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会为这些无关小事费神,是你要设计我,不是他。”赵昌陵缓神过来,沉声说道。
他依旧不相信,赵容显会为一个商女做到这个份上。
哪怕是千古流芳的英雄,也会有难关美人关的时候,赵容显是一时对她另眼相看,但那不会长久。
女子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等过了这一阵子,赵容显醒过神来,兴许也觉得她不过如此。
“是谁都不重要了,而是此下我来找殿下说这些话,便代表这件事不会发生了,不管是我,还是赵容显,都不会算计殿下你的婚事。”
赵昌陵目露不耐:“你现在是做什么?求和?指望同我说几句话,我就可以不计前嫌吗?”
苏向晚摇头:“我只是觉得,殿下为数不多的心神和精力,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无止尽地消耗在这些细枝末叶的争斗上,让事态更加恶化,把你跟赵容显的拉锯战线无限延长,并非我的本意。”
“还能再恶化吗?”赵昌陵冷笑一声。
局面如此,不管赵容显做不做什么,结果也不会差太多。
就算赵容显现在在他面前跪地求饶,他都不会罢休,别说赵容显根本不可能投降。
“殿下,你扪心自问,挡在你前路上的人,真的是赵容显吗?”苏向晚摇摇头,“不是的,从来都不是,当今皇帝登基的时候,你和他才多大,他有什么能力去争抢,别人把他当储君,是他自己愿意的吗?那时候他有说不的权利吗?他没有,因为他光是要活下去就很辛苦了。”
别人想的都是怎么赚更多的钱,怎么把日子经营的更好。
她的粉丝每天烦恼的是我跟父母吵架了,他们不理解我,我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好像有了别的女人。
这些人都在经历着自以为人生最大的难关。
他们不知道,有些人光是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瓦遮头,有口热饭,平安顺遂地活下去,就已经要耗尽全部的力气。
她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她在看男主剧本的时候,能理解他的憋屈,也能理解他的愤怒,男主眼里有光,心里有光,是在太阳底下光亮成长的人。
可赵容显在筋疲力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他的憋屈和愤怒只是来自于自己的光辉被夺走,自己不被重视,自己被无尽打压,她就觉得那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可紫菱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啊。
她拦不住有人的确真的觉得爱情比一条腿更重要,就像赵昌陵觉得赵容显的生死,不如他的荣耀和尊严重要。
“他走到今天,不是踩着你上来的,也不是抢了你的东西爬上来,而是自己踏踏实实走出来的,赵容显没有挡在你前面,反而是你踩着他,得到了无尽的威望,还有无尽的人心,你自认为的那些屈辱,都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而不是他给你的。”苏向晚看着他,似乎透过他看到很长久的地方去:“你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你,你一定要除了赵容显,他是你最大的威胁,可到底是不是,殿下心里难道不知道吗?”
“你问本王是不是!”赵昌陵无比肯定地说:“他是!”
他本来不想跟苏向晚说太多,因为朝堂上的事,说了她也不会懂,更不会明白这里面一缕一丝牵涉的东西到底有多大。
“哪怕本王现在相信你,他的确不会挡了我的路,我可以暂且放下成见,而后任他继续壮大,可人心会变,你能保证他五年不同我争,十年也不同我争吗?能保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可以一如既往初心不变吗?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别人身上,变数太大了,等到他有一天反悔了,回头要同我争了,那时候我拿什么跟他去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现在成了他的说客,自然处处帮着他说话,不过本王劝你不要再费这些心思了,我不为难你,是因为不想同一个内宅女子多加计较,并不代表我心中不在意,你若不知收敛,本王不会再手下留情!”
他一甩袖子,径自走开。
苏向晚眉头拧起来,还是快步追了上去,“殿下你心中有志向,可皇后娘娘想掌控你,皇上虽然重用你,可同时他也在防备你,你的姐姐东阳公主,明面上说是因为你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为你牺牲所有,其实是把自己未来的荣耀和富贵寄托在你身上,图的只是自己的前程,没有人真的听你说你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没人能理解你要什么。他们想摆布你,想控制你,却又笑你天真,笑你幼稚,殿下,你要证明自己,不是只有从赵容显身上赢回来才算数的。”
赵昌陵猛地顿住。
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苏向晚,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觉得可怕。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但的的确确,都是他心中所想。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里头窥探到,而后完完整整挖出来的一样,现在从她口中吐出来,又原原本本地扎回去。
他仿佛能听见刀子刺进皮肉,带出鲜血的声音。
“你……”他压着声音,止住自己手心的颤抖。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这世上能懂他,明白他,理解他所思所想的人,怎会是一个一无所有,还背叛了他的苏向晚呢?
剧本里,赵昌陵对女主剖开心迹路程的时候,说了这些话。
其实可以理解他这样骄傲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傻白甜,因为她的不谙世事,能抚平他心中的那些不平,心里有很多负能量的人,会被有许多正能量的人吸引。
苏向晚想要说服赵昌陵,不能硬来,只可以攻心为上。
但她说出这些话,看见赵昌陵的表情,她就觉得事情又要糟。
他好不容易消弭下去的那点好感,又浮了上来。
原本有的那点厌恶,生气,也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掩盖。
“本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赵昌陵突然问。
苏向晚很荒谬地走了一下神――
爱过我吗?没爱过。
保大还是保小,保大。
我跟你妈掉进水里,你先刘水,我救我自己。
终极三大问。
“什么问题?”她抽回神来,出声道。
“为什么是赵容显?”
为什么选择背叛他,走向了赵容显。
那样冷心冷肺,怎么捂都捂不热的人,可恨得令人发指,一个那样难掌控的人。
苏向晚怎么会选择他?
“为什么是赵容显啊?”苏向晚看了看黑压压的天际。
夜色如墨,深沉得看不见一颗星星。
月亮发出来的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像她心中的光一样,摇摇欲坠。
“因为他是我向往的那种人。”
他们都是从黑暗里生长起来的人,可不一样的是,赵容显心里有光。
她的光,早在那些坎坷和岁月里,被磨得只剩下零星小火了。
她只能做一个自私地,刻薄地,贪生怕死又斤斤计较,只会算计别人来让自己过的更好的人。
可没人想一辈子活在阴暗面中,她也不例外,哪怕有一个光亮的口子,她也想走出去。
一定是本身就有光的人,才能经历黑暗,还能残存光亮。
有一颗星星从云层里忽明忽暗地闪现着。
苏向晚收回目光来,“说不出来,应该就是这样。”
赵容显,就像那颗星星一样。
挂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让她仰望着,心里就会跟着亮起来。
苏向晚第一次,理解到了所谓的粉丝心态。
赵昌陵静了下来。
路的那边,苏远黛遥遥看着他们。
苏向晚对赵昌陵道:“殿下,你看我大姐,她现在幸福的样子,就是我想帮她留住的模样,所以我请求你,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我纳你大姐为妾,以后苏府跟我就是不可分割,你要是还站在赵容显那边,她会左右为难,更会难过,本王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会难过一阵子,但我这个妹妹,只不过是在她人生中,陪她走一段路的人而已,很快就不会难过了。”
赵昌陵看她良久,随后移开了目光:“此事我会好好考虑,当然,对于你的前程,我也希望你再好好考虑。”
苏向晚就弯眼笑了:“多谢殿下。”
事情比她预计得,要更好一些。
赵容显跟他的关系,或许可以有缓和的机会,没有恶化,就是最好的状态。
而他愿意认真考虑纳苏远黛为妾,在剧情上来讲,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马车已经备好,苏远黛和她一块送赵昌陵离开。
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苏向晚拉着苏远黛的手往回走。
她的手真暖啊。
苏向晚忍不住想,有个家人真的感觉很好。
“方才你都跟殿下说了什么?”苏远黛问她,语气轻巧。
不是质问,也没有怀疑。
是真的坦荡又自然,心无芥蒂地闲话家常。
苏向晚抓紧她的手:“我说我希望他以后对大姐好一些。”
没有女主的男主和女二,应该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苏远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她当苏向晚说着胡话,最后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回到晚阁的时候,已是很晚了。
翠玉备了热水给她洗漱,苏向晚进了屋,手才刚伸进热水里,就听窗户响起了一声异响。
翠玉忙不迭去开窗户,才一打开,就见一道身影掠过,悄无声息地飞进了屋里。
苏向晚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元思:“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暴露,对他的安危十分不利。
这个节骨眼上,也是顺理成章回去赵容显身边的机会啊。
要是再被赵昌陵设计一次,也不知道下一次赵容显能不能赶得及来救场。
元思面色凝肃,很快就道:“少废话,跟你说正事。”
苏向晚的眼皮,一下子跳得飞快。
“那个藏身在府里的探子,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苏向晚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很快问道。
“在锦阁,她叫吉祥,现在是你二姐的贴身婢女。”
“苏锦妤的贴身婢女?”
竟然真的跟苏锦妤有关?
所以潜进府的探子,京兆府衙的刺杀,回府之后想要借机处死她的这一切,都跟她离不开关系?
她跟苏兰馨一样,背后也藏了人?
“王爷那边也有线索,刺杀你的人,和府中的探子,都不是凡辈,王爷说,此人也是皇室中人,并且地位不低,势力不小。”元思补了一句:“很难对付。”
苏向晚想了一遭,想起一个人来。
“东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