀莫名地感觉到他好像是……生气了?
她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他没有理由生气,她刚刚帮他省下一顿饭钱呢。
于是,周正昀只是向他打探,“你有微博吗?”
“有。”
“经常发……自拍吗?”
程继文觉得她的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回答着,“不经常,怎么了?”
不经常,是有发过自拍的意思吧?
“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肖像权。”
周正昀还是没有把《与你》和“w0309”供出来,一方面是她已经把“w0309”当作一位陌生的朋友,出卖朋友总归是不好的。另一方面是如果要告知程继文,他的照片被人拿来当头像了,岂不是要给他展示她和“w0309”的聊天记录?这可不行。
因为她好心的劝告,程继文怀揣着困惑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和昨天一样,一整个下午,周正昀没有再见到他,但是在她心里,已经可以用“他”来代指程继文了。
第24章
虽然没有再见到他,但是中午周正昀见识到了写字楼里的餐厅,难怪孔雀津津乐道,难怪是叫“餐厅”,而不是员工食堂。
因为提起食堂,周正昀想到的,是大学校园里的食堂。在那里,年轻的人潮汹涌,长桌上满满当当的不锈钢餐盘、沸腾的砂锅,还有十五元就能买到一份的水煮鱼片。
在这里,显然是多个档口的合作型餐厅,装潢高档大气,菜品价格却还是要比外面的餐厅实惠。
看见周正昀只在第一个档口前驻足,一起下来的男同事就建议她说,“后面有个越南米粉很好吃。”
“好,但我想一个一个尝过去。”周正昀按顺序点着后面的档口说。
孔雀充值完餐卡过来说,“聪明,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
周正昀买了韩式的石锅拉面和鲜榨果汁,坐在孔雀对面吃,忍不住问他,“程总编的微博叫什么?”
“就叫‘程继文’,还有个认证的,”孔雀从饭碗里抬起头,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些怀疑地问她,“你真的不认识他?”
“这个问题你问了我八百遍了,你想听到我怎么回答?”周正昀纳闷,又坦诚地说,“其实我对时尚圈不太了解,之前是冷茉学姐推荐我来试试这份工作,我才来的。”
孔雀内心也很纠结,“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答应了他,可你又不认识他,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答应了他……”说到这里,孔雀突然在想,程继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不要告诉她,我认识她。
孔雀恍然大悟说,“哦,我懂了,我不应该问你,我应该问他。”
周正昀懵得彻底,“问谁?”
“没谁,快吃吧。”
周正昀完全没弄懂孔雀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但认识不认识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也不再追问。
回家的路上,周正昀置身拥挤的晚高峰中,却感觉很新鲜。从前她出门转悠,凭着大家的忠告,都会避开高峰期,这两天是不可避免地汇入人海。看着周围面带倦意,行色匆匆的人们,她有了白领的实感。
等待地铁列车进站时,周正昀搜索到了他的微博。微博名果真是简简单单的“程继文”,后面还有个认证v字,下拉屏幕,出现的第一条微博是他转发的伦敦时装周的资讯,第二条微博就有他的照片,不是他的自拍,是他人持相机从第三角度拍摄的,他和某品牌设计总监的合影。
尽管列车行进时,网络信号不太好,周正昀还是坚持刷完了他的微博,居然没有找到一张他的自拍,全部都是时装周的资讯、与明星合作的留影、出席商业活动的留影等等。
但不是一无所获,除了知道他原先是《moner》国内版的总编辑外,她看到了他严谨地穿正装的样子。西装三件套,是男人的秘密武器,加上他的身形,宽肩、长腿,一个标准的西装架子。
不过,还是不如亲眼见到他本人。
今晚池婧准点下班,到家发现周正昀还没有回来,于是又下楼买了两份炒泡面。回来时,恰巧碰见周正昀正要开门进屋。
“回来啦,看我买的什么!”池婧提起手里的塑料袋。
“什么?”
“炒泡面!”池婧开心地说,“只有这个点有,再过个半小时就卖完啦。”
周正昀见她献宝似的模样,没有说自己中午吃的石锅拉面,也是弯弯曲曲的泡面。进了家门洗个手、喝口水,她们就坐下吃面了。
“好吃吧?”
“嗯,好吃。”周正昀违心地说完,筷子就顿住,另起话题,“我想好了,我要在上海租房子。”
“方便上班?”
周正昀点了点头。
池婧越想越惊奇地看着她说,“为什么你突然间这么有动力?”
“我……不好意思说。”周正昀拿筷子挑出泡面里的包菜片,却又不往嘴里放,就这么无意识地挑拣着。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周正昀停下筷子,坦白说,“是因为我们杂志社的总编辑,他让我觉得每天上班,也挺好的。”
池婧还没领悟到关键要点,“他给你画大饼了?答应给你升职加薪?”
“那倒没有。”
“那是为……”池婧好像有一点点悟到答案的感觉,改口问着,“他是男的女的?”
“男的。”
池婧眨眨眼睛,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气,“你……喜欢他?”
周正昀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颔首说,“应该是吧。”
“应该?”这个回答让池婧没有了预期的震惊。
周正昀握着筷子,再将下巴靠在上面,想着说,“我见到他会很紧张,那种紧张不是因为害怕的,是因为我想一整天都能见到他,可我不想主动到他面前表现自己,我不擅长表现自己,所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正昀说出的这些话,让池婧开始犯愣。
小的时候,池婧觉得周正昀是自己所有玩伴里最漂亮的那一个,上中学时,池婧觉得周正昀是整个学校里最漂亮的那一个,而且她的家教又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有礼貌,也正因为这样,她没有办法斥责那些喜欢逗弄她的男孩子,总是一个人委屈地生闷气。
她们也讨论过“理想型”这个问题,不记得那是在中学几年级,反正是个夏天,暑假在即,人心躁动得像树梢上的蝉一样,是个表白的高峰期,周正昀已经让三个不同年级的男生,拦在她回家的路上表白过,以至于她再不敢一个人回家,但她和池婧在不同的班级,池婧的老师又喜欢拖堂,她只好坐在池婧的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写作业、背单词,等到池婧下课,再一起回家。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池婧心血来潮地问,“周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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