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却是觉得婆婆在魏姨母面前肯定说了她许多好话,否则魏姨母怎么会一见着她就对她那么好。
因着在魏姨母那里感受到了春风般的温暖,宋师竹也对接下来的李家之旅有了大半信心。
李家的门户有一种不同于琼州府老宅的气派,大气磅礴,据说是新帝所赐,处处崭新精致。出来相迎的丫鬟宋师竹也是认识的,就是先前在船上向她透露情况的丫鬟。
宋师竹被她引着进门时,深深觉得眼睛看不够。
每进厅堂之间景色各异,花园廊桥楼阁各有特色,居然还有专门放轿的轿厅。丫鬟伺候着宋师竹上了软轿,一路轻声细语地向她讲述府内的景致布局。
宋师竹听得晕头撞向,下轿之后看到封恒镇定的表情,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蠢了。回头看到螺狮同样一脸迷糊样,才定下心来。
丫鬟见着她这样,就笑道:“封娘子以后多来几回就会走了,这座府邸太大,这两日好些小丫鬟时认不住路,也经常跑错地方。”
她这句话里满是骄傲,宋师竹也能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皇帝所赐,又在内城之中,占地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足可见李先生的圣眷有多深。
进了二道门后,便得下轿了,宋师竹一路用脚走到李老太太住的仁泽堂,除了腿酸外,眼睛都快看晕了,青砖珑瓦,飞檐兽吻,挑脊宝顶,朱漆廊柱……她在心里深深觉得,这种气派豪华,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那些非一般的人全都在正堂站了一圈。宋师竹和封恒请安后,抬眼便见着刚下朝回来的李先生。
李先生穿着一身紫色鹤袍,头戴双翅帽,看着威风凛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温和得像看待自己的子孙一般。
宋师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封恒这位老师,她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可也做了李先生不少作业,但她今日才是第二回见着他呢。
因着场合不对,李先生只是拈了拈胡须,并无多说什么,之后便提溜着封恒和自家子孙,出了仁泽堂到前院说话去了。
…………
宁氏听着外头的喧闹,问进来送膳的丫鬟道:“家里有人过来做客了吗?”
丫鬟犹豫一下,才道:“是二老爷的弟子过来拜访。”
宁氏一听,便知道是谁。她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轻笑:“你说,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瞎了眼。”
明明她才是家里正经进门的媳妇,如今她被关在屋里,宋师竹却在外头被人热烈相迎。
就连李继一听说这些事,也过来怪责她不该说出那些话。
丫鬟自然是知道宁氏和李继之间的矛盾,她看着自家少奶奶阴晴不定的面孔,摇摇头:“少奶奶,您要忍着一些,咱们可不能跟人硬着来。”
她见着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您先前在船上不就做得很好吗,咱们现在情势不好,只能先示弱。”
宁氏深深呼出一口气,倒是把丫鬟的话听进去了,只是仍咬着唇,脸色十分难看。
丫鬟心中叹了一声,又低声道:“我今日一早让人传了消息回家,您别怕,如今已经回京了,家中老爷和太太一向疼您,若是知道李家这么对你,肯定会过来为你撑腰的。”
宁氏心里这才痛快了一下,她想起那一夜的刀光,仍觉得打心里发颤。当时就连李家丫鬟都躲在舱里,李老太太却连让人过去通知她一声都没有。
想起老太太那日口里的话,宁时脸上便是一哂。
她一个字都不信。整条船上就李老太太最大,若是没有李老太太的吩咐,宋师竹何德何能能救了家中所有女眷。
既然老祖宗能为了抬举一个外人,连她的性命都不顾,她为何不能恨她?
…………
宁氏这边在想什么,宋师竹不知道。总之她从李家大门出来之后,真心松了一口气。
天空夕阳似血,绚烂得让人心旷神怡。
封恒在前院听到李老太太叫人过来留饭的消息时,便知道宋师竹这一回与李家女眷应是处得很不错的。
他笑道:“现在不难受了?”
早上从宋家出来时,宋师竹担心李家的媳妇都跟宁氏韩氏差不多的性子,还跟他说她今日就打算做一个漂亮花瓶,无论谁跟她起矛盾,她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宋师竹点点头,笑道:“大少奶奶真是个不错的人。”李家大少奶奶才是她心目中高门大户的媳妇应有的模样。
刚才男人们一走,就有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出来招呼她,态度和气亲热,友善地她“蕙心妹妹”,还带着她跟众人说笑,十分看顾,一整日下来宋师竹对她好感极佳。
封恒脸上带笑,听着宋师竹跟他说起今日仁泽堂里的种种和谐,说着说着两人都有些走了神。
宋师竹把李老太太今日的语气神色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总觉得老太太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金手指在上,这个应该不会是她的错觉。
宋师竹抬起头,正想和封恒说一下这件事,便见着他也是一脸沉思。
今日封恒在前院也是呆足了一整日的,她想了想,便好奇道:“李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封恒回神,瞧了车帘外车夫隐隐约约的身影,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下去,转而笑道:“先生夸我读书勤奋,鞭策我得了解元后也不可松懈,以后要更努力……”
虽然李先生嘴里都是一些勉励之语,封恒却觉出了自家先生身上隐约的疲倦。
他摇摇头,老师其实是个纯粹的文人,铁骨铮铮,有匡扶朝政的壮志,但对各项阴谋诡计却一向不大擅长。
屏退众人后,师徒间的一番对话也证实了封恒的猜想。
李先生如今是一品太傅,但自从乡试改革之事出来后,朝中种种议论就没断过,他疲于应对,今日见他甫一问起,便直说别提那些烦心事。
另外,李先生还跟他说了另一件事。
宋师竹当时正在脱耳环,一下子便愣住了,待得回过神来,便直呼痛,封恒顿时黑着脸过来看她的耳朵,圆润白皙的耳垂上渗出了一个血点,看着便十分触目惊心。
宋师竹见他这样,想安慰他拿点药膏抹抹便好了,却没想到,封恒突然俯下身来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
气氛突然变得不对劲,宋师竹清了清喉咙,坚决把他推开,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封恒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上头,他仔细看了她的耳垂一眼,见着没有继续渗血,这才松了眉头,道:“老师说先前船底的那件事还没完,提醒我最近要小心些。”
当时李望宗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情。
封恒总结了一下:新帝虽是以太子的名分登基,可因着与诸多叔伯兄弟交恶,位置并不稳固,国丧那几日,京城很有些风声鹤唳之势,就是到如今,京城的戒备也比前几年更森严。
宋师竹想了想,突然飞出一个天外猜想:“京城不会要有动乱了吧?”
她约莫猜得出来李老太太隐瞒消息想要干些什么。
若真的是上头想玩一出引蛇出洞、顺藤摸瓜和瓮中捉鳖,那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差不多就要被吓破胆了。
戒严这种事,国丧期间宋师竹已经感受过一遍了。琼州府不过一个小小的府城,那时候都能闹出种种事端,这可是京城,风云骤变下,形势只有更渗人的。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手却突然被封恒握住了,他道:“京城军备充足,又有驻兵,不会有乱的。”
怎么不会有乱,这种事情十分难说。
见她还是担心,封恒沉吟道:“前两个月的邸报上我们都看过了。南蛮内部安定之后,又起犯边之心,朝廷里多的是聪明人,无论眼下有多少暗潮汹涌,都会以维稳为主,事情不会太糟糕的。”
因着徐千意的事,他们对南蛮那边的情况平日都有几分关注。一时间宋师竹也想到了跟南蛮的战事。
她听着有道理,神情才放松下来,想了想,又觉得,若是有乱,应该也不会乱太久。
毕竟这可是京城,天下的注意力都在这里了。
封恒见她自己想通了,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要是他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宋师竹今夜一定睡不好觉了。
因着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影响到,宋师竹就忘记跟封恒说李老太太的事情。
第二日早膳时,外头便突然响起暮鼓,沉甸甸又夹杂着急乱的鼓声敲得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彼时宋文朔正好还未出门,立刻就把家里众人集合起来,又让下人严禁门户,都呆在家里不准出去。
他是朝廷命官,鼓声的意思一下便听出来了,心中很是有些担忧。
第107章 (改错字)
外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早膳桌子已经撤下了,没人有心情再用膳。
冯氏的正房里气氛略有些凝重,宋师坐在二婶旁边,看了屋里的堂兄和二叔,心中十分庆幸。今日要是再迟半个时辰,众人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她和二婶就只能在家里提心吊胆了。
冯氏还算镇定,看着站在窗前一脸沉思的宋文朔,突然转头问宋师竹:“你不是有个表哥跟着一块进京了吗?需要叫人去问问情况吗?”
宋师竹愣了下,才摇头道:“表哥不是小孩子,暮鼓响了这么多声,应是知道不能出门的。”她当然也担心李玉隐,但现在叫人出去只会惹祸。
宋文朔听见侄女的话,转过身来想了想,道:“我打发个家丁到街上看看情况,若是情况好一些,也能顺道过去看看。”
宋师竹立刻点点头。
可惜家丁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人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胡同里有好几户人家都遣人出来打听消息,我们结伴出了胡同,正好见到有个锦衣卫正在问一个货郎的话,那人还没出声,脑袋就被砍掉了……”
他吓得立刻掉头跑回胡同。
眼前的大个子哑着嗓子,面无人色,时不时还打个哆嗦。冯氏赏了他一些钱,又安抚他几句才让他下去。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阴沉。
虽然不知道暮鼓响了这么多声是为了什么,可外头的情况这般剑拔弩张,肯定是一件要命的事。
宋师竹和封恒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有几分清楚。她想了想,觉得过了今日之后,应是很多人都能知道李家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便站出来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
总不能他们揣着明白,让二叔一家干担心着。
冯氏这才知道他们这一回上京经过了多少惊险。她轻轻呼出一声,略带些责怪看着眼前的侄女道:“你这孩子,居然瞒着不说。”
宋师竹:“李家大爷和李老太太都让人传话,叫我们先别声张……”
在冯氏满是关怀的目光下,宋师竹有些不大好意思。
宋二郎却是突然恍然道:“难怪李家送了你那么多礼物。”他先前就觉得李老太太这般大手笔极不大对劲,原来真的另有缘故。
冯氏听着儿子的话,却更想知道宋师竹受伤了没有。
宋师竹赶紧道:“那一夜我躲得极好。”她顿了一下,“也就是相公,不慎之下被砍了一刀……”不过李家的伤药十分好用,封恒年轻,底子好,下船前两日,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好了。
室内站着的都是年轻小伙,胆子都大,心里对外头的事有底后,气氛便松弛下来了。
宋大郎一向沉稳,也忍不住道:“竹妹妹惊险过后,必有后福。”他心里极是高兴,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堂妹和堂妹夫有这等经历,后面肯定有所回报。宋大郎脸上溢满笑意,只是他寡言惯了,只一句话后便止住了。
宋二郎和封恒宋师竹都交好,说话时的顾忌便少了些,他看着封恒,好奇问道:“昨日李大人有没有说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堂妹昨日出门前还和他娘闹了一场礼物的笑话,宋二郎当然是知道他们去了李家拜访的。
听儿子问出口,宋文朔也把目光放在封恒身上。封恒摇头道:“老师没有透露,但无论是谁,只要敢派人去石坝码头运刀,都逃不了天罗地网。”
宋文朔摸了摸胡须,他进京才一年,虽然猜不出哪位爷犯的事,但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他倒是有些猜测。
许是他的神情有些明显,宋三郎就问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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