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很快,京城入冬了。
颜家的孩子每年秋天必要去佛寺拜佛,以求来年平安。之前京中事多,颜雪柔又被勒令不得出府,好在颜渊终于在隆冬来临前松了口,让颜雪臻带弟妹们去城外兴教寺一拜。
颜雪柔几乎高兴得雀跃起来,她终于能出去了!
哪怕只是一天,也令她兴奋不已,恨不得穿上最好看的衣裙,戴上最美的首饰,以明艳不可方物的姿态拥抱自由。
然而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们要去的是佛寺,那样庄严肃穆之地,鲜亮衣衫是不宜穿的,夺目首饰也是不宜佩戴的。几番思索之下,她挑了件月白色留仙裙,样式素净,唯有裙裾和袖口处以竹青色绣纹为饰,这样清冷出尘的装扮,越发显得她美如谪仙,颜雪阑忍不住赞叹:“阿姐你真是……不打扮都这么美。”
被弟弟夸赞,颜雪柔自然是开心的,也没告诉他,看着素净不代表没打扮过。她素来是爱美的,即便是素雅的装扮,也总会在细节之处用心。不过她始终还不明白,为何书上说“女为悦己者容”,难道没人喜欢自己,就不用打扮了吗?那丑的还不是自己?
金氏给颜雪柔备了马车,不让她骑马,颜雪臻和颜雪阑倒是一人牵了一匹白马。启程后,兄弟俩骑马行在前头,一路说说笑笑,令坐在车里的颜雪柔好不羡慕。
通往兴教寺的路有些颠簸,颜雪柔被颠得难受。到了寺中,姐弟俩一路随着颜雪臻,请香、拜佛、请愿,等参拜完,颜雪臻要去福堂听师太讲经,颜雪阑也跟他一起,颜雪柔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道:“我就不去了,你们没坐那马车不知道,我一路被颠得……”
她想说“被颠得肠子都快出来了”,想想此乃佛门清净地,似乎不宜说这样的话,便咽了回去,只道:“我头疼,想去歇一歇。”
前头领路的小尼姑听她说难受,便给她准备了一间禅房,供她休息。紫裳和两个护卫留在她身边,其他人都跟着颜雪臻颜雪阑两兄弟去听禅了。颜雪柔领着紫裳进了禅房,在榻上坐下,紫裳有些担心道:“小娘子,您脸色难看得很,要不要叫师太来给您看看?听说她是懂医术的……”
颜雪柔摇头:“不必,休息休息就好了。”
其实她不光是头痛,心里也难受得很。
淮阴侯夫人和金氏都是信佛的,颜雪柔自小耳濡目染,平日里也注意行善积德,可方才跪在大殿中,她凝望着庄严的金色佛像时,心中却忽然盛满了负罪之感,一些先前没来得及细细思量的因果也隐隐显现,令她既疑惑又不安――李雨婵死了,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是她自作自受,可事实上,她一开始并不想进宫争宠,只是想成为十九皇子妃而已。
若是当初她没有阻止唐颐靠近,李雨婵会不会已经成了皇子妃?是不是……也不会死?
还有,京中虽然盛传李雨婵的失宠和丽妃有关,可自己将翠环勾|引唐颐的事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了,会不会也加快了圣人对李雨婵的厌弃?若圣人不厌她,她也不会与人私|通,对不对?
颜雪柔甚至后知后觉地想到,她让明路将翠环和霍康的那些事说出去时,并没有意识到李雨姗是李雨婵的姐姐,李雨姗才刚定了亲,或许也会为这样的流言蜚语所困扰,还有唐颐……他又没做错什么,人家都偷袭到他床上去了,难道他还要忍气吞声吗?可她将话一传,所有人都觉得唐颐阴险狠毒,她相信经此一事,京中提防唐颐、排斥唐颐的人一定变多了。
虽然他不一定在乎这些,但终究是她对不住他,若有一天,他知道这些都是她所为,会有多生气?颜雪柔闭上眼,靠着身后木柱,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紫裳以为她想休息了,便不再说话吵她,静静坐在一旁。这时先前那位小尼姑又敲门进屋,为颜雪柔送上茶水,见她面露痛苦之色,不禁有些忧心。颜雪柔打起精神来,笑着说自己无事,待小尼姑走后,又恢复了沉默不语,只低头静静盯着杯中茶水。那茶水清亮见底,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轮廓,但有几缕茶叶在杯中飘着,遮挡了她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
她飞快地用手擦掉,再看一眼紫裳,见这丫头竟坐着睡着了,她顿时失笑,弹了弹紫裳的脑袋,紫裳惊醒,睁大眼看向颜雪柔:“小娘子?”
颜雪柔站起身,伸个懒腰道:“去,看看大哥他们还要多久,我想回去了。”
紫裳“哦”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颜雪柔听她跟外头的侍卫们交代,要他们保护好自己,然后脚步声远去。
外头枯黄的树叶已落了一半,树梢显得寂寥,颜雪柔伤怀地走禅房门,正欲凭栏远眺一番,却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
是唐颐!
他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下午更噢,么么哒!
第44章
唐颐正倚着树干,呆呆盯着颜雪柔禅房的门,却见她走了出来,躲闪不及目光相遇,他愣住,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颜雪柔顿时心虚到了极点,想起上次唐颐跟她说的话,又觉得尴尬。几次三番纠结之后,她还是决定走上前跟他打个招呼。
“十九皇子,”她淡淡行礼,“你怎么在这?”
唐颐就怕她问,总不能回答:我几个月没见你了,心中思念得紧,好不容易听说你出门了,才专门过来看你的――
吧。
“来请愿啊。”他装作平静道。
颜雪柔:???
就算他这么说,她还是很在意方才他的眼神,狠了狠心又问:“那你盯着我的门干什么?”
唐颐眼睛一颤,险些失态,她非要问出来吗??
他面色空洞而麻木,心中却翻江倒海地矛盾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颜雪柔已经打算另外找话说时,唐颐低下头,轻咳了一声,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在那边的禅房休息,听说你也来了,正犹豫要不要去见见你。”
颜雪柔看着他,默然。
唐颐将想要说的话在心中颠来倒去过了三遍,颜雪柔等他开口等得心焦,有些后悔走过来跟他说话了。正准备找借口离开时,唐颐道:“抱歉啊,之前一时兴起,没有顾虑后果就将那些话跟你说了……”
颜雪柔愣住。
“……可后来,”唐颐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我仔细想过,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刻薄过――”
颜雪柔讶异地看着他,她刻薄?
“――我觉得你很特别,以为那就是情爱,所以不计后果就说了。你知道我这人向来这样的,你……”他抬头看她,“可否当我没说过?我知道这很过分,是我冒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的神情像是低声下气地请求,也像是诚心诚意地道歉,却还藏着一些颜雪柔看不懂的东西。
颜雪柔之前曾反复安慰自己,或许他就是一时脑热张口就说、事后又后悔呢?如今被唐颐亲口证实了,她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他怎么能这么随便地对她!
唐颐见她不说话,不知她是生气了害羞了还是犹豫了,握了握拳,靠近了一步。
“我求求你原谅我,以后也别再记着这件事,更不要躲着我,我希望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对我想笑话就笑话,想骂就骂,想鄙视就鄙视,不然我会觉得怪怪的……”
颜雪柔见他越发小心翼翼,心一软,哼了一声道:“我都还没答应你原谅,你又提了这么一堆条件。”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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