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卫兰灵做噩梦夜里惊醒了,见我姐姐不在身边,叫唤个没完。”
润伊无奈啊:“我姐姐啃鸡腿啃得满手满嘴是油呢,我闻着都香喷喷的,又岂能立刻到卫兰灵的面前去?”
“于是我姐姐就没有理会,而是先顾着吃。”
闻言,傅思滢一脸无语:……
真是民以食为天呐,让她无理训斥。
无语地看着润伊:“可清伊就算是拿起夜当作借口,她也不能太久不回呐。”
“是啊!”润伊悲愤,“结果一直等到我姐姐啃完鸡腿,卫兰灵都还不睡,时不时地呼唤我姐姐一声,大有不等到我姐姐就不睡的意思。眼看时间过去太久,我姐姐没办法,只能带着我露面。说我是从相府偷跑出来的。”
原来是这么个无可奈何的露面,傅思滢追问:“那你姐姐满手满嘴的油呢?”
润伊很心大地挥手:“我姐把手舔干净,擦干净嘴,又吃了几块糕点把口中的味道压住,卫兰灵什么也没闻不出来。”
傅思滢:……自然,卫兰灵要是这样还能闻出来,那就是长着一个狗鼻子了。
无奈地感慨:“我越来越发现清伊是个人才了。”
“嘿嘿,是吧!”润伊全当大小姐是在真心夸奖。
傅思滢叹口气:“当卫兰灵发现你出现,她是什么反应?”
“她当然是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我是怎么从相府里出来的,相府的人怎么会放我出来?我说在跟您回到相府后,我装作对您很感激的模样,安分两天装乖巧,取得了您的信任,所以您待我很和善,没有派人看管我。我放心不下姐姐,在天黑后,趁人不备翻墙逃了出来。”
听到这里,傅思滢眉头浅蹙:“翻墙?卫兰灵又不是没有在相府住过,她怎么会相信你翻墙就能逃出来?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翻墙?”
庭院深深。一入夜,小院子的门会上锁,内院的门会上锁,整座府邸的大门和后门都会上锁。一个小丫头想要翻墙逃出相府,那得翻多少墙?还是一面比一面高的墙。
若是连润伊这样的小姑娘都能如此轻易地翻墙进出相府,那相府早不知道会被贼光顾多少次。
“哇,大小姐您和卫兰灵问的一样,卫兰灵也是立刻就问我翻了几面墙,为什么没有被夜巡的护卫发现!”润伊惊叹。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早就探查好路线,挑选了最矮的三面墙。为了翻墙,还提前准备了一道梯子。我逃出了相府,那梯子现在还在相府墙外放着。”
傅思滢皱眉:“你有放梯子吗?”
“没有,我哄她呢嘛!”润伊相当理直气壮。
“……”傅思滢叹服,“你厉害。”
“嘿嘿,反正卫兰灵被栓在卫侯府门外,又走不了,她想验证什么也无可奈何。再者说,属下又不是翻不了三面墙,哪怕卫兰灵日后要属下自证本事,属下也不犯怵。”
傅思滢再叹:“你真聪慧。”
润伊得意地笑笑,又道:“就算卫兰灵不相信属下所说的翻墙夜逃,等属下说完下一句话后,她不信也得信。”
“什么话?”
“属下说哪怕卖身契在相府,我也不打算再回相府了。我要带姐姐逃出皇城,离开这里,去异地他乡隐姓埋名重新过日子。”
“……”傅思滢神情惊讶,“她信了?”
“当然得信!”润伊一脸理所应当,“因为这话便和之前清伊的半晌不应声给接上了嘛。清伊为什么不应声,不就是因为我正在劝清伊跟我一块逃吗?”
傅思滢紧皱眉头,缓缓冲润伊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夸赞。
“你真棒。”
润伊笑,自认受之无愧,说:“接下来,卫兰灵就很惊慌害怕地恳求我们不要走,劝说我们留下,列举了种种逃走之后的可怕下场,还说了如果我们姐妹俩帮她东山再起,会得到的各种好处。”
说着,润伊冷笑两声:“我能是那么不会装模作样的人吗?为了表示我心已决,我还反劝她跟我们一起逃走。让她给我钱,我去找胆子大的铁匠来,给她钳断锁链,然后大家一起逃!”
傅思滢:……
抬手撑额头,一扭头,看到旁边的晴音和孙丹都是看向润伊,满脸的无语敬佩。大家都被润伊这丫头胡编乱造的本事征服。
怪不得只是去见一趟清伊,却迟迟不能归来,敢情是给卫兰灵说书去了。
润伊再喝口水,舔舔发干的嘴唇,说得很起劲:“卫兰灵见我说得郑重其事,哪里还顾得上怀疑,只顾着哭求要我和清伊留下。到了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清伊表态了。”
“清伊当着卫兰灵的面儿,说她不会丢下卫兰灵一个人受苦,要我先回相府忍耐几天。此事从长计议,她会好生劝说卫兰灵与我们一起逃出皇城的。”
“清伊不愿意走,让我很生气,我发了好大一通火,又让清伊对我百般安抚。卫兰灵只能在旁边无助地哭泣,死死拉住清伊的手,生怕清伊抛下她走了。最后还是我退让一步,不情不愿地答应先回相府等信。临走前,我还再三叮嘱清伊,要她一定得做出明智的选择。”
巴巴拉拉说完一通,润伊两眼放光地盯向傅思滢,求表扬求夸赞:“大小姐,您觉得属下这事儿办得如何?”
傅思滢干笑两声,声音坚定地说:“办得非常好。”
润伊顿时笑开花:“属下也觉得自己办得非常好!”
“呵呵。”傅思滢一边笑,一边缩起手脚。这俩姐妹像是唱戏的戏子,演得真叫一个精湛,让她真替她们害羞!
看着润伊深以此为本事的得意模样,傅思滢抿抿嘴唇,对上晴音和孙丹双双好笑的目光,三人一起叹气。
只有脸皮厚的人,才能如此优秀啊。
眼看夜已深,孙丹催促道:“大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切莫再耽误工夫。”
“好。”
傅思滢起身,顺手拉起还在美滋滋回忆戏精时刻的润伊:“别美了,快走。”
润伊利落道声“好”,抬手从怀中抽出三条黑色面纱来,将其中两条分别递给傅思滢和孙丹:“大小姐,给,戴上,这是属下准备的面纱,深夜飞檐走壁必备!”
傅思滢和孙丹:……
优秀啊!!
……
不知是不是近来有好好练习吐纳气息的原因,傅思滢在被孙丹和润伊带着飞檐走壁时,有明显身轻如燕之感。之前她的身体发沉,整个人像一条麻袋被人抬起拖动,如今脚步不仅略微轻快,还能够及时地顺势蹬地跳跃,给孙丹和润伊省下不少力气。
等到在小宅院的房顶上落下,听到傅思滢说自己脚步有些许的轻快后,孙丹同样有此感,道:“您的身姿的确轻灵许多,想来再过十天半个月,您就可以学习轻功的入门之法了。”
傅思滢拍手:“太好了!”
“大小姐,咱们先去哪个屋子转悠?”润伊问。
月黑风高,视线不甚清楚,只能看见一座一座房屋如同巨大的山石般宁静伫立。三人猫腰站在房顶上,孙丹和润伊是往小院子里看,傅思滢则是头向本家的宅院张望。
这么晚了,本家的宅院同样是夜深人静的漆黑,只有个别地方还有莹莹微光。
站在这房顶上,比起探索小宅院的房屋、替胡家兄妹拿回东西,她更想一下子跳入本家,好好在本家一番闹鬼。
哼。
心中冷哼一声,正要回头,忽然目光一顿,眯眼盯着远处本家宅院中一道飘渺微弱的灯光。
嗯?
那一道灯光似乎正在移动?
是夜里巡逻的护卫吗?
“大小姐,您下吗?”
傅思滢收回盯向那灯光的视线,点头:“下。”
跟随孙丹和润伊顺着房檐小心翼翼地跳下去,按照傅思滢所指,几人先来到胡斐所居住的屋子。
房门上有锁。刚要叮嘱孙丹“动静轻点”,可还没张嘴,就看见孙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铁丝开始鼓捣破坏锁芯。
傅思滢吞咽一口唾沫,自认孤陋寡闻。
她本来是打算让孙丹一砖头直接把锁砸坏,倒是不曾问过孙丹还有此高招。
润伊见孙丹在鼓捣,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问:“大小姐,还要去哪个房门?我也会开锁,我先去把锁开了。”
傅思滢无奈,顺手指向胡婉婉的屋子:“那间是胡家小姐的屋子,你把锁打开后,自己进去找一找吧。妆台上应该放有一匣子的金银首饰,你将那匣子带出来就好。”
“是!”
应一声,润伊脚步雀跃地离去。
看眼润伊的背影,傅思滢兀自纳闷:“这丫头是不是整天就渴望着做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儿?”
孙丹心不在焉地答道:“就是这些才刺激嘛,润伊这丫头整天就想要刺激。”
话音刚落,极其轻微的“哒”一声,孙丹手下发出开锁声音。手指几次转动,开锁真是易如反掌。
伴随着“咯吱”的开门动静,傅思滢一边进屋,一边说:“你这手艺不错,改天教给我呗。”
孙丹收起铁丝,叹气:“我看您和润伊相比,真是不遑多让。”
也就是傅思滢不会这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本事,要是有这些本事,皇城早翻天了。
不过不要紧,人总是伴随着学习进步的,傅思滢现在就在学习中。
“衣柜……唔,”想着胡斐所说藏有银票的地方,傅思滢和孙丹抹黑寻找,“衣柜里带锁的抽屉。”
“大小姐,在这儿!”
“哦哦,”眼看孙丹打开衣柜,找见带锁的抽屉,傅思滢催促,“快打开,取了银票咱们就走。”
孙丹重新拿出铁丝,尝试开锁。试了几下,皱眉道:“这个锁的构造特殊一点,属下得花费些许时间,您恐怕得等上一会儿。”
“无妨,无妨。”
见孙丹开锁认真,傅思滢在胡斐的屋子里左右看看。
虽然是男人的住所,但几天没有人住,屋内也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切都是未经收拾的模样,毕竟胡斐是把这里当作临时的家看待,不会刻意收整。
哪料会被傅本家的人突然封锁。
虽然没有味道,终归还是男子的卧房,傅思滢看了一圈,对孙丹说了一声,走屋子向胡婉婉的房屋行进,打算看看润伊的行动如何。
还没有走到胡婉婉居住的房屋跟前,就能看到那黑洞洞大开的房门。
心中念叨一句润伊开锁的手艺也很娴熟啊,正要迈步,突然,夜里门锁和钥匙碰撞发出的零碎动静,格外明显。
倏地一下,傅思滢立刻扭头看向小宅院和本家之间相隔的那道小院门!
门那边有微弱的光芒从门缝中泄露,能够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开锁的声音!
遭了!是本家的人来了!
傅思滢不敢大叫,顾不得返身去知会仍在开锁的孙丹,赶忙几个大步跑到胡婉婉的房屋门口,冲着看不见人影的屋内轻声急唤:“润伊,快出来,有人来了!”
倏地,润伊从黑暗中闪出身影,不顾得多问,嗖地冲出房间。
伴随着小院门更为明显刺耳的开门动静,润伊将胡婉婉的房门悄悄关上,然后在本家人打着灯笼步入小宅院之时,伸出胳膊揽住傅思滢的腰身。二人没敢跳上房顶,害怕发出动静,只能匆匆绕到房屋之后,屏息凝神。
傅思滢心跳极快,凑到润伊耳边:“孙丹……”
润伊也凑到傅思滢的耳边:“开院门的动静不小,孙丹会听到的。您不用担心她。”
就算孙丹没有及时注意,被本家的人抓个正着,但孙丹是蒙着面的,凭孙丹的功夫,一眨眼便能逃掉,根本不会被本家人发现身份。
这时候,不得不夸赞润伊的思索周全,润伊特意准备的蒙面黑纱竟然派上了用场。
傅思滢抓紧润伊的衣衫,惊得气息微颤。
她真是被吓到了!吓得想骂污言秽语!
夜半三更的,本家人不睡觉,来小宅院做什么?夜游吗?巡逻吗?傻子才信!
真是、真是……
这还用得她心生恶意,嫁祸本家?本家自己就有这个坏心眼!
在傅思滢的满腹愤怒中,打着微弱光芒灯笼的本家人缓缓悄悄地进入小宅院。
小宅院和本家之间的那道小院门,按理说是两边都有锁。而今晚本家只将本家那边的锁打开便能进入小宅院,可见本家人在前几天将胡家的人赶走后,就将小院门上这边的锁给卸掉了。
还真是将这座小宅院完全看作是本家自己的财产呐。
“夫人,这里黑咕隆咚的,又没人,老奴有些怕。”
傅二夫人张氏的声音冷冷响起:“怕什么?这里又不是死过人的乱葬岗,又没有孤魂野鬼,有什么好怕的?”
“太晚了,哪怕只有一只野猫突然出现,那也很吓人啊,”侍候婆子叮嘱说,“您掉落的耳坠子,白日来寻更好寻,没必要非得三更深夜地来找,这哪能看得见呐。”
正缓步在院子里前行的主仆二人,忽而停下脚步,二夫人张氏扭头,冷哼一声:“哼,你还真以为我是来找什么耳坠子的?”
“那您……”侍候婆子话语一顿,随后惊慌,“老奴不愿意相信您有别的打算,也不敢相信。您是傅家的二夫人,可做不得那种事!”
“呵,我做不得什么事?眼看这日子都没法过下去了,我还顾得上我是傅家的二夫人吗?”
口气略有凄凉地说罢,二夫人张氏突然恼火:“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二爷被罢官后,没有了俸禄来源,之前为了避免二爷被流放坐牢,那银子又像流水一样送出去多少。我要是还有丰厚的积蓄,至于来做这种没要脸面的丢人事?”
张氏的话连身旁侍候多年的婆子听了都心惊,更何况躲藏在暗处的傅思滢。
傅思滢自然惊愕。
她能想到自二叔因为科考舞弊被罢官后,二房一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没有了收入,又得多加打点,肯定是会造成手头拮据。但,她怎么也不会认为能将二婶婶逼迫到“做贼”的地步。
至于吗?
傅思滢的想法和张氏身旁侍候婆子的想法是一样的。
侍候婆子当然知道这几个月二爷和二夫人过得苦,但毕竟是侍候张氏多年的奴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张氏如此行事。
“没有银子,就省着点花。您和二爷吃住都在府里,如今也没有了人情往来,不需要别的花销,您不用多少银子,不能做这种糊涂事!”
“呵呵,不需要别的花销……”张氏忽而苦笑,“一家人躲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需要别的花销。可若是因此不需要别的花销,我一家人如何还能东山再起,如何还能出人头地?”
张氏转身,悲痛难过地抓住侍候婆子的肩膀:“我和二爷怕丢人,不敢出门,意礼出了那岔事,怕丢人,不敢出门,那薇儿呢?!薇儿难道也要怕丢人,不出门?唯独她不能啊!”
张氏掩面,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丢人。
“全家希望尽系薇儿一人,她得出门露面,她得出门交际,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能帮衬上的夫家!我需要钱,我需要银子给薇儿装扮得像模像样、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不得不这样做啊……”
侍候婆子结结巴巴:“那、那可以去找老夫人……”
“找老夫人要银子?呵,我可拉不下那个脸面。而且,”张氏以极其好笑的口吻反问,“你以为老夫人如今还看得上我们二房吗?”
长长吐出一口气,张氏转身,抬步便朝主屋走去。
一边前行,一边口气轻蔑讥讽:“眼下呐,三房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傅文虽然官小,可和二爷一比,好歹还是个官。傅意山和傅意水兄弟俩个虽然平素因为顽劣活泼,不比意礼受老夫人宠爱,可因为意礼被禁考十年,这兄弟俩个的前途竟也显得光明起来。何况,意礼还出过那岔子事,早就在老夫人心里变了模样!”
侍候婆子亦步亦趋,想要阻拦二夫人行事,见二夫人说得“有理”,又踟蹰开不了口。
“想我一直嫌弃赵氏是商户女,颇为看不上这个妯娌。可如今三房有官有官、要钱有钱,儿子也争气,唯独芳蕊比不过我的薇儿。我若是叫薇儿也被芳蕊比下去,我那才叫没脸呢!”
“夫人……”
傅思滢和润伊静默着,等张氏带侍候婆子进入主堂屋后,才稍微从房屋墙后露出一点身形。
润伊悄声道:“什么意思,傅二夫人这是要是偷?”
傅思滢没说话,目光不善地扫过主屋方向,再看向胡斐的卧房所在。正巧,孙丹露出身影,看准屋外没人,如一道鬼魅般嗖地从屋内闪出,还无声地带上了房门。
幸好张氏并不知道这些房间都住着谁,下意识先去了主屋,要是张氏正巧去了胡斐的房间和孙丹撞上,那动静还得再闹得大点。
见孙丹出来,润伊发出几声微弱的蛐蛐叫声。孙丹听到动静,循声而来。
听着身旁的蛐蛐叫声,傅思滢耳朵一动,新奇地扭头盯向润伊的嘴:“你还会口技呢?”
“那是!行走江湖必备!”
“有空教教我呗。”
“好呀。”
孙丹来到二人身边时,听到的就是傅大小姐要跟随润伊学口技的交谈。孙丹也是万分无奈。得,看样,子,傅大小姐是要把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本事都给学了。
“大小姐,给。”孙丹将从胡斐衣柜中找到的银票拿出,交给傅思滢。
傅思滢接过银票,在手中甩一甩:“呦,还挺厚的。”
“是不少。”
把银票放进怀里,看着主屋里缓慢移动的微弱灯光,傅思滢示意三人藏好,等着看张氏都能偷些什么出来。
万万不曾想今日出门当贼,竟能撞上素来高傲的二婶婶也当贼。
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场面下认亲,一定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