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昌陵举杯向顾婉道:“今日也是凑巧,不曾想顾大小姐这般有兴致来游河。”
顾婉脸不红心不跳:“是啊,真巧,我也没想到殿下今日在这里办游船宴。”
二人又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赵昌陵尽了招待的责任,让顾婉在游船宴上好好玩玩,随后起了身。
少了赵昌陵这个主人家,众人也没什么变化,在外头玩的照旧在外头玩,席位上谈天往来的照样聊得兴致勃勃。
苏向晚忽地感觉到一道莫名的视线,忍不住抬头去望,却发现大家各自在忙自己的,根本没人注意她,好似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陆君庭倒是朝她们走了过来,顾婉心都快跳出来了,毕竟眼下陆君庭见了她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对她的穷追不舍没有冷嘲热讽无比嫌弃,这就已经是极大的忍让了。
有些人看过来,端着一副看戏的兴味。
然而陆君庭只是过来匆匆提醒了一句:“小心一些。”
没头没尾,他说完话就直接走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婉也是一头雾水。
苏向晚原先怀疑赵昌陵邀她们上船是有所图谋,眼下陆君庭这话更是确定了她的想法。
顾婉愣愣地转不回神,“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向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又道:“坐在这里也无趣,出去外头走走吧。”
那道奇怪的视线,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顾婉欣然应了。
日光并不猛烈,相反还夹着几分暖意,甲板上三三两两地聚着,苏向晚看向一角,似乎在思索什么。
顾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一位公子,当下笑道:“你这看得眼睛都不动一下,可是对人家有什么意思么?”
苏向晚愣了一下,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顾婉多看了那人几眼,“不是就最好了,若然你要说是,我才觉得麻烦,那是忠勇侯许和珏,你别看他翩翩公子一表人才,其实是个病秧子,不知道能活多少日子,小身板羸弱的紧。”顾婉抬起手作势拍了一下,“我约莫就这么一掌,他就要没命。”
“若是身子不好,不是应该在家休养吗,怎么会来游船宴?我看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好似也不想同旁人往来……”苏向晚吐出话来,脑子里思索着有关这位忠勇侯的事情。
“这我知道,听说他先前缠绵病榻,连地都下不来,后来寻到了一位名医,那名医也是奇怪,说他的病是什么闷出来的,就该出去多晒晒日光走动走动,不料还真的给他晒日光晒好了,他身子渐好,自然也多出来走动,不过也不跟人往来就是了,加上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怕他出个什么意外要担了责任,就离他远远的。”顾婉看了看许和珏,有些惋惜。
她是武将家庭,觉得一个男子若是柔弱无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那这人多半是要废了。
苏向晚听顾婉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顾婉看她神色不好,连忙看向她:“怎么了?这许和珏有什么问题吗?”
苏向晚摇头,“你没发现这甲板上方才还有几个人,现在尽数都走了吗?”
顾婉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甲板上果真没了其他人的身影,眼下此处就剩下她们两个人,还有在角落的许和珏,水声和船上琴娘的乐声传来,显得无比空阔。
她想起陆君庭提醒她们要小心一点,当下也警觉起来。
顾婉也怕是苏向晚自己疑心了,安慰她道:“许是都回屋里玩了,我们也回去吧。”
苏向晚摇了摇头,反而问她,“你跟许和珏认识吗?”
顾婉想了想,“也不算认识,知道有这么个人吧,他约莫也差不多,对我也仅止于在听说过这样的认识。”
不过不一样的是,他是因为有个为国捐躯的父亲并且年纪轻轻承袭了爵位被人所知晓,顾婉的名气完全是自己闹出来的。
苏向晚弯眼笑了笑:“他一个人呆着未免无聊,我们过去同他说说话也好。”
顾婉一副你傻了吗的神情。
苏向晚好似看不见她的惊讶,开口道:“不过我身份低微,贸然上去打扰也不大恰当,你是顺昌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这事你来做更是妥当一些。”
顾婉可一点不想去跟许和珏搭话,“我们没事招惹他做什么,我不想去跟他说话。”
苏向晚眨着眼睛看她。
顾婉被看得莫名其妙,“我跟他都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往他旁边一站就行,若然不想说话,不说话也行。”苏向晚同她道。
顾婉连忙问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跟许和珏有关的对吗?”
苏向晚还不能确定,只是道:“我一会同你细说。”
顾婉想着苏向晚这般做应是有原因的,便提脚往许和珏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上前来,许和珏转过头来看她。
苏向晚跟在顾婉旁边,安安静静地毫无存在感。
他面色有着病态的苍白,虽是冷漠,但还算客气,“顾大小姐可有什么事吗?”
顾婉看了看苏向晚,见她没什么表示,也想不到要说什么,干脆也不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许和珏,仿若要从他苍白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许和珏是听说过顾婉那些荒唐行事的,当下眉头轻皱。
他显然没什么意愿跟顾婉产生什么交集。
等了半天不见顾婉说话,他让了一步:“我身子不好,不能吹太久的风,这便先回屋了,顾大小姐请自便。”
顾婉又看向苏向晚――他要走,要拦吗?
苏向晚轻轻摇头。
顾婉也就不管他,任由他走开了。
她心里憋得难受,看甲板上只剩下她们二人,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让我过来这里,就是想把许和珏逼走?”
难不成是这里的风景特别好看?
“他确实有疾在身。”苏向晚肯定了第一点。
“他当然有疾在身,皇上还派了御医给他看病,当然不会是假的。”顾婉脑子里一团乱麻:“你是怀疑他装病吗?”
苏向晚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许和珏的爵位是因着他父亲战死在外,皇上为了嘉赏赐下来的,许家有三房,许和珏是大房唯一的儿子,承袭爵位理所当然,可他身子自小羸弱,都说他活不过十八,正常情况下,许和珏一旦病死,大房没有旁的儿子,自然就可以由二房来承袭。”
“是啊,然后呢?”顾婉知道这个。
“可你方才说,他找到了一个神医,眼下身体越来越好,可哪怕是需要常出来走动,他也不必出席这些宴会,他不同旁人来往,出席宴会有什么意义,要走动的话,难道自己一个人到处走动不是更好?”苏向晚细数着疑点:“除非他是做给旁人看的,让大家知晓他的身体越来越好。”
“他为什么这么做?”顾婉不明白。
“许是他发现有人想要害他性命,试想想,如果要害他的人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好,恐怕就等不到他病死的那天,要提前对他下手了……”
“谁想害他啊,他一个虚衔的忠勇侯,身子病弱,连得罪人的机会都没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向晚不能肯定,她毕竟不了解许和珏,但最大的可能在爵位上。
哪怕是虚衔,也是足以让人争个你死我活的。
“许家人要抢他的爵位?”顾婉问她。
“不无可能,我也是猜测而已,加上方才你说,大家不敢同许和珏来往,也是怕他身子弱,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要担责,我就留心了一些。”苏向晚慢慢同她分析。
说完她走到方才许和珏站着的地方。
“你说如果许和珏在游船上落了水,以他这身体状态,活命的机会有几成?”
顾婉吓了一大跳。
虽然眼下是三月,天气已不再寒凉,但这运河里的水还是很冷的,正常人落水说不定都要受寒染疾,一个病秧子若然落了水,那估计就剩一口气了。
“方才大家都不在,甲板上就我们三个人,若然许和珏落了水,这责任说不定就要我们担着了。”
苏向晚摸了摸栏杆,又用力按了一下,毫无意外地听见“咔”地一声。
“这栏杆怎么会坏了?”顾婉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觉得苏向晚的猜测,八成是真的。
有人要害许和珏的性命,还想让她们两个当替罪羔羊。
“我们站在栏杆处之时,多数是搭个把手,但许和珏他身体抱恙,他若然站得久了,身子会不自觉地寻求倚靠,这栏杆承受的力度就越大,他虽然羸弱,但身材颀长,想来也并不轻,若再靠多一会,只怕就要落水了。”苏向晚吐出话来,“我们上船比较晚,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也不知道许和珏是怎么被引过来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要对许和珏下手的人就在船上。”
顾婉想了想,指出她说的一个错处:“不对,你说他是故意出席宴会,引人注目,那不就是等着别人来害他吗?”
苏向晚凝眉想了想。
那这就有意思了。
这个忠勇侯许和珏,也许早就知道这个栏杆有问题了,他不过是引蛇出洞,想知道谁要他的性命。
“许和珏知道有人要害他!”顾婉肯定道,不过她又陷入了另外一个疑惑,“可到底是谁呢?”
苏向晚表情复杂,她想到了一个人。
“临王殿下。”
这是他的船,船上还都是他邀请的客人,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公然嫁祸行凶,他要么就是主谋,要么就是帮凶,哪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苏向晚现下倒是确定了一点,赵昌陵是冲着她来的。
就如顾婉所说,假若她出了事,最后承担责任的,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商户之女。
顾婉猛地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