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吟迟沉默。
安静片刻。
“你说的挺有道理,可能结果确实出错了,不如明早你再测一下,”声音温柔低缓,明知道验孕试纸并不是多高级的东西,没怀孕能测出两条那么清晰杠杠的失误率非常低,为了安抚她,只好顺着她,“距离最近的药店没有比较昂贵的验孕棒,你刚才用的那种,药店导购说是最初级最廉价的,所以三枚只卖三块钱,买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我想……”
他顿了顿,在商仪期盼的眼神下,“……不准确的可能性应该会很大。”
商仪听完微微惊讶,再一次向他确认:“三块钱三枚吗?这么便宜?”
陆吟迟点点头,“嗯。”
她瞬间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精神抖擞多了,虽然依旧没有胃口吃饭。
主动走到陆吟迟面前,他直起腰,商仪直接坐到他腿上,侧着身,手臂挂到他脖颈上,额头蹭了蹭微微有些刺皮肤的青色胡茬,细声细气撒娇――
“我觉得我们可能遇到乌龙事件了,其实两个才刚渐入佳境,完全可以先过两年二人世界再考虑生儿育女这个严肃话题呀……”
“你身体那么好,那么棒,两年后想生孩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男人不能太早有小孩,太早有小孩会丧失进取心,丧失战斗力,就没精力一心一意搞事业了,千万别听古人说什么成家立业,那都是胡扯,你看那谁谁谁,不就是个例子,我更喜欢你工作认真的样子,好迷人的……”
“我们是不是一直很小心很谨慎?我们两年都没得问题,这次肯定也不会有问题啊……所以,老公你觉得这次我真的怀孕了吗?”
商仪用微微紧张的小眼神打量他,好像只要陆吟迟否认会比验孕棒结果来的靠谱。
而且是百分百的靠谱。
空气陷入短暂的死寂,死寂以后。
“肯定是验孕棒的问题,太便宜。”
陆吟迟淡淡的,语气轻松。
―
商仪没有再吃任何东西,虽然她很否认这件事,陆吟迟也做出了否认答案,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释怀。
尤其再加上今晚这场毫无预兆的难受至极的呕吐,一句避孕套太便宜根本解释不通。
她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突然想起什么,拿手机看。
从大学的时候她就养成每次来例假用软件记录日期的习惯,一直维持到婚后,某软件不仅成为她预测经期的利器,还成为商仪的“x爱日记”,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事后多累,她都会打起精神在电子日历上勾下神圣一笔,具体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什么体位什么措施,进而预测怀孕几率。
陆吟迟知道商仪这个嗜好,从一开始有些排斥有些费解,到最后坦然接受这种科学的数据处理,甚至会在第二日清晨像皇上关心敬事房员工业务能力的口吻,一本正经提醒句:“昨晚记下了吗?”
到这个时候,商仪不免为自己精致的生活感叹一声。
从上个月初到月末,再加上这个月的几天,商仪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点开有“小红心”标记的日期检查一遍。
掰着手指头想半天,陷入沉思。
陆吟迟从安抚好她就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进来,最后一个主动打给周穆然的,神秘兮兮的,说是商业机密,要去书房谈。
这会儿,商仪拿着手机还在回忆的时候,他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掀被子上床,长腿蹭到她,微凉。
商仪悄悄把腿探过去搭在他腰上,有些贪恋这一丝凉意。
几秒后转过身,拿出领导查勤般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们上个月也没有很沉迷那事儿,因为发生了几次小矛盾,所以就做了七八次,而且都有措施,所以怀孕几率很低,仅有2%。”
陆吟迟抿了抿唇,如果她是自己的员工早就对她毫无意义的行为没那个耐心,毕竟验孕棒都已经买回来,她怎么还在本末倒置的纠结于软件给出的仅仅是概率的数据。
不过对于妻子,他还是比较宽容。
“嗯,所以?”
商仪眨了眨眼,脚丫子无意识的搭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明什么。
陆吟迟被蹭的气息稍微凌乱。
非常克制的握住她的脚腕,波澜不惊的从身上拿开。
商仪根本没闲情逸致去注意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对男人产生的影响,悠悠叹了口气,拉上去被子,遮住脸。
几秒后抬起上半身,靠近他。
眼睛湿湿亮亮的,晶莹剔透,好像能挤出水。
期期艾艾看着他:“那个验孕棒真的那么便宜吗?”
陆吟迟再一次耐心确认:“是的。”
“你为什么不换个药店,买贵一点的比较精确。”说到这露出嫌弃口吻,语气仿佛在责怪男人买便宜的套子导致她不舒服似的。
陆吟迟其实已经想到这点儿,不过导购员明确表示,如果例假已经推迟一周多,不管买贵的还是便宜的,都一个效用,并且把陆吟迟误认为备孕中的爸爸,推门而出时,微笑着说了句“祝您太太好孕”。
没想到还真被她说中了,以至于陆吟迟现在对这家连锁药店的印象非常好,打算以后时常光顾。
当然,他觉得这话眼下不适合告诉她。
于是抬起手,扣住她的脖颈往下拉,在她额头留下一记轻吻。
“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到。”
商仪惆怅着又叹了一声。
沉默两秒:“那你到药店怎么说的?”
“饶了一圈没找到,直接叫导购帮忙拿的,恰巧最近天气不好明天才能补货,所以只有这个便宜牌子。”
他很自然的省略掉会让她不安的话。
不过默了默,还是忍不住对导购员进行了一番肯定:“xx这家药店服务很不错,建议你以后买药也去这家。”
商仪一下子没跟上他的思路,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看看他。
―
这夜南乔市又迎来一场小北风的洗礼,来自西西伯利亚的寒流几乎席卷整个北方地区。
室外已经迫近零下十度,积雪难融,除了远山高峰,陷入审美疲倦的人们基本对雪后的意境提不起兴趣。
商仪夜晚被热醒,抱着单薄的被子坐起来,脖颈至胸前至后背全是热汗,她望了眼窗外明亮如银的月光,赤着白生生的脚丫子起身找水喝。
干涸的嗓子得到缓解后,才歇了口气。
陆吟迟睡得很沉,因为昨晚睡前两个人谈了会儿人生,大概谈到凌晨,当然主要是她谈他听。
她放下水杯,睡意全无又无所事事,放轻脚步走到他这一侧床边,直接屈膝跪在温热的地板上,托腮看他。
嗯,其实就陆吟迟这颜值,她倒不担心以后小孩子会很丑。
不过生小孩这么费时费力又严肃的话题,在做好持久攻坚战的准备之前,就算她再是个颜狗都不敢想。
或许跟自己的经历有关,太坎坷太扭曲,尽管平时很乐观,但内心深处却很暗黑很抑郁,不像陆吟迟一样,在充满□□用蜜糖灌溉大的。
商仪曾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羡慕陆吟迟能有那么一个开朗通透的母亲,有一个让人尊重的父亲,有一个稳定又安逸的家庭,自然,也羡慕在这种良好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优秀的他。
就像小时候羡慕邻居家小女孩碗里那块香味四溢、肥嫩多汁的红烧肉。
非常渴望,非常想吃,但碍于面子碍于原则,碍于尊严碍于种种,就算眼馋到内心深处流哈喇子,也绝对不会奢求自己不能奢求的东西。
陆吟迟和她两人如果做一下比喻的话,他一定是雪山上圣洁的白莲,而自己是池塘里,拨开枯枝败叶后的淤泥。
至少截至目前为止,她自己那么不堪那么不幸的遭遇,连自己都还没治愈好,真的还没学会去爱一个成年人或者一个小生命。
所以两个人在一起能孕育什么,一黑一白,孕育出一匹花色喜人的斑马么?
第95章
商仪一夜没睡好,心里有事藏着早晨又很早清醒,当她拿着验孕棒上跟昨晚一模一样的检测结果从卫生间出来时,终于没再试图为这样的结果第二次寻找恰当借口。
他从商仪手上接过去验孕棒,垂眼看了看。
表情来看好像并不惊讶,当然也可能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点事不足以让他喜怒形于色。
“我昨晚已经让周穆然安排好,我们吃过饭立马去医院。”
商仪听完懒懒的看他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拿手机开始订早餐,鉴于商仪昨晚已经由不挑食的宝宝变成挑食的宝宝,接下来几个月很有可能继续挑食下去,所以在摸不准情况也摸不准她的口味如何改变之前丝毫不敢怠慢。
住处周边的早餐厅,把商仪吃过说好吃的东西,吃过说不好吃的东西,以及没吃过有可能喜欢的东西挨个点了一样。
忙完这一切,商仪已经下楼。
陆吟迟寻找她的身影。
在沙发角落,靠近窗户的一侧,看到抱着膝盖卷缩在那的瘦小身影。
开着半扇玻璃窗。
冷风肆无忌惮吹进室内,吹到她身上,长牙色的披肩抖动着。
陆吟迟掏着裤兜,脚步平缓走至跟前。
她转过脸,脸庞上两道清晰泪痕儿。
他深深拧起眉,“怀孕让你这么难接受?”
商仪抱紧膝盖,脸颊低了低,沉默半晌又把下巴抵上膝盖,不答反问:“你爱我吗?”
陆吟迟忽地笑了一下,说话语气稍微不自在:“我爱你。”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我觉得小孩来的并不是时候。”
陆吟迟顿了顿,默不作声抽出纸巾帮她擦拭眼泪。
许久以后,耐心温柔的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来才合适?”
商仪想了想,“最起码再等一年半载,也好让我有心里准备。”
陆吟迟说:“现在怀孕至少还有八个月才生,你可以一边怀着,一边做心理准备。”
“……”
她情绪有些激动,“你骗鬼呢!我不想生小孩,我怕痛!”
“我们请最好的产科医生,尽量让你不痛。”
商仪:“可是我有两条婚姻线,离婚了小孩怎么办,像我一样被抛弃?”
陆吟迟:“不是说好改天去离婚。”
商仪:“我感觉自己并不喜欢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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