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将手里的信折好,交给小花,“正房在用饭,丫鬟婆子都过去伺候,眼下是个空档,你躲着人,悄悄从角门出去,那个看门的婆子好赌,这几两碎银子给她,没不答应的。你到西街街口的当铺,把信交给刘掌柜,他又黑又瘦,十分好认。”
小花看看手里的信,又惊又疑,担心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姐,自从曹州回来,你一直神神道道的,这是要干什么啊?”
“不懂别乱问!”木梨冷着脸说,看妹妹吓得一哆嗦,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姐是为咱俩的前途打算,你想啊,等姐姐做了李太太,得了诰命,你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让你姐夫给你说个好婆家!”
小花嘴唇都白了,“姐,你说哪门子疯话?太太还在呢。”
“现在是在,以后就不见得了。”木梨扯扯嘴角,露出个阴冷的笑,“她过去的事我都知道,哼!什么大家闺秀,就是个臭了名声的荡妇,死皮赖脸霸着恩公不放,那头还勾搭着首辅家的公子,我呸!她早晚遭报应!”
乍然听姐姐这样说话,小花心惊不已,不由将手一抽,却没抽出来,“姐,人家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救咱们的是恩公又不是她!”木梨喝道,“小花你怎的不听姐姐的话?你看看你现在,吃穿不愁,只管给花浇浇水,每月还有五百文的月钱,如果不是我,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吗?”
小花低着头,喃喃道:“我知道姐姐对我好……”
木梨松开小花冰凉的手,扳着她的肩膀认真道:“娘没了,爹根本指望不上,如今就咱姐俩相依为命,外人谁也靠不住,你再不跟姐一条心……妹子,姐好了,你才能好!”
“我知道了。”小花把信藏在衣襟里,一路躲着人蹙过院子,从角门偷偷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后回来,“姐,信给了刘掌柜,他还给了我一角银子。”
小花摊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块碎银子。
木梨以为妹妹要把银子交给自己保管,忙合上她的手,“好妹妹,即是刘掌柜赏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不必给我。”
小花一愣,心里不大舒服,或许是姐姐口中的那个“赏”字,让她回想起刘掌柜那副居高临下的面孔,他给自己银子时的神情,就像随手打发走一个小叫花子。
姐姐到底跟什么人打交道啊……小花心里堵得慌,又害怕又担心,却不敢再和姐姐说,攥着银子出来,闷闷不乐坐在树底下发呆。
甬道上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小花循声望去,是乔兰和莲心两人抬着一桶水过来。
小花第一反应就是跑。
风地里坐得久了,腿脚都发僵,她刚一起身就是个趔趄。
手中的银子没拿稳,骨碌碌滚了老远,好巧不巧,恰好到乔兰脚下,白花花的,十分醒目。
“银子!”乔兰放下水桶,捡起来掂掂,吃惊道,“起码有六七钱重,这是你丢的?”
小花结结巴巴说:“是、是我的……姐姐,还给我吧。”
莲心摁住乔兰伸出去的手,满脸的疑惑,“小花,这银子你哪儿得来的?”
“我自己攒下来的。”
“你才五百文的月钱,怎么攒得下?”
“我、我,”小花着慌了,下意识扭头就往后罩房跑。
莲心喝一声:“抓住她!”
乔兰二话不说撒腿就追,她比小花强壮,没一会儿就把她拽了回来。
小花一边挣扎一边喊姐姐。
房门微开,一个人影闪了下,随即隐去。
小花被押到了正院。
任凭赵瑀怎么问,小花只是哭,一个字也不说。
周氏被她哭得心烦,厉声骂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咱后院人少,保不齐她是从哪儿偷的。今儿敢偷碎银子,明儿就敢偷金子,照我说直接卖了得了!”
小花顿时脸白得像窗户纸,连磕头求饶也忘了。
赵瑀身子有些乏力,便道:“先关到柴房里,明天再审。”
周氏加了一句,“不许给吃的喝的,明儿个再不说,举盆冷水风地里站着,看她说不说!”
立即有婆子进来,堵嘴扭胳膊把小花拖了出去。
赵瑀叹了一声,“这点儿银子压根儿不算什么,可她就是不说来历,倒让人生疑。”
周氏神情跃跃欲试,几乎是摩拳擦掌,“儿媳妇你安心养胎,院子里的事情交给我,任凭她是谁,也别想翻出花儿来!”
夜色渐浓,李诫还在前衙议事,赵瑀等不及先睡了。
正房的灯熄了,周氏的院子还亮着灯。
影影绰绰中,木梨顺着墙角溜到院前,思量再三,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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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周氏还没歇息,听到小丫鬟禀报木梨求见,当即说道:“给我打出去!我可是五品同知的亲娘,岂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小丫鬟刚要退下,又被周氏唤回来,“且等等。”
周氏拧眉暗暗思索半晌,心下已有了主意,遂吩咐道:“你就说我正在沐浴,让她去夹道小门等着,待我洗好了再传她进来。”
院门口的木梨听了小丫鬟传话,暗喜不已。
毕竟心虚,她瞧见妹妹被带走,也不敢和莲心乔兰两个掰扯,且她笃信小花不会出卖自己,所以她当时没露面,想着找救兵求情。
她先去外院找曹无离,但曹无离和恩公在议事,她进不去前衙,只能折返。
但又不能不顾小花的死活,她便想到了老太太。
还好,老太太答应见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老太太并不是完全信任太太的,没准和她预想的一样,二人之间有矛盾!
婆媳从来就是天敌。
她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彻底翻身。
木梨笑起来,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
小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木梨,心道这人是不是傻?在冷飕飕的交道里,吃冷风挨冻,怎么还笑得心满意足?
木梨根本没注意到小丫鬟异样的目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必能打动老太太,只要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就能把太太一点一点地踩在脚下。
她似乎看到,太太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自己饶命的样子。
而恩公就像当初救自己时那般,挡在自己身前,冷冷地对太太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真是眼瞎娶了你!”
一阵恶寒袭来,李诫狠狠打了个喷嚏。
曹无离问道:“大人是不是受寒了?这两天还会有雨,天越来越凉,您当心别生病,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扛不住庄王世子。”
李诫揉揉鼻子,吸了几下,“就是突然觉得冷,还有点儿恶心。没事,我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说修堤的正事,按你的意见,黄河中游种草种树,下游要疏浚河道,加固加高堤坝,尽量让水流更急……种草种树的道理我明白了,可为什么要让咱这里的水速变快呢?”
曹无离解释道:“黄河沙子多,水流一缓,沙子沉下来,河槽就会增高,极容易漫过堤坝。如果水流快了,沙子就能随着走,而且水流还能冲刷河床,久而久之,河槽变深,水位就会下降。”
李诫已然听懂了,用力拍着曹无离的肩膀,大笑道:“好!好!这个治河方案好,就按你的提议办。要银子要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干,干好了,我定会保举你。也别怕什么庄王世子,老爷我自有法子压他。”
曹无离笑得有几分腼腆,“多谢大人提拔。那个……木梨姑娘也说我这个法子好来着,我觉得她是个有见识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话,大人能不能派她和我一起去曹州?”
李诫一怔,反问道:“你事先和她提过修堤的方案?”
“是,我后晌去瞧她,她问我最近忙什么,我就说了。”曹无离颇有些沾沾自喜,“木梨姑娘不看人相貌,只看人才学,她还夸我是古今天下第一治河能人。”
李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哦,咱们为了弄清楚曹州河段的实际情况,风里来雨里去,在生死边缘打了多少个滚儿?人家夸你两句你就什么都说了,你倒是大方!”
曹无离小心分辩了一句,“木梨姑娘又不是外人……”
“曹先生,你有真才实学,今后必有你的造化。”李诫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光宗耀祖凭的是真本事不是看脸,你没必要因自己的相貌低人一等。往后你发达了,面临的诱惑更多,你若把不住,趁早死了做官这条心。”
曹无离的耳根微微发红,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后日一早我派人护送你去曹州,这次绝对不能再私自跑回来了!”
李诫打发走曹无离,背着手立在窗前,默默思索良久,终是不放心,将曹无离的提议一五一十,连写带画地写了封密折,连夜送了出去。
看看壶漏,已是三更天,深秋的夜风很凉,空中又飘起了濛濛细雨,就是李诫也觉得有点儿冷。
此时他分外想念热乎乎的被窝,还有又柔又软的赵瑀。
阴冷的天气里,盖着棉被,抱着媳妇儿,简直不要太惬意!
李诫加快脚步一路往回赶,路过周氏的院门时,隐约听见旁边夹道里有人跺脚。
再听,却没了声响。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在意,扭脸就回了正院。
可怜夹道的木梨,快要被冻僵了。
那小丫鬟走后,就再也没来过。
夜风寒凉,木梨耐不住,跑去打听老太太沐浴完没有。
看门的婆子告诉她,“老太太既让你等着,你就老实等着,问什么问,难不成还有主子迁就下人的份儿?”
她无法,只得站在夹道里继续等,
到了三更,她觉得不对劲,想走又不敢走,生怕被揪住把柄——老太太究竟没发话让她回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老太太这扇门就再也敲不开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木梨无处可避雨,就偷偷跑到院门屋檐下窝着,又冷又饿又困,不多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雨停了,晨阳升起来,周氏习惯早起,听说木梨竟还在门口候着,心下也是诧异,“看不出这个女的还挺有韧劲儿,把她叫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木梨终于见到老太太了,但一夜冻饿,刘海打着绺儿贴在脑门上,嘴唇惨白,抱着胳膊缩着脖子,浑身哆哆嗦嗦,腿脚僵硬,磕头都差点没磕下去。
周氏皱起了眉头,“大早晨的,一副晦气样。”
木梨大惊,忙半垂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低眉顺眼,乖巧听话,“奴婢失仪,求老太太责罚。”
呦,还挺会说话!周氏眼珠一转,换了个笑模样,“算啦,就当为我大孙子积德,我不罚你。说起来我让你等了一夜,你怨不怨我呀?”
木梨使劲摇头,“奴婢知道老太太心善,绝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只因太太不喜奴婢,她现在又怀着小少爷,老太太为了一家和睦,才故意给奴婢冷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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